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初潮

宵禁时分,天际黯黑如墨。

裴鸢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挂着泪辙的小脸满是愕然和震惊。

这时,却见两个身着黯色袍袄的男子从一旁的舍檐跳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又来了两个人?

裴鸢心中一惊,刚要唤司俨小心,却见那二男子竟是倏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随即齐声道:“属下来迟,望世子恕罪。”

夜色深浓,司俨静伫在地,眸色幽邃地看着满地的死尸,并未立即唤随侍起身。

裴鸢这时虽知自己和司俨都不会再有危险,心中悬着的石子也终于落地,可心中那根绷着的弦一旦崩塌之后,便再耐不住一直强抑的惊惧和怵惕,终是万分可怜地痛哭出声。

女孩的哭声自是引起了那三个男人的注意,司俨的面色终于恢复如常,不再蕴有森然的杀意。

他本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场景,所以适才,他才让她闭上了眼睛。

可当那歹人说出那句话时,他还是未能控制住自己。

司俨沉声唤了两个侍从起身,随后走到了裴鸢的身前。

裴鸢的脑海中,全是适才司俨杀人的情景,见他向她走来,便下意识地往后退着步子。

司俨这时蹲下了高大的身子,亦用修长的大手按住了女孩的两个纤瘦肩头,他尽量将目光与女孩平视,低声哄她:“别怕,不会再有事了。”

见裴鸢不再抗拒,男人复又伸手,用微粝的指腹为裴鸢拭着面上涕泪。

女孩的面颊柔嫩,且有些冰凉。

她的小脸儿被冻得惨白,瞧上去倒像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实则司俨这时终于明白了裴鸢家人的心思,如她这样的女孩,最是惹人怜爱。让人想要保护她,亦想让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永远都纯真无邪。

可她刚刚,还是遇到了这种祸事。

若他适才没有松开她的手,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鸢鸢。”

司俨唤了她的名字。

裴鸢因而蓦地怔住。

这番他没有唤她裴小姐,而是唤了她鸢鸢。她也没想到,司俨只是唤了她鸢鸢,却有着这么大的魔力。

裴鸢渐渐止住了抽泣,可是适才还蕴在眼眶中的泪,还是沿着她柔软的睫毛,滴答滴答地坠在了男人的手背上。

司俨的眉眼稍显冷峻,嗓音却是温淡如故,复又问她:“鸢鸢,不哭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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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过后,便到了裴弼大婚的日子。

上次她险些遇害,裴相和班氏都感到后怕,相府亦派了曹掾去调查这事,可时至今日,却还是未能查到什么头绪来。

相府因着裴弼的大婚,可谓觥筹交错,宾客喧嚣。

裴鸢却心绪寥落,她因而待在了府内一偏僻园林的假山处,她不想去见任何人,只想独自消化心事。

她伸出了纤白的手指,在雪地上不断地画着圈圈,微凉的积雪渐渐融于她的指尖,裴鸢心中却想起了她适才同司俨的对话——

那时天还未黯,裴鸢便站在堂外,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世子,您什么时候娶妻啊?”

司俨略有些不解,便道:“问这个做甚?”

裴鸢掩饰着微涩,甚至可谓是微苦的心情,复故作如常地同他解释:“因为我看你同兄长岁数相仿,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司俨面色未变,只淡淡回道:“娶妻之事,等我回颍国再说罢。”

回忆渐止于此。

裴鸢竟是有种苦不堪言,欲哭无泪的难言之感。

终归,他还是要回颍国的。

也终归,他还是将她当成孩子看,从未将她当成过女人。

裴鸢觉得鼻间微酸的同时,小腹也倏地有些胀/痛。

好像,有股暖流,正在她的腹间不断地涌动着。

黏黏的,不是很舒服。

裴鸢立即会出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实则班氏在去年就同她预了警,说女子每月都会有这么几日。

班氏还叮嘱过她,如果不小心碰到了这种状况,让她千万不要害怕。

她应该是,来初潮了。

裴鸢想回去看看,到底是不是那个时,却见不远处的古树之下,竟是倚着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

她走近一看,却觉那人越看,越像司俨。

他背靠古树,微垂着头首,正揉着眉心,模样看上去有些痛苦,倒像是喝醉了的模样。

兄长既是成婚,他们这些参宴的男人自是要喝些酒的,可裴鸢分明记得,司俨曾说过,他是不能喝酒的。

裴鸢决意还是先去看看司俨的状况,待她走到他身前后,便探寻似地小声问道:“世子…您没事罢?”

司俨听罢,便掀眸看向了她。

纵然夜色渐浓,裴鸢也能看出,他的眉间藏了一抹,与寻常截然不同的阴鸷之色。

见是裴鸢在询问他,司俨立即便直起了身子,亦用那双墨黑清冷的眼,定定地看着她。

司俨的语气淡淡,回道:“孤没有事。”

孤?

裴鸢微诧,看来司俨真是醉糊涂了,他怎么还跟太子用上一个自称了?

不过若他日后继承了抚远王的爵位,成了颍国的藩王,便也要自称为孤。

——“您稍微等一等,我这就去唤人,将您扶回去休息。”

裴弼成婚后,班氏便重新为司俨安排了一个新的住处,相府偌大,而她还没有去过司俨的新住处,所以她无法亲自将他扶回去。

而且就凭她的小体格子,估计也扶不动司俨。

裴鸢刚要小跑着去唤人,却觉腹中的那股暖流好像涌得更厉害了,她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簌簌细雪复又纷落于地,裴鸢没跑几步,却觉自己的手腕竟是被人猛地攥住。

她甫一回身查看状况,却见司俨竟是拽住了她的胳膊,并将她一把拥入了怀中,大掌亦扣住了她的小脑袋,让她的额头贴在了他的身上。

裴鸢有些懵住了,她觉喝醉的司俨,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世子…您……”

男人用下巴蹭了蹭女孩柔软的发顶,晦暗的眸中带着失而复得的深深眷恋,亦用极低的声音缓缓道:“别跑。”

“孤等了你好久,真的好久,别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