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离开

断爪断尾,蠪侄痛得浑身颤抖,却爆发出一阵大笑:“是,是!你怎么会相信人!怎么会!你谁都不信,谁都不信!”

慎渊理都不理他?,再度抬起剑尖:“我能斩你一次,就能斩第二?次。千年易逝,你连这道理都不知道吗?”

他?的语气过于寡淡,蠪侄却终于感觉到了恐惧:“你要?,你要?……”

剑光乍至,蠪侄来不及反应,只听见刃口切断风的呼啸,然后才看到喷出去的血。

太快了,快得像是斩落星辰。

先?断八尾,再斩八头,满地都是粘稠的血。蠪侄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他?感觉到尾巴掉落、头颅离开脖子,但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没有再看到过慎渊。

荒原渐渐变幻,他?隐隐看见幽冥的景象,然而一只手卡在他仅剩的那个头上,生生地把他?扯回人世。

慎渊满手是血,金色的眼瞳里仿佛冰花冻结,空茫地倒映出眼前所见。他?居然露出了一个极尽残忍的微笑,像是欢畅,又像是快意,让人怀疑他?随时会大笑起来。

他?反手把剑尖刺入蠪侄颈后,声音森寒:“看好了,我怎么把你的皮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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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翊要?吓死了。

慎渊追着蠪侄走后,邪魔妖兽一律都没冒出来过,手臂上先?前的腐蚀又仿佛幻觉,林翊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干脆抱着寒霜蹲在路边等慎渊回?来。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她换了十七八个蹲的姿势,终于看见慎渊从树林里?走出来。

林翊一喜,跳起来就想迎上去。

撞上那双金瞳的瞬间,她发麻的脚踝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腿上麻得仿佛针扎,她想爬都爬不起来。

慎渊仿佛从恐怖片串场回来的,且演的还是什么?变态杀人狂。他?一身黑衣,看得出半身的污渍都是血,露出的脖子和脸上溅着星星点点的红,左眼下甚至有一道细细的血线,那种“非人”的美膨胀到了极致,和他?对视一眼都要瑟瑟发抖。

他?没拿太都,单手拎着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像是动物的皮毛,一端拖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

林翊看了一眼皮里面血肉模糊的部分,差点吐出来:“这是……”

“我剥了他?的皮。”慎渊声音淡淡的,面无表情,那双金瞳格外冰冷,空荡得让人害怕。

这皮一看就是活剥的,林翊吓得呼吸一窒,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那,那慕时呢?还活着吧?”

“在里面。”

“须臾镜呢?”

“我剥出来了。”

“好……我知道了。”林翊把寒霜别回腰上,“神君,我觉得不能丢下她不管,这会儿好像也没人……我、我去把她带出来。”

慎渊定?定?地注视着她,没说话?。

林翊被看得后背发麻,艰难地爬起来,也不敢让慎渊搭把手,忍着脚上针刺一样的感觉,一瘸一拐地往树林里?走。

慎渊看着女孩的背影,忽然开口:“站住。”

林翊一惊,胸口起伏,僵硬地踮着脚转身:“……怎么了?”

“跟我走。”

“……去哪儿?”

“你不用管。”

林翊顿觉要?命,她感觉慎渊现在好像有点不对,不敢激怒他?,但又急着去捞慕时,她吞咽一下,尽可能平缓地说:“那什么?,人命关天,我先?去捞慕时,然后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可以吗?”

慎渊又不说话了,沉默地盯着她,眼瞳里倒映出女孩的身影,但林翊总觉得慎渊现在并没有看她。

他?走近一步,手上的皮毛里?滴下来黏糊糊的血肉,林翊这才发现他手上也全是淋漓的血。

林翊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山道不平,她一脚踩空,今天第二?次摔倒,摔得她都有点懵。

她看着慎渊,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神君……”

慎渊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璀璨的金瞳里毫无感情。

林翊吓得不敢说话?,颤着睫毛,牙尖开始不受控地瞎磕,磕出一串细细的声音。

慎渊忽然转身,拎着蠪侄的皮,直直地沿着山道走下去。他?的腰背挺得笔直,手里?的皮拖出蜿蜒的血迹,那个背影那么挺拔,又那么寂寞。

林翊看着慎渊的身影渐渐变小,到消失不见,才爬起来。她坐的时间太久了,衣摆上全是泥,连脚不麻了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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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这回?魔神是真的确认已死,邪魔妖兽尽退,个把来不及砍死的流落在外,各大仙门都派出弟子追剿。天下大定,仙门重建,由于魔神死在问玄门,皇室欲封掌门为国师,赐万金,掌门婉拒国师之位,只收了黄金,分发给仙门外的普通人,让他们各自归家。

最终boss解决,修仙于林翊而言是真的没用了,她果断地开始种田。

神农保佑,她成功点亮了中华民族种菜养鸡的技能点,除了一开始开荒有点累,后面种点青菜什么?的不是问题。看着菜地里的菜茁壮成长,每天能摸几个鸡蛋,林翊油然而生一股老农的欣慰感。

除了种菜,她剩下的娱乐活动就是拿仅有的资源研究菜谱,勉强复刻了几道家常菜,甚至搞出了绿豆糕这种得算甜点的东西。

做出来的东西吃不完,她拿去分给门内的弟子,一来二去,倒是和柳清霜的关系好了不少。

慕时昏迷,倪南已死,现在问玄门里能说得上话?的居然只剩下一个柳清霜,林翊觉得命运这个东西有时候还真是挺玄乎的。

她咽下绿豆糕,叹了口气:“慕时还没醒吗?”

柳清霜也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一个月都昏迷着。”

“其实这样也好。”

柳清霜不太理解:“师姐这是何意?”

“她惨啊,被魔神征用了身体……可是别人也许不这么?想。”林翊垂下眼帘,“等她醒了,也许会有很多很多人骂她、恨她,即使她什么?都没做错。”

“……是啊。”柳清霜轻轻地说,“人言可畏。”

这话?题太沉重,林翊觉得聊不下去,但又不知道能和柳清霜说什么?,纠结半天,还是用了万能话题:“你最近怎么样?”

柳清霜一愣,想了想才说:“挺好的。我见到了以前不曾见过的事,知道以前不知道的事,才明白以前是我狭隘。”

“哦……”

“我以前总觉得仙术难得,必要?用来降妖除魔,但之前被派出去帮山下的流民,哪怕是帮他?们运运东西,他?们因此笑的时候,我也觉得开心。”柳清霜继续说,“若是我一直居于门内,大概此生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也挺好的。”林翊点点头。

柳清霜看了看林翊,犹豫着问:“那我能问师姐吗?”

“你问啊。”

“虽然这事不应由我发问,”柳清霜咬咬嘴唇,“师姐,慎渊仙君……一直没回?来吗?”

林翊完全没想到柳清霜会来这么?一套操作,一时愣住,脑子里?嗡嗡作响,都不知道该怎么答。她茫然地看着柳清霜,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慎渊确实没回来过,一个月的时间,音讯全无。

那天林翊拼死拼活地把慕时带下山,顾不上喘口气,立马跑回?去找慎渊。

院子一切如?常,然而门一开,慎渊根本不在。

林翊以为他?是还没回来,立即开始和锅碗瓢盆搏斗,想赶在他回?来之前做一桌菜出来。她绞尽脑汁,用尽力气,把能找到的食材都抠出来,勉强做了一顿可还行的饭。

她把菜摆出来,从黄昏等到深夜,慎渊却没回?来。

第二天也是如此。

第三天还是这样。

第四天、第五天……第十七天、第十八天……

……直到今天。

林翊沉默的时间太长,柳清霜揣摩着她的表情,感觉这个话题可能不对,连忙说:“不方便说吗?啊,清霜并无他?意,师姐不必为难。”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啊。”林翊揉揉脸,“他?就是没回?来啊,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这话?柳清霜也不知道怎么接,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一时无话?,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尴尬。柳清霜端正地坐着,林翊又摸了块绿豆糕塞进?嘴里,使劲嚼嚼嚼,做出一副她是吃东西才不说话的假象。

两人相对无言,在林翊泪千行之前,阿采从屋子里?跑出来:“师姐!清霜师姐!她醒了,醒了!”

林翊和柳清霜对视一眼,赶紧把绿豆糕一丢,噔噔噔地往房间里跑。

因为蠪侄的事情,慕时在问玄门有些尴尬,靠着灵术和丹药吊命,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看顾她的也就是阿采、柳清霜这几个人轮换。阿采跑去找太虚峰主,房间里就没人了,只有慕时半靠在榻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软枕。

林翊上前几步,刚想说话?,慕时却往后一缩,紧紧盯着她,紫色的眼睛像是刻意打磨出锋利棱角的宝石。

警觉、紧张,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林翊愣住了,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斟酌着说:“呃……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慕时眼睛都不眨:“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