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 迪满、奋斗天明落地宁城。
两人钻进了景湖区某个不起眼的商铺里,地址是江柏给的。
宁城不亏是一线城市,这个暗藏在景湖区的私人琴房外表看着挺不起眼, 内里却五脏俱全。乐器丰富度比奋斗天明那个小破公司的练习室还强。
装潢复古, 光头壮汉徐老板也很热情:“来吧来吧, 江先生已经打过招呼了,我这小店里还是第一回来这么多大明星呢, 哟, 还带摄像头了?”
奋斗天明挠挠寸头, 小练习生被叫大明星挺不好意思的:“对,节目组说得拍一下,您这要是不行……”
“行是行,”徐老板笑眯眯地摸着大肚皮:“但别拍我门楣成不?我们做小众生意的, 人太多了不好。”
奋斗天明有点意外, 却还是应:“哎好,没问题。”
迪满手里的奶茶被扣了, 奋斗天明往里边一瞧,惊讶地发现乐器摆法和江柏演奏
ave heart时一模一样,可表演都过去好几天了, 遂回头:“这不会是江哥个人的包间吧?”
门口的徐老板探个光头进来:“对,这间琴房他长期包的,老客户咧, 里边不少乐器都是按他要求加的。”
“……好有钱。”迪满忍不住道,“你们这就这一间吗?”
徐老板摇头:“不止, 有四间, 大小不一样, 这年头爱玩乐器的年轻人不少, 有些地下乐团也来我这。”
这种大琴房乐器种类多,一般都是组队来的,很热闹,只有江柏一直是一个人。或许是因为这点,徐老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位客人了。
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房间里来这么多人。
迪满哦了一声,摸摸角落的乐器。
他在音乐上的天赋点并不高,其实更擅长舞蹈,但纯舞蹈太难走了,不赚钱,所以公司才强行包装成了唱跳艺人。
意图和l对标,可实际却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走起来很吃力,只能靠在节目里吐槽多拿拿镜头。
而相比之下奋斗天明就好很多,公司虽小,但老板是朋友,约束力不会那么高,想单攻ra就单攻ra。
迪满思及此,一抬头,正好看见奋斗天明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那堆乐器背后,想学江柏表演时长手大力敲镲的动作。
……然而手没人长,差点整个直接从椅子上翻下去。
迪满翻白眼:“你傻逼吗?”
话音才落,房间门就再次被人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口进来。
迪满和奋斗天明都只有一米七多,比江柏矮了十多厘米。导致他一进门就自带压迫感,好像瞬间把小小琴房的空间给压缩了不少。
暖气很足,羽绒服已经脱下了,江柏顺手往门口一挂,摘了口罩。
奋斗天明飞速溜出来立正站好:“江,江,江哥好!”
道歉被卡了两次的迪满内心怪怪的,含糊地跟了句,默默往里蹭了蹭。
江柏看他们一眼,笑笑道:“下午好。”
奋斗天明:“你的手……”
“嗯?”江柏伸出绑了绷带的手:“小事情。跑这么远辛苦了,曲选好了没?”
……这人在台下倒是意外好交流,完全没架子的样子,也不像微信里那么冷淡。
奋斗天明呆了呆:“没有没有,我们想你编曲的话,跑路的活肯定就得交给我们,这个是应该的,至于那个曲曲,曲的话……”
迪满受不了他,打断:“没选好,王大锤马上到。l那组已经排了好几天了,燃鬼那组进展也很顺利,黎遇溪那组因为他的事卡了几天进度,但就算这样也比我们快,至少肯定定曲了。”
l组综合实力最强,燃鬼的另外四个队员都是形象俱佳的偶像,青春这种题材对他们来说早就是必修课,黎遇溪的纯歌唱也相对简单。
对比之下他们组确实是处境最艰难的,到今天连个曲都没定。要不是刚巧遇上节目需要停播一周,搞不好得开天窗。
“
ave heart其实也算青春类吧?”奋斗天明突然想到什么。
“算。但重点是唱还是跳?我们组风格太不统一了。”迪满说。
奋斗天明没吭声。
江柏也没有。
对他来说重点倒不是选唱还是选跳,不一样的人物就好像不一样的乐器音色,编到一首曲子里并不是完全不行,难的是他对青春真的毫无头绪。
看了两部电影也不完全能做到感同身受。
“……给大家表演个原地垮台吧。”回想起这几天选曲困难,奋斗天明崩溃地往地上一坐。
江柏看他一眼,有点乐:“不至于,聊聊吧。”
“聊什么?”
“青春啊,”江柏转头摸过把小提琴,看奋斗天明:“你的青春是什么样子的?”
“啊?”奋斗天明呆了呆,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就……上学,然后不想上,和爸妈说想唱歌,后来就被送到国外……”
迪满和奋斗天明很熟,对后者的故事早就了解透彻,不用听也知道他会说什么。连他絮絮叨叨的讲话方法都能脑补出来。
而接下来奋斗天明的整个讲述过程中,最让迪满惊讶的是江柏。
他一开始以为这人拿琴拨弄是纯好玩,可直到十几分钟过去了,奋斗天明越讲越兴奋,迪满才蓦地反应过来,江柏拨弄的旋律渐渐在随奋斗天明讲的故事而动。
奋斗天明讲到开心的地方它听上去也会开心,讲到遗憾的时候听上去则会变得缓慢。旋律音量控得很低,潜在奋斗天明的大嗓门下,变成陪衬,毫不打扰,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且都是寥寥几个音符。
不知道他怎么勾勒出来的,但这还是迪满第一次听懂江柏的音乐。讶异地看着坐在沙发里姿态略显散漫的人。
当奋斗天明讲到他上学负债了,回国和朋友一起创业,想把好的ra表演带给广大观众,但又缺乏平台,只能一边打工一边努力精进业务能力,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结果上了舞台去到跃动才发现:“哇,原来我这么弱的!”
江柏轻跟的两下拨弦简直温柔得打到了迪满心里。
窗外冷风萧瑟,迪满心脏动了动,看眼手机小声道:“我去接下大锤。”
说完就直接溜去门外,小道树边蹲着点了根烟。
奋斗天明说得入迷,没注意到他,江柏倒是回头看了一眼,接回奋斗天明的话:“然后呢?”
“然后当然还是奋斗咯,”奋斗天明哈哈大笑:“江哥你不知道,我可羡慕你了,你的舞台有种能量你知道吗?就是可以
传达给大家,让大家变得更有力量,我以前就特别想成为这样的艺人。”
江柏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手里的弦音停了停,束高半扎的脸庞顿了两秒,随即笑了笑:“是吗?”
“对啊!你是不是不知道,哦对,你没微博。就是你上个舞台之后,你的粉丝都变得可乖了,很多理智粉主动站出来引导年纪小的粉丝,还有啊,免哥都在微博给你打过好几次call了,真的,我在这一季最服的就是l哥和你,你两哪一个拿冠军,我都觉得我陪跑陪得很值--”
999向江柏保证,回家的路一定可以建成。
因为它在深度摸索主系统后发现,让江柏回去的通道其实才是主系统的核心,也是主系统的根本。而所谓的任务和能量,都是后来衍生出的东西。
证据之一就是当主系统被迫切换模式,任务和剧情也被摧毁后,999可以越过主系统和它暂时还不了解的更高层达成隐约的数据联络,以此来修复回家的道路--否则以999的体量肯定是无法独立构建算法这么复杂的一条通道的。
虽然因为最大衔接者主系统被迫切换模式,联络起来变得麻烦许多。
但结果不变,999相信这条通道肯定能建好,也就是说只要江柏想,他就一定可以回家。
江柏在得知这点后觉得特有意思。
人人都坐在牌桌上,谁也不知道下一张是什么牌。但既然上桌了,就得往下打。
林星童最近去医院检查的次数很频繁,因为恢复状态太好了,所以医生那边的意思是手术时间可以提前。
小家伙又恢复了住院的日子,江柏还是撞上林太太才知道的。
恢复记忆的林太太为自己之前数次忘了回礼的行为抱歉极了,给林星童炖汤都得带上江柏的一份,还和江柏说,他们全家都特别支持他。
江柏跟着林太太去医院看林星童,小孩坐在床上玩他以前送的小吉他,看见他后眼睛都亮起来了,第一句话就是:“你那个弦轴,怎么掰的?”
小提琴的琴头有四根黑色的弦轴,和拉弦板一起让琴弦紧绷。所有正常演奏下,这个“紧绷度”是有专业标准的。而江柏在上次演奏
ave heart的最后一段时,却在演奏过程中改变了琴轴松紧,让琴弦发出了非标准弦音,却异常吻合原曲旋律的音色。
这个神来之笔是非常难的操作,专业琴手也未必能轻易做到。
“干嘛?”江柏往林星童面前一蹲,脸上故意带了几分骄傲和挑衅:“想学啊?”
林星童不理他:“我出院了,你教我。”
江柏:“哟。”
旁边的林奶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家孙子和对面的大小伙有那么点像,眼都眯成条缝了,慈爱提醒:“童童,礼貌一点。”
江柏冲林奶奶摇摇头,说:“光出院不行吧?你这小身板掰得动琴轴吗?”
林星童想了想:“十四岁。”
那么久的?江柏扬扬眉,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沉默两秒道:“好好养身体,明天来看你。”
临近跨年,宁城街上很热闹。
江柏穿羽绒服围围巾,只身穿过熟悉又陌生的大街小巷,接到奋斗天明的消息。
他们一下午还是没商量出要表演什么曲子,但好歹彼此之间的距离稍微拉近了一点,这对小组来说是好兆头。所以奋斗天明问他明天要不要继续。
江柏叹口气。
他肩上披着星星,周边裹着寒意,随即顺手把停在路边的车门一开,坐了进去。
驾驶座的刘启明瞬间绷直了脊背,然后飞快地冲下了车。
后座的江柏在五光十色的夜城下,偏过琥珀色的眼睛看向里边的俞陆:“你最近是不是很闲?”
俞陆从后视镜看着这个人一路走过来,肩宽腰窄,围巾下露出的皮肤被吹得发红,穿得再低调也醒目至极。
他全程没看车,所以俞陆并没料到他会突然开门,眸色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松缓下来,眼眸偏过。
“很忙。”
“所以有这个时间回家睡觉放松一下不好吗?”
俞陆没说话,如墨的黑色眼睛看向江柏。
以前江柏在他身边,半真半假宛若远在天边,后来江柏真的去参赛,俞陆反而觉得他们之间亲近了一些,哪怕江柏不在他身边。可最近不一样了,身心全部莫名拉远的距离和江柏彻底反常到连猜都猜不出半点原因的状态让俞陆很不舒服。
在这里才能稍微放松一点。
“不好。”
“春节我有事不在国内。”俞陆说:“跨年能不能来华御天府?”
手机又震了两下,是奋斗天明发的消息,江柏把屏幕一灭,转头道:“我说啊,你要不要还是--”
“你又来?”俞陆眸色很沉:“我不喜欢黎遇溪,是他么?”
江柏:“……”
“你不爱说真话,以前说的我都可以当不存在,但你确实什么也不做在我身边待了十一年,就为了十一年后一直问我要不要喜欢别人?”俞陆半点理解不了。
江柏一直不抽烟不瞎喝酒,他很珍惜这具身体。
但这种时候当真十分理解好烟好酒的人。
俞陆其实很好解决。告诉他不喜欢了,干净利落地斩断就行。
他人闷还腿脚不好,如果江柏不想,他根本不能拿对他熟悉至极且四肢健全的江柏怎么样。
可江柏狠不下心。
他以前心情不好就喜欢闹俞陆,做任务也喜欢闹俞陆,情绪最差的那段时间半夜跑华御天府非得他起来也是常有的事。时间跨度那么长,有时候其实也没有硬性要求,但他就会突然很恶劣地想看俞陆厌恶值升高之后再降低,这份999完全无法理解的纵容陪了江柏十一年。
“我没想过喜欢任何人。”俞陆眼神积郁,他身体不好,脱离老俞家一个人经营环宇已经很累了,没空再把精力分给别人:“尤其没想过喜欢你。”
江柏冷笑一声。
“你太危险了。”俞陆偏头看向窗外的景湖公馆,脸色来看,这个人最近确实是又忙又累,眼神带着失控后的自我厌弃:“但我没办法。”
江柏想摸糖。他放东西太随便,一边兜里没找着,正打算摸另一边兜时,身侧的俞陆却快他一步拿出颗糖,稳稳地放在他身边。
“三十一号我来接你。”紧接着,俞陆说。
江柏抿唇:“你知道老子三十一号在哪?”
“你猜我能不能知道?”俞
陆深色沼泽般的眼不含丁点情绪地看他。
江柏捡起那颗糖往俞陆身上一砸,拉开车门就想下车,却发现车门紧锁。他立刻抬眸看向驾驶座外兢兢业业站着的刘启明:“???”
然后才转头看向另一侧的俞陆,这人表情明明一点变化没有,可江柏却好像见了鬼:“你再高兴一个试试?让刘启明开门。”
视线在空中交汇,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两人都分毫不退。
足足十五分钟后,江柏才被放下车,恶鬼一般看着外边颤抖的刘启明。
车里传来俞陆的声音:“早点睡--”
“砰!”地一声,江柏给他关上了。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