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鹊往后靠了靠,神情慵懒,眯着眼睛。
宋榭眉头微挑,看了眼堂中的食客,扬了扬下巴。“怎么,夏公子打算在这里说吗?”
夏鹊晃了晃手指头,指了指一侧的雅间。
二人入了雅间,不多会小二就送上来的酒菜。见坐着的宋榭,那小二眼间闪过一丝惊诧,又看了眼趴在窗户上看风景的夏鹊,一脸疑惑的出了门。
屋内只剩下了两人,宋榭端着酒盏送到了唇边,却未饮下。她敛着眉眼看着夏鹊,寻思着这人和蓝清河到底在谋算什么。可是她发现,她看不透这个人。
夏鹊眉头微挑,转过身来朝宋榭耸了耸肩,笑道:“宋姑娘不必如此看着我。你这么看我,顾公子会吃味。我呢,也不习惯这样被人看,心慌。”
“哦?”
宋榭眉头轻轻挑了下,“听闻夏公子已经和蓝家小姐订亲,这么算来,你们二位便是姻亲关系。二位暗地里做的这些事情,可考虑过蓝家和夏家其他人的安危?”
夏鹊听到宋榭着话,微微怔了下,略有些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
宋榭轻声笑了起来,将酒盏放在了桌上,缓声道:“夏公子议亲这么大的事情,整个陈庐城都传的沸沸扬扬的。我虽是外地人,可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又岂能不知道我的消息从何而来?”
她嘴角翘了起来,微微扬头。
“说吧,你和蓝清河到底在为谁卖命?我可不相信你们是为了帮我,杀了千门那人。”
夏鹊听到她这话没有半点的惊讶,反而笑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啧”了声,长长吸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这事情瞒不过你。”
他略作停顿,手落在了桌面上,“我们……不为谁卖命,只做我们认为对的事情。”
“你们认为对的事情?杀人吗?”
宋榭眉头扬起,笑眯眯地看着夏鹊。
“宋姑娘,杀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们白月楼做的是情报买卖的事,也行刺杀,难道手上就没有沾人命?还是说,宋姑娘觉得你们杀的人,是该杀,且是官府让你们动手的?”
夏鹊眉眼沉了下来,看着宋榭略有几分不服气。
宋榭摸着眉角,缓缓摇头。
“夏公子这个问题好。历来江湖上人行事,大多数不会受律法约束,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我白月楼确实做刺杀的生意,可是那些人也都是与雇主有仇,且十恶不赦。你夏公子何时听说过,我们白月楼的人杀过清官?杀过好人?没有。”
宋榭神情坚定,一字一句道:“东岳的百姓都受律法保护,就算是江湖组织,也是东岳的百姓,又岂能逍遥于律法之外?”
她端起酒盏饮了一口,缓了缓之后又道:“夏公子说,不为任何人卖命,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宋榭抬头,盯着夏鹊问道:“那乞丐绝非是乞丐,应该只是隐藏在乞丐中探听消息的。既然是探听消息,这消息总要给有用的人。那么,这消息是给谁的呢?”
夏鹊万万没料到宋榭竟然从那乞丐处下手。宋榭提到这个人,显然不止是因为在京都的时候见到了小乞丐。恐怕在洛阳城的时候,她和顾季长就已经怀疑了。
见夏鹊不说话,宋榭心中暗笑,却未戳破,只说到:“夏公子,你杀了千门那人,应该是为了宇文家的货物吧。不过可惜了,那货物现在已落入白羽将军之手。”
夏鹊拢眉,目不转睛地看着宋榭半晌,忽而大声笑了。
宋榭不知夏鹊何故发笑,可他不说话,自己当然也不能出声。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直到三盏酒入肚。夏鹊打了个酒嗝,缓缓摇头。
“宋姑娘,你和顾公子盘算的好,就连宇文家和东宫都以为劫道的只是宇文涿,却没想到暗中操控的是你和顾季长。你说那货物在白将军手中,我知道。想必现在宇文涿已经快到军营了吧。”
呃……
宋榭心中一惊,脸上却未表露半分,微微侧头。“嗯?这消息夏公子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夏鹊伸手在桌上轻轻点着,眯眼笑道:“白月楼消息通灵,宋姑娘难道就没想过,白月楼会有其他势力的探子?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他这话说的有些歧义,宋榭侧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前面那句话很明显实在提醒宋榭白月楼并非铁板一块,这次随着宋榭来的人中有奸细。可是,依着宋榭对白月楼诸人的了解,显然这事挑拨之言。
然,最后面的一句话才是夏鹊真正要说的。
宋榭轻声笑了,“哦,夏公子这么关注我,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宋姑娘想错了,我不是关注你,而是关注朝局。”
夏鹊微微笑着,声音平淡吐出了这么一句。
朝局……
宋榭看着夏鹊的神情变了,坐直了身子,正了正神色。
“原来如此。”
说话间,宋榭却又笑了起来,似乎是在嘲笑自己。
“夏家本是柳氏一族,如今与皇族分割,竟没想到还这么关心朝局。然,我宋榭虽然不在朝堂,却仍旧觉得费解。既然夏公子这么关心家国大事,为何不回京都?”
为何不回京都?
夏鹊仔细琢磨了下这句话,看着宋榭神情很是怪异。
宋榭也不说话,捧着酒盏又慢悠悠啜了口。酒是好酒,只是与她饮酒的人不对,入了口便也失去了原来的味道,辛辣中夹杂着一丝苦涩。
夏鹊沉沉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
“宋姑娘,你可知道我夏家为何离开京都?”
宋榭单手撑着下巴,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敲着,睫毛微微颤动,笑着摇头。
“夏公子这话问得稀奇,我宋榭从不喜欢朝堂之事,又怎么会知道这种皇室秘闻?”
夏鹊冷冷哼了一声,叹气。
“算起来,我父亲与当今圣上是堂兄弟。棣棠之乱……那场战乱死了数万人,百姓更是不计其数。赤羽军首领秦冬济……”
说着,他微微停顿,转头看了宋榭一眼。
“秦冬济当年与我父亲交好,然棣棠之乱后秦冬济死于谋逆,赤羽军尽散。我父亲因他的缘故遭受牵连,圣上原是想将他发配到边疆的。”
“哦?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宋榭眉头挑起,问了句。
夏鹊摆手,“你且听我说完。”
柳徵当年确实有意想将夏鹊之父发配边疆,然而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说他与此事有关,再者秦冬济的死在他看来,是陈玄正为了独揽大权。所以,他终归没有下杀手。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柳徵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没有人知道。结果就是,夏鹊之父领着阖家老小远走陈庐城,改姓为夏,从此与柳氏皇族一刀两断。
“所以,你夏鹊难道想为当年的事讨一个公道?”
宋榭挑眉,笑的温和。
“是,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