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在头上?按了按,雨下得很大,但她头上?干干净净,手背也没有被雨打到的感觉。她有点懵,茫然地看着慎渊,不知道该说什么。
慎渊受不了这个傻傻的眼神,闭了闭眼:“顺便在你身上也落了一?个。”
“哦……”林翊反应过来,“谢谢。”
慎渊懒得理?她,视线越过她头顶,落在远方,眼瞳里大雨滂沱。
这场雨声势浩大,雨幕从天至地,直接浇灭了满城的大火,残存的邪魔淋到雨就消散成淡淡的雾气,再被水冲走。雨水冲刷过断裂的石墙木柱,碎石泥沙淌入排水的沟壑,木柱上却发出新芽,在雨中迅速长成枝条、生出新叶,甚至开出绚丽的花。
雨只下了半刻,雨停时皇城简直是生气勃勃,房屋上?攀着藤蔓,栽种的树拔高,新开的花在枝头招摇。雨后的风清新微凉,风里带着馥郁的花香。
一?根枝条长到了林翊面前,花瓣在风里颤颤巍巍,林翊手贱,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
花瓣薄而软,带着湿润微凉的感觉,碰到的瞬间,林翊的心不受控地跳了一?下。
她无端地露出点笑:“是真的花。”
“当然是真的。”慎渊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涤荡邪气、催生繁花,这得算是恩典了。”
林翊不明所以:“……什么?”
“没什么,不是什么要紧事。”
慎渊这么说,林翊也不问,反正这个修仙文的世?界,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解释成仙道就完事了。她想了想:“神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慎渊想都不想:“随意,我无所谓。”
林翊一?听“随意”这两个字就头痛:“随意的意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啊……神君这个说法,我真的不是很能理解。”
“你?想去哪儿?”
林翊莫名其妙,指了指自己:“我?”
慎渊点头:“若是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别的再说吧,暂且不急。”
林翊被这个大发慈悲的慎渊惊了,很想问他是不是被人魂穿了,但是她记得她上一?次嘴贱的时候慎渊泼了她满脸温泉水,现在大概会泼她一?脸……雨水?
她看看四周,墙上?树上?的水倒还行,地上的水混了泥土之类的东西,浑浊得恐怕得用蒸馏法才能勉强拯救。
她想象了一?下被泥水糊满脸的触感,肩膀一?颤:“……其实我也没有什么……”
话说到一半,林翊忽然卡住了。只是一瞬,她心里冒出来一个危险的想法。
她其实……是有想去的地方的。
但她不敢说,强行把后半句话断点续传:“……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慎渊一?听这个微妙的停顿就觉得不对,以前他不管,现在却生出点兴趣,慢悠悠地问:“你?好像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没有!”林翊条件反射地否认,疯狂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就是个普通路人!”
慎渊笑了一?下:“真没有?”
“真没有!”
“是吗?”慎渊上?前几步,忽然朝着林翊俯身,压到鼻尖要碰上的距离,“你?最好说实话。”
林翊腿都软了。
这个距离太要命了,她能清晰地看到慎渊的睫毛,长得让人嫉妒,末端还微微翘起,仿佛用睫毛夹夹出来的标准美妆模板。他的眼睛像镜子一?样倒映出女孩的样子,窘迫、紧张,战战兢兢。
这个姿势说起来挺暧昧,放在慎渊身上就是实打实的威胁,林翊习惯性地有点怂,但她想了想,又努力挺直腰背,整个人往后倾:“……能不能不要这样?”
“什么?”慎渊又靠近一?点,“这样?”
林翊还能怎么办,重心压在脚后跟上?,又往后倾了一?点:“没错,就是这样,我觉得这个样子不好……不好。靠得太近,你?也不舒服,我也不舒服,呼吸都会变得不快乐……”
她一开口就是胡说八道,慎渊知道她在想什么,故意再靠近一?点。
林翊要哭了,只能继续往后倾。她的腹部不受控制地挺起绷紧,肩背却往后压,整个人扭曲成近乎下腰和斜倾的姿势。幸好她之前练剑时为了躲慎渊的剑偶尔会更扭曲,她姑且还能站得住。
小腿到腰腹绷得像拉满的弓,林翊顿时觉得她以前要能这么厉害,还上?什么班啊,直接出道当健身模特得了。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避着慎渊,注意力一?分散,身上的劲儿没使对,重心一?偏,整个人往后跌下去。
眼看要响应大地的召唤,林翊慌得后退半步,想靠改变重心稳住,腰上却揽上手臂,直接把她勒稳了。
慎渊直起腰:“说吧。”
林翊惊魂未定,喘了几口气:“……说什么?”
“你?不是有事瞒着我吗?”慎渊说,“躲成这样,我倒想听听是什么。”
林翊悄咪咪地揣摩了一?下慎渊的神色,发现一个很微妙的事情。慎渊很平静,他刚才的举动更像是恶劣天性的体现,就像猫会不自觉地玩弄猎物,和他的心情没什么关系。
“……那我说了?”林翊定定心神,甚至轻轻咳了一?下,“神君,容我严肃且礼貌地和你?探讨一?个问题。”
“说。”
“神君,”林翊有点紧张,忍不住搓手手,“你?知道……玄云吗?这是不是个地名?”
魔神已除,虽然她没什么参与度,但姑且也算是报了林忆父母的仇,她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林翊心里也没底,忐忑地等着慎渊回?复,慎渊却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谁告诉你?的?”
林翊第一反应就是扯谎,但这个谎要圆起来实在难度太大,顶着慎渊的视线,她也没胆子撒谎,老老实实挑挑捡捡地把当时的事情说了。
听完林翊的描述,慎渊稍稍温和一?点:“我知道。”
“那能带我去吗?”林翊脱口而出,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样不行,这个态度太热烈,虽然慎渊最近正常得多,但万一?激起慎渊的什么精神疾病,她恐怕得血溅当场。
她赶紧补救,“没,我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呃……有点好奇?”
“……再说吧。”慎渊说,“等我了结手头的事情,带你去看看也无妨。”
“什么事?”
“与你无关。”
林翊适时闭嘴,不问了。
慎渊转身:“走吧,回?问玄门。”
“……现在就回?去?”林翊挠挠脸,“呃,一?般来说,按照套路,不应该留在皇城搞一?下重建什么的吗?”
“留在这里也可以,不过不是重建,是争那个国师的位置。”慎渊懒洋洋地回复,“也无妨,最后一定会争到问玄门的。”
林翊惊了:“魔神不是你杀的吗?”
慎渊回?头,露出点嘲讽的笑:“没人看见。仙门说不是,那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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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林翊觉得慎渊是胡说八道,后来发现这真是金玉良言。
魔神确认死在皇城,同时也死了一?大批仙门弟子。仙门弟子的死好说,管他是什么原因,一?律都是“邪魔作乱”的锅;魔神怎么死的,是谁杀的,就是个让人探讨的问题了。
天下仙门,归于问玄,问玄门百年积累,自然而然地成了诸仙门讨论的地方。大大小小的仙门各自派人前来,不知道还以为仙门大会提前了。
按理?说这种事情和划水选手林翊没什么关系,但是她毕竟曾经是问玄门的大师姐,还亲自去了皇城,想逃都没法。
从回问玄门的第一天开始,她每天就翻来覆去地被问那几个问题,恨不得把她在皇城的分分秒秒都扒出来,弄得她精疲力尽,还得早起练剑调息,每天唯一的快乐时光就只有黄昏的一?个小时。
白日将落,树影婆娑。
林翊搬了个板凳坐在炉子前,听着炉里哔哔啵啵燃烧的声音,隐隐闻到砂锅里透出来的香气,在苦难的生活中找到了一?点心理?安慰。
问玄门的资源实在是匮乏,林翊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就是整鸡,连放几个鸡蛋一?起炖都不舍得,锅里无非是最粗糙的清炖鸡汤,放在以前,她室友不稀罕吃,她也不乐意做。
现在这锅鸡汤,虽然至少一?半要端给慎渊,但这是人生的慰藉,锅里还在炖煮的那一口肉,是她作为人的渴望。
鸡汤的香气一?点点漫出来,林翊满足地吸吸鼻子,身后忽然凑上?来什么东西,她想都不想,身体先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寒霜出鞘,林翊旋身而起,衣摆和大袖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半圆,剑光寒凉。
慎渊住的地方本来就偏僻,问玄门又普遍热衷辟谷,要吃也是意思意思吃点水果蔬菜,炖鸡简直就是异端。林翊这几天都是缩在慎渊的院子里偷偷摸摸弄点肉吃,来的人不是慎渊,一?律当敌人处理?。
她的剑刚刚划过,就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哎呀!师姐!”
林翊一?惊,猛地收剑,剑尖还是挑过了对方的衣衫,在袖子上?划出了一?道破口。
倪南摸了摸破掉的袖子,哭笑不得:“师姐,你?这是在皇城除魔除习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