众人早早用过饭后,便也动身往洛阳。
洛阳又名洛京,因临洛水而得名。此前夏昌分为东西两陆,而洛阳便在西陆。要往洛阳需过葵鸣海峡,顾季长早就命初七和初九备好了船只。
宋榭坐在甲板上,手拎着酒壶自斟自饮。目光所及滚滚波涛,海鸟鸣空,锦鲤入水。海天一色间,风华无边。长烟凌空,皓月千里。回头间,远处几点渔火,拍打着沙滩的海浪好似诉说着人世变迁。几声钟鸣,诉尽沧海桑田。
海面之上歌声渺渺,宋榭幽幽叹了口气。身后火盆中的火苗被海风吹得歪歪斜斜,燃烧的木头经风一吹,噼里啪啦作响。
船舱内已灭了烛火,凌羽似乎不习惯坐船,晕晕乎乎的便也睡着了。落葵坐在他桌前,手撑着下巴瞧着熟睡的凌羽,眉梢唇角皆是笑意。
蝉衣站在船顶上,瞧着远处的天色微微拢起了眉头。苏木从船舱内走了出来,仰头看了她一眼,低声嘀咕着去给宋榭送吃食。初七和初九两人则在舱底跟船工闲聊。
顾季长自打上了船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内,宋榭去瞧过,可他说自己有些疲累。此刻,他坐在窗前,看着那边的海面,眉头紧锁,脸上有一丝痛苦之色。
不知为何,与那些黑衣人打斗之后,他的腹中便如同火烧一般。宋榭懂的医术,可他不想让她知道。本以为是练功的时候分神所致,然而他调戏之后,这种症状也只是略微缓解了一些罢了。
胸口处一下一下的好似被人纠扯着,顾季长的额上满是冷汗,刚刚舒展的拳头又紧紧攥在了一起。他敛着眉头,心中思索道:莫非是先前在千机门的时,那姓薛的给自己渡气留下的病根?
顾季长越想越不对,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宋榭。
宋榭和苏木两人望着远处的月光,说着一些旧事的趣事。
苏木小声嘲讽了宋榭几句,也不知道是谁当年还嚷嚷着这一辈子不会动心。没想到这一转眼,遇到顾季长才几日就许了终身。
宋榭无奈叹气,声音幽幽。“以前我总觉得缘分这种东西很是奇妙,能够遇到真心相待的人很难。可是听了阿衡的话,我才明白是我落入了执念里。”
苏木连灌了几口烈酒,火光下脸颊红红通,一改往日怯生生的模样,翘起唇角笑了起来。
“楼主说,人生一世七情六欲,修道者断情绝爱,太上忘情。可是,我们都只是红尘中的凡人,喜欢与厌恶都是不可避免的。顾公子与你……很配。我是小姐救回来的,自然也希望小姐一生平安,喜乐,能够与相爱之人举案齐眉。可是……”
她难得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宋榭轻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的身世始终是绕在我心头的谜团,如今既然已经开始调查,也有人盯上了我,这件事情想必没有那么简单的能够了结。”
宋榭轻声叹息。“可是,有些事情必须经历,不管那结果如何。如果结局真的如同我猜想的那般,那也无所谓,我断然不会放弃。”
她侧过身来,握住了苏木的双手。“可是,我心中有愧疚。若是这样,恐你和凌羽会遭连累……”
苏木止住了她的话,眯眼道“这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救我回来,与我有恩,我本该报答。就算姑娘你真的是当年战乱中哪位将军之后,我苏木也要陪着你一路闯过去。”
宋榭却摇了摇头,她心中的愧疚,并不单单是将凌羽和苏木卷入了危险之中。无论苏木和凌羽是谁,他们应该有自己要走的路,而非顺着自己的人生轨迹向前,起起落落。
可是,就算不是他们两人,也会是别人。有些事情避无可避,那便只能迎风而上。
宋榭坦然一笑,“我会护好你们的。”
苏木“嗯”了声,言道:“好了,姑娘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宋榭眉头舒展开,接过酒壶饮了几口烈酒,心中阴霾扫去不少。望着海面上落下的明月,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忽而想起了很久之前遇到阿衡时的情形。
初遇那年,宋榭和阿衡都是十六岁。那时候的阿衡可不像今日这般沉稳,他坐在树枝上,跟个孩童似的晃荡着两条腿,吃着果脯。听到宋榭喊了声,结果直接从树上跌了下来。
就因为这一摔,阿衡便也赖上了宋榭,总也嚷嚷着要她赔自己糖葫芦和衣物。
后来,阿衡好似变了个人,与宋榭说过一些暧昧的话。宋榭笑他白日做梦,这世上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可阿衡说,有的,只是自己不是她眼中的那个人罢了。
想到这些,宋榭的眼中满是笑意。阿衡是个通透的人,喜欢是真的喜欢,不喜欢便也断的干干净净。他陪在自己身边这么些年,实际上实在兑现当年的承诺。
许是饮酒的缘故,宋榭脸颊上绯红一片,缓缓起身迎着海面上吹来的风,轻声笑了起来。
苏木见酒没了,提着空了的酒壶转身打算回船舱。可一拧身便瞧见顾季长面色苍白,手扶着那边的栏杆,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顾公子。”
苏木大惊,连忙上前去扶他。
顾季长缓缓摆了摆手,气息有些不顺畅,摇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运功的时候分了神。你回舱里去吧,我与你家小姐有话说。”
宋榭听到声音回头,看到顾季长这般脸色眉头一皱,起身朝他急急奔了过来,谁知脚下踉跄差点绊倒。
顾季长无奈笑了声,疾步上前扶住她。“你小心一些。”
宋榭一声不吭扣住他的手腕,探脉之下身子一僵,抬头。“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季长深吸了一口气,让脉息平复,叹气道:“许是那个时候在千机门,我体内毒素为清,那薛崇为我渡气,我俩所练功法相冲,以致于最近一运气就会有些气息不畅。”
宋榭脸色十分难看,愠声道:“你这哪里是气息不畅!明明……”
她拽着顾季长在那边坐下,又仔仔细细地给他把了一遍脉,颇为生气道:“那薛崇……那薛崇的内力属金,你与我所练的是水系内力,这……”
顾季长说的轻松,可宋榭作为医者,一把脉便也清楚他此刻受的煎熬。薛崇出自好心,当时保住了他的性命,可这功法相冲可不是小事情。饶是顾季长内力深厚,若是无法将薛崇所渡之气为己所用,不出三个月,恐有性命之忧。
顾季长伸手轻轻抚摸着宋榭皱着的眉头,轻声笑道:“夫人医术高深,不知可有法子缓解?”
宋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手翻出身上带着的针囊,拔了根银针速度极快地朝他身上刺了下去,气呼呼道:“扎你,扎死你!让你逞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