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桂醴

除夕。

毕竟是到这个书中世界后过的第一个年,虽然没什么真实感,林翊还是认认真真地准备,最后一个菜端上桌时天已经彻底暗了。

桌上摆了十几道菜,无非是仅有的那些食材翻来覆去,林翊却看出了点成就感。她按住想拍照发微博却不能的忧愁,和慎渊说:“菜都齐啦。可以开始吃了。”

慎渊却不夹菜,先把桌上的菜看了一遍:“蒸米糕呢?”

林翊一愣,心说你怎么突然这么上心,手上推了推大碗里的酒酿圆子:“蒸米糕做起来挺简单的,主要是靠模具,但是时间不够,我弄不好那个。磨好的糯米粉拿来做了圆子……其实也差不多嘛。”

慎渊瞟了圆子一眼:“这东西给人送过?”

“没有啊,我临时搓的。”林翊说,“而且总共就那么点,没有多的。”

慎渊笑了一下,舀了一小碗酒酿圆子,用勺子轻轻搅着。

林翊看着那只木勺在半透明而黏稠的甜汤里搅动,忍不住感叹:“要是有糖桂花就好了。”

“……糖桂花?”

“没吃过吗?”林翊挠挠脸,不知道该怎么比划,“就是用干桂花,和蜂蜜一起填在罐子里密封,隔一段时间就可以取出来用。直接吃有点腻,做糕点或者圆子什么的加一点,很香。”

慎渊手里的勺子一顿:“糖桂花没有,只有桂醴。”

“桂醴?”林翊搜刮了一下脑子的存货,“是说桂花酒?”

“这个说法倒也没错。”慎渊点头,“想喝吗?”

林翊迅速点头,十分期待。

以前看书时总看到形容桂花酒如何如何甘美的字句,但她没喝到过正宗的,某宝上花花绿绿的酒又感觉只有瓶子杯子有收藏价值,里面的酒她是没胆子喝。

现在所处的是个书中的修仙世界,但好歹是古代,又出自慎渊的手,也许……能让她体验一下描写里的味道?

慎渊发觉林翊一直盯着自己,满脸期待,怎么看怎么傻,他却莫名地觉得心情舒畅。

他动了动指尖,一只黑色的酒坛浮现在桌上。

酒坛是能让人单手拎着的大小,打开泥封,里面酒色清亮澄澈,面上浮着几点细细的桂花,清淡的酒香里混着微微的甜。

林翊闻得眼睛都亮了,下意识地觉得这酒应该是甜的:“所以……我们可以边喝边吃吗?”

慎渊点头,两道酒泉从坛中跃出,稳稳地落到杯子里,酒面晃都不晃,恰好七分满。

林翊看着杯子里的几粒桂花,越看越馋:“……我可以现在喝吗?”

“喝吧。”慎渊拿起杯子,随手向着林翊示意一下,杯口就凑到了嘴边。

林翊搓搓手,也拿起杯子,低头抿了一口。

入口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主要的味道是清淡的甜,浓的是桂花香,喝下去以后细细咂摸,才能找到一点酒精的特殊味道。

古代的酒果然大多度数偏低,难怪有事没事先来几碗酒。

她喝完杯里的酒,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这个真的很好喝,我从来没喝到这么甜的酒。神君自己酿的吗?”

原书里当然没说过慎渊会酿酒,但是凭她看了这么多小说的经验,像慎渊这种独居避世的,多半掌握了酿酒技能,喜欢酿个酒独个酌的,看起来就很谪仙。

慎渊无情地打破了林翊的想象:“我懒得酿酒。这是故友所赠,他想要多少桂醴都有。”

“为什么?”林翊莫名其妙,“你的这个朋友,自己酿酒吗?”

“不,桂醴是……”慎渊说了半句,想想又没必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林翊也不纠结,顺手替自己又倒了一杯:“好。吃菜吧。”

慎渊看到她的小动作,舀了一勺酒酿圆子:“少喝,这东西醉起来要命。”

……这要醉也不容易啊。

林翊觉得自己的胃应该装不下百八十坛桂花酒,只点点头,拿起筷子夹菜。

她做饭的水平还是值得肯定的,不然也不会被室友逼着进厨房,但这地方实在没什么食材,没有发挥的空间。林翊觉得这个年夜饭马马虎虎,慎渊却难得地没有表示嫌弃,安静吃着饭。

林翊一边偷偷摸桂花酒,一边观察慎渊。

慎渊吃饭的时候很认真,垂着眼帘,腮帮因为咀嚼一动一动,还是那种小松鼠的吃法。虽然说过自己吃肉,但他好像更喜欢吃味道清淡的素菜,不过总体来说都不多,更像是随便尝尝味道。

林翊咬了一口肉,觉得慎渊真是太不会欣赏了。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月上中天,林翊放下筷子:“神君,好了吗?”

实际上大概十分钟前慎渊就已经不吃了,他点头:“收拾吧。”

“好的,我收拾一下,超快的。”林翊朝着慎渊笑了一下,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她撑着桌沿站起来,腿还没直,一种微妙的酥软就泛了上来。膝弯一酸,她又坐了回去,眼前一片迷蒙,想再站起来,手上却用不出力气。

林翊莫名其妙,想再尝试一次,身体却不听使唤。

这种感觉既不熟悉也不陌生,有点像醉酒,但又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觉得身上微微发热,好像泡在温热的水里,每一寸肌肤都被熨得热而舒适,骨缝里却渗出一股酥麻。

“我……”她努力维持意识,“我喝醉了?”

慎渊看着林翊迷迷蒙蒙的样子,微微点头:“你喝醉了。我说过让你少喝一点。”

偏偏这个女孩不听话,在他眼皮底下还敢摸一下摸一下,一点点把一坛桂醴喝得干干净净。

“这是神国敬献给神的酒,你也敢这样喝?”慎渊嗤了一声,“醉死都不奇怪。”

林翊的意识散的差不多,只模糊地听见“醉死”这个词,本能地反驳:“我觉得我还年轻,还能行……一时半会儿不至于……不至于因为酒怎么样。”

她一撑桌沿,强行再次让自己站起来。可惜人是站起来了,脚下却是软的,还没迈出步子,膝盖先弯了,整个人向地上扑去。

慎渊伸手去抓林翊,刚捉住一角衣袖,怀里就跌进来一个温软的身躯。

林翊不算矮,站直时能到慎渊的下颌,此时腿微微弯着,倒显得娇小了很多,脸颊贴在他肩上,头顶柔顺的长发一点点扫过男人颈侧。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胡乱地想找个能扶的东西,伸手扒拉几下,扒到的却都是慎渊身上柔软的布料,连个支撑的点都没有。

“行吧……靠自己……”又是一阵昏昏沉沉的感觉,林翊越来越糊涂,傻傻地用额头撑住慎渊的肩,试图把自己撑起来。

慎渊服了林翊的操作,虚虚地揽了一下,免得女孩滑到地上。

他知道神国的桂醴饱含灵力,喝多了容易醉在灵力里,除了会浑身酥软外没什么坏处,但像林翊这样身残志坚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慎渊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抄过林翊的腋下:“你醉了。”

“……醉了?”林翊难以相信,“这不是米酒吗?”

慎渊耐着性子:“不是醉酒本身,是醉其中的灵力。”

“哦……”林翊似懂非懂,放弃挣扎了,忽然又说,“我明天给你做蒸米糕。”

慎渊刚想应声,又听见林翊说:“不对,后天……大后天?算了,不做了……麻烦。”

“麻烦什么?”慎渊想起来就生气,在林翊背上捏了一把。

这个壳子相当纤瘦,背上的骨骼清晰得能去拍裸背硬照,突然被捏一把,林翊不舒服地动了动:“削模具太麻烦……还疼。”

她胡乱地抬起手,在慎渊眼前晃了晃。

她的手很漂亮,手指纤细,掌心不厚不薄,指腹也没有练剑握笔的茧。最扎眼的地方在慎渊眼前晃来晃去,是几个小小的创口,已经结了黑红色的痂。

慎渊腾出一只手,捉住眼前乱晃的手,指腹抚过略显粗糙的痂:“怎么弄伤的?你刚刚说……模具?”

“是啊,模具,这里又没有卖的……”林翊有点想念什么都能搜到的淘宝,含含糊糊地带过去,“买不到……那就自己削啊……削不好看……”

“那就随便做一个。”

“不行!”林翊满脸都是酒气晕出的红色,语气十分强硬,“这是对一个贫民窟艺术家的侮辱!”

“……”

慎渊不太能理解这位贫民窟艺术家对手制模具的高要求,指尖在她结痂的地方轻轻一点。

他分出点灵力,不过是最基础的疗伤的术法,林翊却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手。她后仰的幅度太大,慎渊下意识地一揽,林翊又往前砸在了他胸口上。

林翊泪汪汪地吸吸砸红的鼻子:“……痛……”

“……你躲什么?”

林翊泪汪汪的程度更深:“……手痛……”

慎渊忽然明白了。

这具身体总共也没有修炼几天,身体里的脉络还没有拓宽到能饮下一坛桂醴的程度,过度充盈的灵力在身体里乱流,表现出来的就是近似醉酒的状况。刚才治伤的灵力又是外来的,两相碰撞,最直观的就是痛。

麻烦。

慎渊叹了口气,难得有耐心地想该怎么疏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