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一更·跛足书生(四)

裴玉质见素和熙并未拒绝,又蹭了蹭素和熙的手掌,便见好就收了。

眼前的素和熙并非他的子熙,他亦无把握能将其变作自己的子熙。

他后退一步,端详着素和熙,心道:子熙,我心悦于你。

须臾,素和熙回过神来,沉默地将所?有?的物件从行囊中取了出来,分门别类地放好。

裴玉质左右无事,遂亦步亦趋地跟着素和熙。

素和熙停下脚步,回首望去。

裴玉质不看素和熙半点,东张西望着。

素和熙笑了笑,然后,稍稍将屋子收拾了一番。

这矮屋共有两间房,其中一间被他充作书房,另一间便是卧房了。

他并不想让裴玉质暖床,于是找出了竹席来,于书房地面上摊开?,擦干净竹席后,又于竹席上铺了一层床褥,放上了棉被。

裴玉质委屈巴巴地道:“我已清楚素和公子不愿与我云雨,我眼下不过是想单纯地为素和公子暖床罢了,素和公子这般嫌弃我么?”

素和熙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妥,但裴玉质的神情?、姿态却让他觉得自己辜负了裴玉质。

“素和公子生怕我趁你不备,强行与你云雨么?”裴玉质信誓旦旦地道,“若非两情相悦,我定不会与素和公子云雨。”

如今想来,在上个世界,他其实早已心悦于子熙了。

倘若雨露期之时,让他在澹台钰、方见明以及樊绍中间择其一,他宁肯自戕。

他只想与子熙一道渡过雨露期。

其实,雨露期仅仅是他向子熙求/欢的契机而已,时日再长些,即便并无雨露期,他亦会情?不自禁地向子熙求/欢。

但既然子熙目前不愿与他行床笫之欢,他亦能忍耐,绝不会强迫子熙。

毕竟他曾险些被强迫了,那滋味并不好受。

这兔妖的言辞太过露/骨了,教素和熙忍不住怀疑这兔妖是否裙下之臣无数。

裴玉质吸了吸鼻子:“素和公子便这么信不过我么?”

素和熙不答,而是道:“从今夜起,我便睡于书房,而你则去卧房睡吧。”

裴玉质摇首道:“不要。”

素和熙不再理会裴玉质,出了书房,挑水去了。

裴玉质紧跟着素和熙,见素和熙打了水后,用扁担两头的钩子勾住水桶,并扛起了扁担,霎时心疼不已。

由于右足微跛,且道路崎岖的缘故,素和熙走得极为吃力?。

“我来帮素和公子吧。”裴玉质言罢,提起了其中一个水桶。

下一息,另一个水桶打翻于地,水花溅了素和熙一身。

入夜后,气温骤降,素和熙被冻得微微一颤。

裴玉质出身于商贾之家,后又拜入问情宗门下,未曾被粗活磋磨过,当然不知扁担须得两头差不多重,方能平衡。

见状,他甚是惊愕,当即低首认错:“素和公子,你莫要生气,我知错了。”

这兔妖显然十指不沾阳春水,素和熙叹了口气,指了指裴玉质的头顶:“你的耳朵长出来了。”

裴玉质抬手一摸,果然摸到了一双毛耳朵,所?幸左右无人。

素和熙瞧着裴玉质耷拉的耳朵,暗道:这兔妖又非凡人,无须为生计奔波,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我何必与他计较?

裴玉质努力地把毛耳朵收了回去,继而一指不远处的小溪,溪水便乖觉地装满了空空荡荡的水桶。

接着,他抢走了扁担,挑起两个水桶,并对素和熙道:“我们回家吧。”

这兔妖与扁担、水桶极不相称,素和熙劝道:“由我来吧。”

裴玉质神色坚毅地道:“我想向素和公子证明我不止会暖床。”

素和熙肃然道:“你能否不要总是将暖床挂在嘴边?”

“我知错了。”裴玉质抿了抿唇瓣,他又让素和熙不快了,不论是在哪个世界,他总是不善言辞。

“我并未责备你,而是提醒你。”素和熙心知自己乃是凡人,可这兔妖并非凡人,不可依照自己的标准约束这兔妖,或许于这兔妖而言,闺房之事仅仅是寻常事,无需避讳,但他仍是希望这兔妖能谨言慎行。

一人一妖再也无话。

直至到了矮屋前,裴玉质方才启唇道:“这水是要挑到庖厨去么?”

素和熙客气地道:“对,劳烦你了。”

裴玉质将水放于灶台前,其后,好奇地观察着灶台。

他从未生过火做过饭,全然不知这灶台要如何用。

庖厨内还有?些柴火,素和熙将水倒入了锅中,又用火石生了火。

少顷,素和熙被水溅湿的衣衫便干透了。

裴玉质陪素和熙看着火,一双眼睛因为受了烟熏,变回了原本的颜色。

素和熙早已习惯了,柔声道:“你且走远些吧。”

“我想寸步不离地与素和公子在一处。”裴玉质小心翼翼地挽了素和熙的手,“别赶我走。”

素和熙解释道:“我只是让你走远些,并未赶你走。”

裴玉质蛮不讲理地道:“让我走远些,便是赶我走。”

话音落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性子发生了变化,随着他逐渐长大,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更为内敛了,现下的他非但情?绪外露,还变得幼稚了。

应当是因为他心悦于子熙的缘故吧?

他知晓无论子熙变成如何模样都不会伤害他,所?以他不必防备,大可任性而为。

素和熙强调道:“让你走远些与赶你走不同。”

“素和公子明明答应了要收留我,竟然想赶我走远些。”裴玉质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

这兔妖方才还是一副吃苦耐劳的模样,而今却又成了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容不得自己半点违逆。

面对无理取闹的兔妖,素和熙不得不投降了:“随你吧。”

裴玉质心满意足,松开素和熙的手,继而双手托腮,望着素和熙。

一会儿后,他不再望着素和熙,改为望着火苗。

少时,锅中的水沸腾了。

素和熙站起身来,行至卧房内,擦干净浴桶后,将热水注入了浴桶,又掺了些冷水,才对裴玉质道:“沐浴吧。”

“一妖太过寂寞了些,素和公子不若与我共浴吧?”裴玉质并不认为素和熙会答应,果然,素和熙径直出去了,还阖上?了门。

裴玉质剥净自己的衣衫后,踏入了浴桶当中。

在上个世界,云收雨歇后,他常常与素和熙共浴,有?时情难自已,还会胡天胡地地与素和熙在共浴之际欢/好。

这样的日子过去并不算久,回想起来,却极是遥远。

他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肚子,低喃着道:“待回到原本的世界后,我会告诉子熙你的存在,不知到时候子熙会作何反应?”

言及此,他满心忐忑。

原本世界的子熙似乎尚无心上?人,他若是追求子熙,是否能与子熙两情相悦?

倘使能与子熙两情相悦,他便能顺理成章地告诉子熙自己怀上?身孕了。

沐浴罢,他变出了一身亵衣、亵裤来,便趿着锦履出去了。

素和熙见得裴玉质,将其用过的浴水倒了,重新注水,方才沐浴。

裴玉质一面睨着紧阖的房门,一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素和熙一走出房门,便瞧见裴玉质坐于椅上?,抚摸着肚子。

裴玉质似乎格外喜欢抚摸肚子,是何缘故?

但这与他无关,他自然并未发问。

将自己的浴水倒了后,他便进了书房。

裴玉质在素和熙关门前,钻进了书房,赖在了床褥之上?。

素和熙百般无奈地道:“我无需你暖床,不管是单纯的暖床,亦或是不单纯的暖床。”

裴玉质心生一计:“素和公子既不放心我,我变回原形可好?我发誓素和公子入眠期间,一直保持着原形。”

“不可,寐善。”素和熙轻轻地推着裴玉质,欲要将裴玉质推出去。

裴玉质却是不由分说地变回原形,并用毛爪子扒拉住了素和熙的衣襟。

素和熙伸手去提白兔的后颈,白兔却不肯松开他的衣襟。

裴玉质以自己的毛脸蛋讨好地摩挲着素和熙的手臂,继而用一双前爪抱住了素和熙的手腕子。

素和熙犹豫半晌,妥协道:“你须得言出必行。”

裴玉质如拨浪鼓似地颔着首,三瓣嘴张阖着道:“在子熙入眠期间,我定会一直保持着原形。”

素和熙灭了烛火,抱着裴玉质躺下了身去,裴玉质将整副身体团成一团,埋于素和熙心口,聆听着素和熙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令裴玉质心安。

良久,见素和熙睡熟了,裴玉质亲了亲素和熙的心口,声若蚊呐地道:“子熙,我心悦于你。”

素和熙自然毫无反应。

裴玉质战战兢兢地爬上了素和熙的脖颈,接着以耳朵尖蹭了一下素和熙的唇瓣。

他又紧张又心虚又激动,若不是他眼下/身披绒毛,他早已通体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