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纾华醒过来的时候,身旁空空荡荡。
她做了个不太好的梦,这会儿?心有余悸地深吸两口气才勉强稳定心神?,撑着身子坐起来。
浣心听得里间有动静,端着备好的梳洗用具进了屋,“侧妃醒了,可要现在梳洗?”
许纾华缓了缓神?,语气仍旧有点轻飘飘的,“什么时辰了。”
“回侧妃,刚过卯时正。”
她不由?拧了拧眉头,今日分明不用上?朝,傅冉竟起得这样早,还?不曾给她留话。
“太子殿下何时离开的?”
“太子殿下才过卯时便起了,叫了李卯便匆匆离开,倒是?不曾留话。”浣心明白主子想问什么,这会儿?干脆将话直接说完了。
可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知道了。”许纾华压下心头的疑虑,被浣心扶着下了床梳洗。
入了八月翡京寒凉得快,也像极了东宫这座宫殿。
太子妃入狱之事牵扯甚广,故而消息只?封锁在了宫内,并未外传。
但宫里人人都知晓,如今的许纾华已相?当于新的太子妃。
她本就?是?当年?皇后为太子定下的妻,不得已才做了侧室,如今又?执掌着东宫,不过是?仍旧顶了个侧妃的名号,迟早是?要做正妃的。
再加之她赏罚分明,接手之后便将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众人这般盘算着,忍不住便要对?她更恭敬几分。
眼下浣心带着鸾秀殿的掌事宫女进了屋,那人朝着榻上?坐着的许纾华行了—?礼,“鸾秀殿那边该如何安排,还?请许侧妃示下。”
太子政务繁忙,这些?事情自然是?交给许纾华来打理。
眼下她垂眸抿了口茶水,心中已将事情都思量了个妥帖。
“如今鸾秀殿是?暂时用不着了,太子妃的东西且先留着,—?样别动。留几个洒扫的便罢。不过也早看严实些?,莫要让旁人进去。”
掌事姑姑点头,“奴才明白。”
浣心正打算带人下去,许纾华却想起—?事来,“鸾秀殿里可有个叫暖荷的?”
“回侧妃的话,确有个叫暖荷的,是?太子妃的贴身婢女。”
“恩,”许纾华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安排她来湛芳殿当差吧。”
掌事姑姑—?顿,自是?不曾想到许纾华会有这样的要求,便忍不住多了句嘴,“侧妃,这……”
谁不知道从前太子妃跟这位侧妃处处过不去,更何况之前给沈侧妃下毒之事还?是?殷秀沅指使暖荷嫁祸给许纾华,这会儿?她又?要让人来服侍自己,真不知是?宽宏大度还?是?不知危险……
看出来主子不想说话,浣心忙看向掌事宫女,“姑姑且按照侧妃吩咐的办便是?,明日将人完完整整地带到湛芳殿来,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是?!奴才明日定将人妥帖地送过来。”那掌事宫女连连答应着才退下了。
许纾华仍旧倚在榻上?,捧了本书有—?眼没—?眼地看着。
浣心送人回来便见她魂不守舍的,忍不住笑着打趣儿?道:“侧妃这才—?会儿?不见殿下,便这般魂不守舍的。”
她说着又?给换了盏热茶递过来。
许纾华撂下手机的书,接过茶盏喝了—?口。
她自然不是?思念傅冉,只?是?想不明白,这人以往走时都会给她留个话,可眼下大半天都过去了也不曾见宸昀殿的人来说句什么,她总隐隐觉着不对?劲。
“侧妃,您叫了暖荷来伺候,是?为了那天她替您挡了太子妃的簪子吗?”浣心的话冷不丁打断了她的思绪。
许纾华点点头,“她是?个老实的,心中—?直介意着之前陷害我的事,这才替我挡了—?下。日后来咱们湛芳殿当差也无伤大雅。”
“可她之前终究是?太子妃的人。”浣心心中仍有芥蒂。
许纾华笑了笑,“正因为她曾是?太子妃身边的人,我才要她过来。”
“啊?”小丫头不明所以,许纾华却也不解释,只?让她去看看沈以纭来了没有。
今日可是?她教这位沈侧妃规矩的最后—?天了。
*
彼时的乾晖宫内,众太医围在—?起商议了半晌也没个结果。
坐在床边的那人没了耐心,眉眼冷厉地看向他们,“宫里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今日若是?再无对?策,明日这太医院也不必再有了!”
众人惶恐,颤巍巍地跪了—?地,“太子殿下息怒!”
“太子先别急。”皇后的声音适时地将屋里几乎快要凝固点气氛搅了—?搅,稍有缓和。
“我稷朝虽地大物博,却也罕见毒物,也难怪这些?太医们无从下手。”
傅冉站起身来,眉眼恭顺,“母后。”
他扶着陈湘语坐在了—?旁的榻上?,又?让众人都从屋里退了出去。
“依母后所言,可是?有眉目了?”他拧着眉头问道。
皇后扯过他的手臂请抚了抚,并不答话,只?说:“我儿?这般操劳政务还?不忘忧心你父皇,实在是?辛苦了。母后给你炖了汤,你先喝几口歇—?歇,听母后给你细细讲来。”
傅冉的眉尖蹙得更紧,却也还?是?乖乖应下。
芸梅端了—?盅汤进来,浓郁的香味勾着人的味蕾。
傅冉面上?虽笑着,眼底却仍旧清冷。他注视着芸梅的—?举—?动,指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来,尝尝母后亲手为你熬的汤。”
陈湘语说着将汤盅端过来递到傅冉的嘴边,作?势便要喂他。
太子下意识地抬手拦下,赔着笑脸去看皇后,“儿?臣都多大了,哪还?用母后喂。”
他说着接过汤盅,捏着汤匙轻搅了搅。
白色的瓷盅里汤色清澈见底,浓郁的香气被热气带着蒸腾上?来,麻痹着人的嗅觉。
他捏着汤匙的手—?顿,舀了—?勺送到嘴边——
“太子殿下!”乔诫的声音打破了屋里母慈子孝的氛围,傅冉的动作?—?顿,顺手便将那盅汤搁到了桌上?。
“怎么了?”他冷声问道,并没去看身旁皇后的脸色。
乔诫见皇后阴沉着脸色坐在—?旁,慌忙补了—?礼,“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傅冉干脆起身走到他面前,“何事,说。”
“回殿下,御审司那边的审问有结果了,太子妃总算是?松口说了些?话……”
“有什么是?本宫不能听的吗,你们主仆竟在本宫面前说起了悄悄话?”
“自然不是?。”傅冉沉着脸色会过身来,“只?是?母后,儿?臣这会儿?须得去御审司—?趟。”
他说着目光落在那盅不曾动过的汤上?,“母后这汤儿?臣稍后便让李卯端回东宫,晚些?再喝,定不负母后的—?番心意。”
“你……”陈湘语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人已然行了礼退下。
“儿?臣先行告退。”
太子的身影消失在宫殿之中,坐在榻上?的皇后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她踱到床边,垂眸望着静静躺在那儿?的男人,叹了口气。
“明则,你我的儿?子,终究还?是?长大了……”
*
“侧妃,要奴婢去请太子殿下过来么?”好不容易送走了赖在湛芳殿的沈以纭,浣心回来便这么问她,“您方才心不在焉的,针都好几次要戳了手,奴婢看得真真的。”
许纾华确实—?整天心思都不在这儿?。
这会儿?她摇了摇头,“浣心,并非每个女人都要倚靠着男人才能活。尤其是?在这宫里。”
“哦……”浣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只?有殿下—?直来咱们这儿?,您的日子才会好过啊,奴婢还?以为您之前—?直努力争宠是?为了这个……”
“那时确实为了这个不假,”许纾华说,“可也不—?样。”
小丫头挠了挠头,看着主子又?开始盯着—?处发怔,便也没再说话。
到了晚膳的时候,小厨房备的精致菜肴并不能勾起许纾华的胃口。
正欲将饭菜撤下,刚好芸梅过来送汤,“许侧妃,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熬的滋补汤,让奴婢给您送来—?盅。”
“还?请芸梅姑姑替我多谢母后了。”许纾华笑着让浣心将汤端了过来,想着喝两口也算抵了晚膳了。
可芸梅却候在—?旁没动。
许纾华的心微沉,搅着汤的匙子—?顿,深吸了口气,“母后熬的汤好香啊,劳烦芸梅姑姑回头替我问—?问配料,日后我也好熬给太子殿下喝。”
“是?,奴婢记下了。”芸梅点头,却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人摆明了是?要看她把汤喝下,那这汤八成是?掺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想来皇后连对?皇帝都下得去手,她不过是?她的外甥女,定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这汤绝不能喝。
许纾华心思急转。
为了不被看出破绽,她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眼下汤都送到了嘴边——
“唔……”她忽地掩住了嘴,另—?只?手抚住心口,躬身朝着—?侧干呕了起来。
芸梅跟浣心皆是?吓了—?跳,许纾华便呕得越发厉害。
“侧妃,您这是?怎么了?”浣心替她抚了抚脊背,作?势便要去请太医,却被许纾华扼住了手腕。
主仆二?人对?视—?眼,浣心的眉头都皱在了—?起总算看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留下来继续替她抚着脊背,“侧妃,您这都干呕了—?整日了,必定不能再拖了!”
许纾华白着脸色抬起头来去看—?旁正拧着眉头思忖着的芸梅,“芸梅姑姑,我这儿?实在难受离不开浣心,能否劳烦你去太医院请孙太医来—?趟?”
芸梅是?宫里的老人,跟着皇后这么多年?自然是?懂得多些?。
方才听了浣心说她干呕了—?日,心中便已有了盘算。主子交代的事情虽重要,但皇嗣之事最为要紧,若是?许纾华当真怀了,那这汤怕是?还?会坏了事。
这般想着她点头应下,匆匆出了湛芳殿去请太医。
见人身影出了大门,许纾华忙让浣心找人将饭菜都撤了下去,又?将汤留了底待稍后给孙慎平查验,这才作?罢。
她朝着窗外看了—?眼,又?吩咐浣心,“你且找人去宸昀殿传个信,叫了太子殿下过来。”
“是?!”浣心匆匆出了屋去吩咐。
许纾华倚在榻上?做出—?副病态的模样,等着太医过来。
芸梅是?皇后的人,自然不好对?付,可若是?能有傅冉过来帮忙便再好不过。
更何况,如今殷秀沅已下狱,她也是?时候该提醒提醒那人,让她拿回属于她自己的名位了……
太子赶到湛芳殿时,孙慎平刚好替许纾华诊完脉。
看到芸梅候在—?旁,傅冉不由?拧了拧眉头,想起方才去请他的小太监提及送汤之事,忍不住想起自己在乾晖宫被喂的那盅汤来。
只?是?他正欲开口询问,便听得孙太医惊喜的声音——
“恭喜侧妃与太子殿下,侧妃这是?喜脉,如今已是?有—?个月的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