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绝对不会这么简单的。
如果单纯的是为了钱财，明明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所以完全没有必要用这种手段。可如果不是为了钱财，顾家又不是朝廷权贵，这么做与他们没有好处，反倒会树敌不少。顾家与沧澜城，又或是临渊山庄的关系，江湖人都知道。所以，这是下下策。
那么，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一个缘由。
这个原因……可能和自己有关。
或者，顾家有这些人想要的东西。
顾季长将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顾家的所有，祖母和父亲，顾家其它的人，他仍旧没有想到与之有关的东西。祖母和父亲等人是会功夫，可也只能自保而已，又怎么会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呢？
不应该的。
顾季长眉头沉了下来，定定地望着苏落。
苏落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身子往后倾了倾，有些慌张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没说谎。顾季长，你不会以为我是骗你的吧？我苏落对天发誓，我刚才说的话要是有一个字是假的，我海南剑派所有人都不得好死。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我可不知道啊……”
顾季长失笑，摇头道：“不，我没有怀疑你说谎，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正色道：“苏落，我问你，如果这世上还有神族和魔宗的人，你海南剑派会站到哪一边呢？是明哲保身，还是为了江湖大义守护百姓？”
“呃……”
苏落愣神，看着顾季长半晌，想了想应声道：“你这话问的不对。这世上的人和事未必就是非黑即白的。魔宗也不全然都是恶人，神族和武林正道也不都是好人。这人嘛，都是善于伪装的。”
“所以呢？”
顾季长眉头轻挑，手指轻轻地敲着，等着苏落的下文。
苏落眉头动了动，摊手。“所以啊，不能用我们自己的心思去猜度他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们以为对的事情，被人未必觉得对。换句话说，我们所谓的立场，或者正道，于他们而言可能就是歪门邪道。再者说了，每个人不是都有自己的立场嘛，没必要强求的。”
他说的振振有词，顾季长听得津津有味。好似这些道理他从来都不知道一眼，双眼中满是光芒，看着这个少年，觉得他很有意思，竟然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苏落说完这些话，见顾季长没有反应，皱眉道：“我是哪里说错了吗？没有吧。我爹可从小都是这么教导我的。他说人不能只看表面。有时候看到的和听到的未必都是真的，所以一旦出事，不要着急着站队，而是要弄清楚事情的本质，去伪存真，凭着自己的内心，才能看清楚事实。”
“噗嗤！”
顾季长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嗯？我爹说的不对吗？”
苏落跟个小孩子似的睁大了眼睛看着顾季长，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次来的目的。
顾季长缓缓摇头，又点了点头。“你爹说的没错，这世上的人啊，不能单看表面的。你年纪还小呢，以后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终归会明白这些道理的。”
“小吗？我不小了，我都十五了，爹娘都开始商议我的婚事了……”
苏落似乎很不满顾季长刚才的话，自顾自说了起来。
顾季长无语望天，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忽而扭头向苏落问道：“你来这里有落脚的地方吗？如果没有，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放心，我不会卖了你的。”
“什么！你竟然想过卖了我！”
苏落一下子跳了起来，看着顾季长一脸震惊。
顾季长扶额，这人的重点呢？
哎……
顾季长无奈摇头，“罢了罢了，我还有事要做，你走吧。”
“走？去哪？回海南剑派吗？嘶……”
苏落吸了一口冷气，摆手道：“不不不，我现在不要回去。我偷偷跑出来，爹娘这会让肯定生气呢。这个时候回去，指不定又得面壁思过很久。我还是先到处逛逛吧。啊……”
说着，他抬头的时候，却见顾季长已经落在了长街上，轻声哼着歌，往前走去。
“喂！说了带我去你住的地方坐坐呢！”
苏落大声嚷道，连忙跳下屋顶追了上去。
顾季长头也没回，声音悠悠。“是你自己不愿意的。”
苏落很是不满他这个回答，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袖，使劲地摇着。“我没说不愿意啊，就是回答的迟了些。哎，顾公子，你这也不是回客栈的路啊，你到底要去哪？”
顾季长唇角微微翘出笑意，眼睛落在远处的屋檐下，那儿有个人坐在冰天雪地里，身上盖着毯子，蜷缩着身子，双眼茫然的望着这一切。
苏落在他耳边唧唧喳喳的，顾季长倒也没有觉得烦，反而觉得挺好。
凌羽不在，元洵也不在，宋榭又在司雪衣那里，顾言在京都，留在身边的那些暗卫也不敢如此无礼地与他说话，到底是有些敬畏他的。
这个苏落话是多了些，可也无邪的可爱。有他在身边，也就没那么闷了。
顾季长留他，其实也并不只是为了解闷。苏落是海南剑派的独子，江湖上的人总不会出手伤他。若必要的时候，有些事情由他去做，比自己出手更好。
这其中有利用的味道，可这世上的人，谁和谁之间不是利益二字牵连呢？
顾季长并不着急着回京都，那些个事情就目前看来，顾家的人应该没有危险。若他们真的是为了某样东西，应该还需要一些时间。如若目标是自己，可能会以家人的安危来要挟吧。可离开京都的时候，宋榭跟阿衡还有柳斐等人暗中去过消息，有他们照料，那些江湖人也不敢贸然出手的。
再说了，京畿重地，他们总也有忌惮的。
所以，顾季长才如此的不慌不忙。
他朝着那乞丐走了过去。
苏落不明所以，只自言自语着跟着他。
乞丐看到有人走近，缓缓扭过头来瞧了顾季长和苏落一眼，又回过头去看着街上。他的脸上沾惹了污泥，双眼中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者，他根本没有想任何的事情。
“陈公子，下雪了，跟我回去吧。”
顾季长俯下身去，将自己身上的裘衣给他披上，声音温柔。
“回去……回……回哪里去？”
陈公子抬头，迎上顾季长的目光，口中喃喃，忽而间他唇角扯出个极惨的笑。
“我，我没家了，我哪里都去不了。”
顾季长听到他这话，眉头微动，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又往前凑了凑，附到他耳畔说了句话。
陈公子的眼睛陡然亮了亮，忽又黯淡了下去。
苏落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便也只留意着四处的情形。
顾季长点了点头，小声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透露你的行踪。我只是有个问题。”
陈公子看着顾季长没有答话。他见过这个人的，也听过别人唤他顾季长。这东岳姓顾的人虽多，可叫顾季长的，且那么多江湖人对他有所忌惮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而已。
是了，陈公子根本没有疯。
他的疯癫，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那日顾季长看到了陈公子，也留意到了他的神情和动作。小二提到雪盲症的时候，他猜测陈公子那时候路上撞倒，可能是因为视线的缘故，而非真的疯傻，所以才打定主意来寻他。
果然，这个人是装疯的。
顾季长扶他起身，朝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