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深刻地体验到了什么叫现世报,虽然这个孽压根不是她造的。
扑过去推开慎渊的瞬间,林翊就发现那支箭不是冲着他来的,她猛然旋身,箭头险险擦过袖口,擦出一个破口,钉在她身后的树干上。
“……吓死我了……”林翊刚松一口气,忽然看见袖口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红色的细线窜进了袖子里。
她大惊,连忙撩起大袖,看清的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个壳子的肤色白得可以完美代言所有?的美白产品,手臂上红色的印迹格外触目惊心,是个鲜红的圈儿,里面画了几道竖线。乍一看不太能分辨,但林翊对这个东西还挺有印象的。
她颤着手指,眉头紧皱,心一横,在印迹的位置摸了一把。
血肉扑簌簌地掉下来,满手都是黏腻的血和肉沫,从伤口处可以清晰地看见肌肉组织,最里面是森然的臂骨。
被腐蚀得能拉去医科院当活体模型,伤口却奇异地不疼,手臂毫无知觉,像是一截冻猪蹄。
林翊记得这是个阵法,打在谁身上,谁就会骨肉尽化。这阵法还邪门得没得解,在原书的世界观里是邪术,地位基本等同于阿瓦达索命。
原书里这个阵法是林忆画在阿采身上的,现在剧情脱缰,倒霉的反而变成了林翊。
她僵硬地伸出右臂:“……神君,我还有?救吗?”
慎渊看了一眼,睫毛轻颤,居然没说出话来。
林翊心里一沉,想说什么,憋了半天,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有?解,放心吧。论邪术,我可是行家,不是吗?”飘飘渺渺的声音传来,蠪侄出现在树间,脚尖都不着地,看着居然有点仙气飘飘的味道。
林翊卡住寒霜:“……是吗?”
“当然,我也舍不得你死啊。毕竟不是你,她也不会这么容易让我占了壳子。”蠪侄抬手在自己的胸口拍了一下,瞥向慎渊,颇有?些嘲弄,“让他求我,求得好听,我就给你解咒。”
金瞳亮起,慎渊的语气冷得像是冰雪:“想都别想。”
蠪侄咯咯地笑起来:“傻姑娘,你看,是他不救你。这阵法可凶得很,皮肉尽烂,死得可丑了。不要怨我,要怨就怨他。”
慎渊眼瞳一缩,回头看向林翊。
林翊看都不看他,冲着蠪侄大喊:“……少他妈受害者有?罪论了!”
她要气死了,气起来都顾不上这个词用得对不对,喷蠪侄时仿佛一个顽强的豌豆射手:“你可拉倒吧,一张嘴叭叭叭的你以为我傻啊?!要不是你,我会落到这个地步吗?我是受害者,慎渊也是受害者,难道你觉得说解咒我就信,你怎么不说你是北极热带水果批发商呢!”
林翊平常表达情绪用的话都比较浅层,也就这会儿死亡临近,蠪侄还试图插刀,气得她开始乱喷。
喷人一时爽,喷完以后她自己都惊了,正巧撞上慎渊的眼睛。慎渊明明面无表情,金瞳森冷,林翊却好像从中看出了一点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先是习惯性地一缩脖子,转念一想,死都要死了,还怕个鬼,又梗着脖子抬头,甚至把背都挺起来。
慎渊不看了,转头直视蠪侄,正好蠪侄酝酿好了情绪:“骂骂我会开心的话,你就随便骂吧,反正还有?一盏茶的时间。”
她看向慎渊,歪了歪头:“你可想好了,是来追我,还是最后救救你的小情人。”
她猛地转身,整个身形在空中被擦去,树枝摇晃,枝叶间是酣畅的笑声。
林翊手一松,寒霜“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右臂上的伤口扩大,血肉不断往下掉,她已经拿不住剑了。
她抬头,嗓音干涩:“你看,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我去追他。”慎渊闭了闭眼,“别怕。”
“要说我一点都不怕,那是不可能。但我好像,真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这么怕。”林翊右臂的肘骨露了出来,“我好像……死了就回家了。就回家了。”
想到这里,她居然朝着慎渊挤出点笑,睫毛颤抖,末端缀着细细的水珠。
“你不会死的。”
林翊还在自己伤心,乍听慎渊这么说,一惊:“啊?”
“你不会死的。”慎渊重复一遍,握剑转身,“等我回来。”
林翊来不及应声,慎渊的身形就已经消失了。
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心说以我这情况,八成是等不到了。
死到临头,她忍不住感慨自己真是时运不齐命途多舛,一低头又发?现好像有点不对。
她的右臂藏在大袖中,露出的手纤细柔软骨肉匀停,指尖带着健康的微红。她匆忙撩起袖口,看见的是一截白皙的肌肤,哪里有?什么阵法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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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都交错着贴在心口,慎渊还是被震出长长一段距离,刺痛的膝盖死命撑住才不至于跪下去。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正好喷在太都的刃口上,血迅速渗进去,剑上的篆字微微一亮。
又是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蠪侄看着站都站不稳的人,讥诮地翘起嘴角:“慎渊,你可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这种地步?”
“我只管今日,不想明朝。”慎渊擦都不擦,黯淡的金瞳倒映出女孩的身形,“我倒是想剥你的皮,只可惜断头断尾,做毯子我都嫌不好看。”
蠪侄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大袖猛抬,一道黑气迅速击向慎渊。
慎渊根本没力气躲开,被打了个实打实,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太都嗡鸣,他虎口发麻,血顺着嘴角滴下来,一滴滴落进土里。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慕时本来就是天纵奇才,又有?须臾镜加持,随手一挥就是破水开山的力量,而蠪侄怀恨千年,早把他的剑式琢磨得清清楚楚。
慎渊强行把口中的血咽下去,露出个近似嘲讽的笑:“怎么,知道自己不用做毯子,这么高兴?”
这个态度彻底激怒了蠪侄,他紧紧盯着慎渊,笑了一下:“我的皮做不成毯子不要紧,我剥了你的皮,给我垫脚!”
他高高扬起脖子,女孩原本修长曼妙的颈部被拉成诡奇的弧度,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
下一瞬女孩的身体软倒,站起来的是一只九头的狐狸,九条尾巴在身后舞动,每个头都盯着慎渊,猩红的眼睛,长大的嘴里舌头鲜红,腥臭的唾液一滴滴落下来。
“你倒是修出头和尾来了。”慎渊用太都撑起上半身,“只可惜断口太明显。”
“这些疤是你留给我的,我就让你看着这些疤。”蠪侄向前一步,刻意舞动尾巴,露出尾根没有?毛发?覆盖的一圈,“看着我怎么咬断你的脖子!”
九个头齐声发出吼叫,蠪侄往前一扑,慎渊躲避不及,锋利的前爪直接刺透两肋。淋漓的鲜血喷在蠪侄的其中几个头上,沾湿毛发?,他却觉得无比欢畅,不受控制地伸出舌头舔舐。
他低下脖子,闭眼狠狠咬下去。
犬齿交合,发?出刀刃摩擦的声音,蠪侄却没有?咬穿皮肉的实感,就像咬到空气,牙尖撞得他发?麻。
他不信邪地张嘴,稍稍拉开距离,前爪间哪儿有什么慎渊,不过是土地,利爪深深刺入湿润的土中。
在他背后,慎渊的声音悠悠传来:“转身。我在这里。”
蠪侄一声嘶吼,四?爪一蹬,庞大的身体猛地翻转,正对上面前的慎渊。
慎渊一身黑衣,长发扎成马尾,双手持剑,眼瞳里的金色灿烂,像是熔金。他对着蠪侄,微微一笑,眉心的红印妖异得仿佛滴血。
下一瞬他的身形突然消失,只剩下声音:“你猜你看到的是什么。”
蠪侄伏低身体?,眼前的景象极速变幻。他想回到慕时的身体里,但已经来不及了。
白日西沉,高树枯萎,不过几次呼吸,他所处的地方就从问玄门的山林变成了浩瀚广阔的平原。远处群山隐约可见,地上密密匝匝地长着草,草间铺开星星点点的青色。
星垂四?野,月色寒凉。
风拂面而来,蠪侄感觉到脸上的毛发?被风细细地分开,微微的凉。他闻到略微的腥气,像是草木或者泥土。
蠪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他扭转脖子,九个头往不同的方向转,但是不管他怎么看,四?面都是荒原,空空荡荡,只有他孤独地站在中央。
他以为他把慎渊逼到了绝境,然而时局陡然翻转,他所在的是慎渊的主场。
“是幻术……”蠪侄的脖子扭成诡奇的弧度,发?出的声音仿佛低泣,“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
剑光突至,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快得他难以想象,简直像是星辰坠落。
鲜血飞溅,一条尾巴重重落地,发?出一声闷响,而蠪侄连痛都没来得及感觉到。
片刻后他突然发出极其痛苦的嚎叫,反身猛扑,扑到一道剑光,剧痛中一只爪子飞了出去,断口整齐地喷出血泉。
慎渊振去剑上的血,神色冰冷:“从你让那个女人露面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困得差点忘了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