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能做到,因为有玉质长伴于我左右。”素和熙舀了一勺韭黄鸡胗羹送到了裴玉质唇畔,“玉质出了许多,须得多?饮些韭黄鸡胗羹补补身体。”
——韭黄有益气?补肾壮阳之功效。
“子熙亦出了不少?。”裴玉质指着自己的肚子道,“我这肚子现下甚是平坦,而不久前……”
他?比划了一下:“微微隆起,大致是这般高。”
素和熙耳根发烫,情不自禁地想道:我倘若能令玉质怀上身孕,玉质必定?已有孕在身了吧?
但玉质并非女子,我断不该这般想。
“不及玉质多。”他?定?了定?神,指着自己的身体道,“玉质所出淌了我一身。”
裴玉质自吹自擂地道:“我乃是修成了人形的兔妖,实力深不可测,纵然淌了子熙一身,亦不会伤了元气?,才?不需要多?饮韭黄鸡胗羹,子熙还是自己多?饮些吧。”
素和熙正色道:“我知玉质道行高深,深不可测,但玉质不是喜欢我做的菜肴么?便多饮些吧。”
“我更喜欢饮子熙。”裴玉质从不掩饰自己对于素和熙的迷恋,“所以子熙必须多饮些韭黄鸡胗羹,才?能让我多?饮些子熙。”
素和熙自己饮了一口韭黄鸡胗羹,紧接着,行至裴玉质面前,挑起裴玉质的下颌,覆上裴玉质的唇瓣,撬开唇齿,将自己口中的韭黄鸡胗羹渡了过去。
裴玉质眉眼间尚且残余着交/欢之际生出的媚意,斜了素和熙一眼:“子熙好生狡猾。”
素和熙配合地道:“我向来狡猾,如你这般单纯的白兔已落入我之?掌心,恐怕再也逃不掉了。”
“我才?不是单纯的白兔,我乃是狡兔三窟的狡兔,且我未曾想过要逃出子熙掌心。”裴玉质抓着素和熙的前襟,仰起首来,松开唇齿,“子熙,再喂我一口吧。”
素和熙便又喂了裴玉质一口,裴玉质意犹未尽,自己也喂了素和熙一口。
名为“晚膳”,实为“调情”,一人一妖黏黏糊糊地用着晚膳,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用罢晚膳,裴玉质坐于素和熙腿上,把玩着素和熙的发丝道:“我还以为子熙并未将断袖之?事告诉院长。”
素和熙揽着裴玉质的腰身道:“于我而言,我既已于大庭广众之?下向玉质表白,便不惧怕自己断袖一事被任何人所知;但于旁人而言,断袖不合世俗常理,我若要当先生,自该将此事坦白,如若院长对断袖怀有偏见,嫌弃于我,这先生不当也罢。”
裴玉质其实对此抱有侥幸心理,见素和熙昨日顺利地被录用了,认为院长应当并不知晓自己与素和熙断袖一事,不过侥幸心理不可取,莫要说素和熙从未刻意隐瞒了,即便素和熙刻意隐瞒了,又能隐瞒到几时?
他?端望着坦荡的素和熙,满心欢喜:“我心悦于子熙。”
“我亦心悦于玉质。”素和熙亲了亲裴玉质的眉心,“玉质快去为我暖床吧,我须得去备课了。”
“哼,我才?不要孤零零地去暖床。”裴玉质变作白兔,立于素和熙掌心,“我要与子熙一同去备课。”
素和熙用指尖揉了揉裴玉质的毛肚子,裴玉质当即软成了一滩兔饼。
而后,素和熙便带着裴玉质去了书房。
裴玉质坚强地从素和熙掌中爬了出来,坐于砚台前,开?始打坐。
素和熙从未见过裴玉质以原形打坐,又新鲜又有趣。
不一会儿,真气?使得裴玉质一身白乎乎的毛毛飞舞了起来,毛茸茸的头顶散发出了白雾。
素和熙努力地让自己勿要看?裴玉质,认真备课,然而,视线却忍不住往裴玉质身上瞟。
裴玉质让内息游走了一大周天,才?将内息收了起来,蹬着小短腿爬到了素和熙的衣襟内,轻声地打起了呼噜来。
今日足足做了三个半时辰,太多了些,加之?内伤尚未痊愈,他?已然困倦了。
素和熙以指尖蹭了蹭裴玉质的毛下颌,裴玉质分明已睡熟了,却本能地舔了舔素和熙的指尖。
半个时辰后,素和熙备好课,便抱着裴玉质去沐浴了。
连毛毛都湿透了,裴玉质都未醒来。
素和熙将裴玉质的毛毛擦干,继而抱着裴玉质上了床榻,让白白软软的一团毛球窝于他心口。
裴玉质一转醒,发现自己身下便是素和熙的心脏,聆听了良久后,声若蚊呐地道:“子熙,我决计不容许你再自戕,我会一直陪着你,直至你寿终正寝。”
是了,系统001昨日回答他?,他?可自行决定离开的时间。
他?恍若是在发梦,又聆听了片刻素和熙的心跳,才?彻底认识到这并非发梦,而是现实。
“子熙,我心悦于你。”他?用三瓣嘴亲了素和熙一口,突发奇想地从素和熙衣襟钻入,直抵素和熙的右足。
素和熙这右足形状优美,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筋脉都生得恰到好处,可惜……
他?亲吻着这右足,又用自己的毛脑袋磨蹭不休。
素和熙猛然惊醒过来,发觉毛团子不在自己心口,正心急如焚,却突地觉察到自己右足上有着毛茸茸的触感。
他?掀开?薄被一瞧,自己心仪的毛团子果然正伏于自己右足之?上。
“玉质。”他?将裴玉质一把捞起,以指尖梳理着裴玉质的皮毛道,“玉质的内伤如何了?”
裴玉质变出了人形来,跨坐于素和熙腰身之?上,作答道:“已无大碍了。”
素和熙解开裴玉质身上的亵衣,其上仅有吻痕,并无伤痕,早已长好了,左手的肌肤亦无那般娇嫩了。
他?凝视着裴玉质道:“玉质,你的内伤何时方能痊愈?”
“待我的内伤痊愈后,子熙想对我做什么?”裴玉质自问自答地道,“是让我欲/生/欲/死之事么?”
“我是在关心你,并非在与你调情。”素和熙大方地道,“玉质倘使想要,我自是予求予取。”
裴玉质转而趴于素和熙身上,双手?托腮,手?肘故意撑于心口点缀左近,双足上下摇晃着,一派天真烂漫地道:“我喜欢与子熙调情,我自然想要,我清楚子熙亦想要,巴不得我向子熙索取。”
素和熙轻抚着裴玉质的背脊道:“确如玉质所言。”
裴玉质不怀好意地重重地蹭了一下,未待素和熙反应,已下了床榻。
素和熙捉了裴玉质的腰身,哑声道:“玉质,我今日要去书院。”
“我知子熙今日要去书院,所以我及时收手了呀。”裴玉质拨开素和熙的手?,肃然地道,“子熙且快些起身吧,莫要迟了。”
素和熙百般无奈,坐起身来,正欲穿衣,却见裴玉质双目灼灼地盯着那处不放。
他?侧过身去,蓦地被裴玉质从身后抱住了。
裴玉质吻着素和熙的后颈道:“子熙,我心悦于你,离你不得。”
“玉质,我亦心悦于你,离你不得。”素和熙回过首去,与裴玉质接了个吻,方才穿衣洗漱。
出门前,他?正要问裴玉质是否要随他同去,裴玉质已变作白兔,爬入了他?的衣袂之?中,探出首来,娇声娇气?地道:“我要与子熙同去。”
素和熙并未拒绝,带着裴玉质去讲课了。
他?的课被安排在了上午,下午左右无事,便上街摆摊代写书信去了。
由于他?的生计已有了着落,便如先前所言一般,分文不取。
早前,他?不善言辞,总是瑟缩着身体,生意惨淡,而今他?已能主动招揽客人了。
客人听闻他无偿代写书信,口口相传,将他?团团围住了,忙得他?一下午连喝口水的功夫也无。
有些好事者听说一双断袖在摆摊,闻讯而来,虽然今上娶了一雄性鲛人作皇后,导致举国上下的一部分断袖者不再遮遮掩掩,可光明正大的断袖并不常见。
偶有些刻薄之?言没入耳中,但一人一妖俱是面不改色。
裴玉质不懂得如何代写书信,便由客人口述,素和熙润色,他?来写。
他?为自己能帮上忙而欣喜,又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练字。
直至日暮时分,他?们才携手而归。
书院的工钱每月月底方能支取一回,眼下远未到月底,幸而素和熙有些余钱,纵是今日亏了不少?纸墨,亦能负担得了自己与裴玉质的生计。
尚未到家,裴玉质远远地便瞧见家门口立着一人。
再走近些,他?便看清了此人的面目——乃是素和玥。
素和玥迎上前来,对素和熙道:“阿兄,尽管你已单方面与父亲断绝了关系,但你仍然是我的阿兄,我听闻你去致文书院当了先生,恭喜你。”
素和熙不咸不淡地道:“多?谢。”
素和玥叹息着道:“父亲气?得病了一场,不过已能下床了,阿兄不必挂心。”
素和熙态度坚决,可听得父亲因为自己病了一场,顿生歉然,毕竟父亲确实曾疼爱过他?。
“阿兄,再会。”素和玥将自己手?中提着的贺礼往素和熙怀中一送,转身便走。
素和熙追不上素和玥的脚步,只得暂且将贺礼收了,待明日再送回县衙。
裴玉质侧首望着素和熙道:“不知这素和玥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素和熙茫然地道:“我亦不知。”
次日,素和熙便与裴玉质一道将贺礼送回了县衙。
素和玥查案去了,人不在县衙中。
待一人一妖从街市回到家中,门口却又摆了贺礼。
再次日,一人一妖再次将贺礼送回了县衙。
这回,素和玥正在县衙中,出了县衙,哀求道:“阿兄,我并无恶意,我指天发誓我不曾坑害过阿兄,今后亦不会坑害阿兄,阿兄且收下可好?”
素和熙不留情面地道:“你的心意我领了,至于这贺礼,你还是收回去吧。”
素和玥难过地道:“其实……其实我素来敬仰阿兄,阿兄不幸坠马,我亦很是伤心。”
素和熙与素和玥关系尔尔,他?全然不知素和玥所言是真是假。
“你若当真素来敬仰我,便好生做官,造福黎民百姓吧。”他?言罢,即刻牵着裴玉质的手?离开了。
裴玉质回过首去,瞧了素和玥一眼,低声道:“子熙,你这弟弟兴许并未撒谎。”
“除非他?别有图谋,不然,何来向我撒谎的必要?”但素和熙并不信任素和玥,自不想与素和玥兄友弟恭。
于素和玥而言,素和熙身上已没有什么可图谋的。
素和玥大抵别无所图,仅是想与素和熙重建兄弟情谊。
不过素和熙既不愿意,便也罢了。
自己与一兄俩弟一妹的关系仅较陌路人好一些,他?又有何立场要求素和熙与素和玥兄友弟恭?
半月后,裴玉质的内伤已彻底痊愈了,让素和熙好生见识了一番他的深不可测。
素和熙在实践中无师自通,技巧渐长,令裴玉质快活得不能自己。
裴玉质一身湿漉漉地圈着素和熙的脖颈道:“子熙才?是深不可测。”
素和熙促狭地道:“玉质是在向我求饶么?”
裴玉质逞强地道:“我才?不是在向子熙求饶,我明明是在夸赞子熙。”
“那便继续吧。”素和熙话音落地,见裴玉质苦了脸,失笑道,“玉质当真不求饶?”
裴玉质恶狠狠地道:“本尊才?不会向区区一凡人求饶,放马过来吧。”
素和熙提醒道:“玉质若不求饶,我便不客气了。”
裴玉质腰肢发颤:“本尊何时需要你客气?”
一炷香后,裴玉质以额头磨蹭着素和熙的心口道:“子……子熙……莫要……莫要再……再继续了……”
素和熙并不为难裴玉质,抓了裴玉质的手?来。
裴玉质连一指都动不得了,由着素和熙抓了自己的手?去。
半晌后,他?端详着自己的手?,别扭地道:“稀薄了许多,子熙定?然在逞强。”
素和熙威胁道:“玉质假若再胡言乱语,我便不饶过玉质了。”
“好吧。”裴玉质瞪着素和熙道,“一点都不稀薄,一如既往。”
素和熙垂首吸/吮着裴玉质的喉结,含含糊糊地道:“玉质,我心悦于你。”
“子熙,我亦心悦于你。”堪堪言罢,裴玉质已倦极而眠。
春去秋来,一日,裴玉质醒来,赫然发现自己身下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毛,慌忙变出了原形来,抖了抖,果然抖落了无数的毛毛。
他?自闭地将自己埋于毛毛中,伤心地道:“我要秃了,我要变成秃白兔了。”
素和熙已煮好了牛肉面,进?得房间,正欲唤醒裴玉质,见状,将裴玉质拢入掌中,忧心忡忡地道:“玉质,出何事了?”
裴玉质可怜兮兮地道:“子熙,我万一秃了,你依然会心悦于我么?”
素和熙不明所以地道:“你何出此言?”
裴玉质当着素和熙的面,珍惜地抖了一小下,而后用毛前爪指着新抖落的毛毛道:“子熙,我要秃了。”
“玉质不会秃的。”素和熙亲了亲裴玉质的三瓣嘴,“玉质,已入秋了,你该换毛了,旧毛毛掉落,新毛毛才?能长出来。”
裴玉质目不转睛地盯着素和熙道:“子熙此言非虚?”
素和熙颔首道:“我骗玉质做什么?”
——他?颇为奇怪裴玉质为何不知己身会换毛,只能归结于换毛之?时,裴玉质灵智未开,全不记得。
裴玉质这才?放下心来,在素和熙身上东嗅嗅,西嗅嗅,馋嘴地道:“子熙好香。”
素和熙提着裴玉质的毛后颈,将其从自己身上捉了下来,柔声道:“我再香,也不许吃我,我煮了牛肉面,面条发胀便不好吃了。”
“哼,我才?不要吃子熙,我就是在闻子熙身上牛肉面的香味。”裴玉质从素和熙掌中一跃而下,变出人形,用清洁术将自己洗漱了一番,便急匆匆地往庖厨去了。
素和熙跟着裴玉质去了庖厨,用罢牛肉面后,正要收拾,却见裴玉质蹲下了身来。
他?抚摸着裴玉质的后脑勺道:“玉质不是不要吃我么?”
“我反悔了。”裴玉质口齿不清地道,“子熙才?是人间美味。”
少?时,素和熙将裴玉质抱了起来。
裴玉质的一双手?分别搭于素和熙肩上,未多久,仰起首来,又被素和熙扣住了下颌。
素和熙一面与裴玉质接吻,一面掐着裴玉质的腰身或提或放。
一吻毕,裴玉质摩挲着自己的肚子发怔。
许久后,素和熙将裴玉质放了下来。
裴玉质感知着鲜明的湿润,呜咽了一声。
素和熙重新将裴玉质拥入怀中,取了帕子为其擦拭。
裴玉质胡乱地啄吻着素和熙的眉眼道:“子熙果真是深不可测。”
素和熙欣然地道:“我自是深不可测。”
三日后,素和熙神神秘秘地道:“玉质,我有礼物要送予你。”
裴玉质期待地道:“是何物?”
岂料,素和熙竟是拿出了一件毛茸茸的物什。
裴玉质不解地道:“这是何物?”
素和熙解惑道:“这是用你的毛毛做成的兔窝,你变成原形之时,可躺于这兔窝之?中。”
“是子熙亲手做的么?”见素和熙颔首,裴玉质不知自己该当高兴,亦或是该当生气?。
他?自然喜欢素和熙亲手做物什予他?,可他终究并非白兔,根本不需要兔窝,更何况是用掉落的毛毛做成的兔窝了。
罢了,看?在是素和熙亲手做的份上,便不生气?了吧。
这之?后,每回素和熙备课,裴玉质便会将兔窝放于书案之?上,再将自己变成白兔,或修炼,或四仰八叉地打盹。
素和熙端详着憨态可掬的裴玉质,忍不住想喂裴玉质吃青草,可惜,裴玉质并不喜欢青草。
又三日,素和熙又神神秘秘地道:“玉质,我有礼物要送予你。”
裴玉质正思忖着素和熙是否又用他掉落的毛毛做了别的物什,却见素和熙从衣襟中取出了一本册子来。
他?从素和熙手?中接过一瞧,里头全数是不堪入目的图画,这竟是一册春……春……春/宫图,还是龙阳春/宫图……
素和熙耳语道:“玉质喜欢这件礼物么?”
“喜欢。”裴玉质媚眼如丝地道,“我们这便试试吧。”
又五日,乃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致文书院要举办中秋宴,素和熙经过院长与学生们的同意后,携裴玉质一道赴宴。
裴玉质是第一次以人形进?入致文书院,满心忐忑。
素和熙已与学生们打成一片了,扬声道:“谁人都不许欺负玉质。”
学生们此起彼伏地道:“我们怎敢欺负师娘?”
裴玉质从未被称呼为“师娘”,害羞得埋首于素和熙怀里。
有一学生起哄道:“亲一个,亲一个……”
其他的学生便也跟着起哄了。
素和熙垂首亲了一下裴玉质的额发,哄道:“玉质,我们吃月饼吧。”
裴玉质直起身来:“我要吃蛋黄莲蓉月饼。”
素和熙便取了一只蛋黄莲蓉月饼送至裴玉质唇边,裴玉质下意识地就着素和熙的手?吃了起来,少?顷,方才意识到前后左右皆是素和熙的学生们。
是以,他?从素和熙手?中抢走了那蛋黄莲蓉月饼,自己拿着一口一口地吃着。
忽有一女学生道:“先生夫夫如此恩爱,教人艳羡,不知我能否觅得疼我爱我的良人?”
她身侧的那男学生道:“不害臊。”
女学生撸了撸袖子道:“要打架不成?”
男学生告饶道:“罢了,我不同母老?虎计较。”
女学生气?愤地道:“我才?不是母老?虎!”
男学生换了个说辞:“不是母老?虎,便是河东狮。”
女学生一拳揍了过去,男学生吃痛,俩人追跑打闹了起来。
裴玉质担心地道:“子熙,你不阻止他?们么?”
素和熙摇首道:“他?们俩人青梅竹马,乃是一对欢喜冤家,我阻止他?们做什么?”
裴玉质细心地观察着俩人,半晌,深以为然地道:“确实是一对欢喜冤家。”
待这对欢喜冤家重新回到了座位上,素和熙提议道:“我们不若对月吟诗吧?便以‘月’为题。”
学生们中仅有五人附议。
这五人中有人绞尽脑汁,有人出口成章,一轮过后,已过去了半个时辰。
素和熙文采斐然,裴玉质论文采不及素和熙,他?注视着素和熙自是觉得可惜。
而素和熙已释然了,望住了裴玉质,一指天上的月盘:“我尚未邀明月入我怀,明月却已奔我而来。”
裴玉质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粲然笑道:“我若是明月,子熙便是繁星。”
素和熙失笑道:“我的数量未免太多了些。”
裴玉质低语道:“如此多的子熙,本尊今夜要选哪一个侍寝?不如由豆沙月饼味的子熙侍寝吧。”
——素和熙适才?吃了豆沙月饼。
素和熙一本正经地道:“豆沙月饼味的素和熙听凭白兔大仙的差遣。”
话音未及落地,一人一妖已相视而笑。
一个时辰后,中秋宴散了,一人一妖牵着手?往家走去。
半途中,素和熙眉间微蹙:“这临山县中失学的适龄儿童甚多?,玉质明日陪我上门劝说父母将他?们送入书院可好?”
裴玉质苦恼地道:“不念书的孩子们当中,定?有一部分是因为父母认为念不念书不重要,而余下的那部分应当是支付不了念书的费用,当如何是好?”
素和熙回道:“这点我已考虑过了,前者,我尽量劝说父母将他?们送到书院来;后者,我抽空将他?们聚在一处于家中教授功课。”
裴玉质赞同地道:“便先这般做吧。”
第二日下午,素和熙带着裴玉质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之人乃是一妇人,妇人见得素和熙与裴玉质,警惕地道:“你们有何事?”
素和熙客气地道:“我乃是致文书院的先生,我听闻夫人有一千金,年已七岁,夫人可否将千金送入致文书院念书?”
“女子无才?便是德,念书做什么?”妇人欲要将门关上,却被素和熙用身体挡住了。
素和熙分析地道:“夫人,倘若当真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为何人们总是称颂才?貌双全的女子?之?所以有这一句俗语,乃是因为男子中胸无点墨者太多,这部分男子恐惧女子念了书,长了学识,便会嫌弃他?们,不再任劳任怨地为他?们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奉养长辈。夫人,你愿意坐视令千金被困于后宅之?中,而不施予援手么?”
妇人怔了怔,自以为是地道:“致文书院莫不是收不到学生,要歇业了吧?”
素和熙否认道:“致文书院中学生济济,我只不过是希望有更多的孩子能来念书,才?会上门劝说夫人。”
妇人淡淡地道:“我觉得如我这般过一生,没什么不好的。”
“夫人当真愿意让令千金过一眼便能看到头的日子么?夫人该当给予令千金选择的机会。”素和熙语出惊人地道,“夫人,我听闻从明年起,女子亦能考科举了。”
——这是他从素和玥那儿得到的消息,由于素和玥时常主动来见他?,即使吃了闭门羹亦不灰心,他?与素和玥的关系已好了些,昨日素和玥还送了一提月饼来。
今上今年年初娶了一雄性鲛人为后,之?后,颁布了不少?新政,其中一条便是鲛人与女子皆能参加科举,与凡人男子一争长短。
“女子亦能考科举了?”妇人倒是从未听闻过此事。
裴玉质附和道:“今上已下了圣旨,明年起,女子确能考科举了。”
妇人正迟疑着,忽有足音响起,紧接着,一双稚嫩的手?抱住了她的双足,一把稚嫩的声音问她:“阿娘,什么是科举?”
什么是科举?当然是女子无法企及之?事,但若是眼前这俩人所言为真,女子竟能企及了。
做官自古以来便是男子的权利,女子抛头露脸便被认为不成体统,并非良家女。
这世道待男子太慷慨,待女子却格外苛刻。
她早已认命了,亦替女儿认命了。
但而今,她面前出现了一个不用再认命的机会。
她将女儿抱了起来,问道:“阿囡,要考科举便要念书,考中科举后,你便能穿官服,上朝堂,为国家为百姓做事了,你可愿意?”
小小的女孩儿根本不懂阿娘在说些什么,只知阿娘目中的光辉甚是耀眼。
故而,她认定?科举乃是一件好事,遂答道:“我愿意。”
妇人有了决定:“我愿意送阿囡去致文书院念书。”
素和熙笑道:“明日一早,劳烦夫人带令千金前来致文书院。”
裴玉质曾与师兄弟们一同下山游历,游历中,他?见到过不少?苦命的女子。
如若女子中能有居高位者,或许便能改变女子的现状了吧?
素和熙又带着裴玉质去了另外的人家,自然不可能一帆风顺,这日,他?们统共造访了一十?七户人家,这十?七户人家中有二十?一名孩童,他?们只说服了其中一十?五名孩童的父母或将其送入书院念书,或将其送到他们家中念书。
日暮前,他?们去了一趟书院,与院长说了此事,院长答应帮忙,召集了所有的先生,让其共同说服失学儿童的父母。
待回到家中,早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素和熙点了蜡烛,又将裴玉质抱于怀中,遗憾地道:“我本以为陛下乃是暴君,但目前看?来,陛下全部的政策俱是民心所向,可惜我无法痊愈,不能出自己的一份力。”
裴玉质迷惑地道:“子熙不是已经在出自己的一份力了么?”
素和熙闻言,豁然开朗:“玉质所言不差,我能做的便是尽量让更多的孩子念书,送更多的孩子去科举。”
“便是如此。”裴玉质舔了下素和熙的唇瓣,“今上与皇后亦是一双断袖,托他?们的福,这世间对于断袖宽容了不少?,兴许再过些年月,断袖会与男女相恋一般被视为寻常事。”
素和熙回忆道:“我在京中之时,今上甚是暴戾,不知是否皇后的功劳,将今上变得温和了许多。”
裴玉质自夸道:“应当是吧?便如我将子熙变成受学生们爱戴的先生一般。”
素和熙笑了笑:“玉质要我如何报答?”
“我饿了,要子熙烙饼给我吃。”裴玉质从素和熙身上跳了下来,“先吃烙饼,再吃子熙。”
“荣幸之?至。”素和熙往庖厨去了,利落地做了烙饼。
裴玉质一边吃着烙饼,一边道:“今上虽已下旨允许女子参加科举,但朝中上下尽数是男子,女子怕是会遭到排挤吧?”
素和熙颔首道:“女子十?之?八/九会遭到排挤,不过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今上给了女子机会,女子便须得依仗自己的力量立足于朝堂之?上,不可能事事仰仗于今上。”
裴玉质叹了口气:“为女不易。”
“为女不易,但一切都在慢慢地好起来。”素和熙以指尖揩去了裴玉质唇角的碎末,“未想到我的玉质这般忧国忧民。”
在原本的世界之?时,裴玉质不问世事,自然不会忧国忧民,但在上个世界,裴玉质登上了皇位,日日都苦思着如何才?能治理好国家,于是养成了忧国忧民的思维。
在与这个世界的素和熙两情相悦前,他?无暇忧国忧民,现如今则极是希望这个国家能繁荣昌盛。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惟有国家繁荣昌盛,自己与素和熙方能过安稳日子,素和熙方能当致文书院的先生。
倘使战火四起,灾祸蔓延,百姓连性命都保不住了,岂会在乎孩子们是否不识一丁?
他?收起思绪,瞧着素和熙道:“我本就是忧国忧民之?人。”
素和熙笑道:“我们一起忧国忧民吧。”
吃罢烙饼,一人一妖沐浴过后,上了床榻。
载沉载浮间,裴玉质以指腹摩挲着素和熙的唇瓣道:“子熙,你今日还未说过你心悦于我。”
素和熙含住了裴玉质的指尖道:“玉质,我心悦于你。”
裴玉质满足地道:“我亦心悦于子熙。”
即使这个世界的自己与子熙并无泼天富贵可享,但他?认为他?远较上个世界幸福得多?。
上个世界的子熙……
他?附耳于素和熙的心口,笑道:“子熙的心脏为何跳得这样快?”
素和熙理所当然地道:“自是因为我正在与玉质做会让心脏失序之?事。”
裴玉质勾画着自己肚子上头的凸起:“子熙多?做些吧。”
两月后,裴玉质已甚少?掉毛毛了,且长出了厚实的冬毛来。
他?经常变成原形,向素和熙炫耀自己的毛毛。
而素和熙总是夸奖裴玉质皮毛丰盈,手?感?上佳。
又两月,致文书院已容不下更多的学生了。
素和熙去了县衙,与素和玥商量,能否由县衙出资,再建一书院。
素和玥一口应承,又对素和熙道:“多?谢阿兄愿意与我商量此事。”
素和熙犹豫片晌,道:“你毕竟是我的亲弟弟。”
素和玥感慨地道:“我清楚因娘亲的缘故,阿兄并不喜爱我这个弟弟,但我从小便是看着阿兄的后背长大的,阿兄出类拔萃,我明明仅较阿兄年幼半载,却处处不如阿兄,我常常想我不能被阿兄落下,我的天资不如阿兄,我便要更为努力。岂料……”
他?顿了顿,开?诚布公地道:“阿兄,我曾想过阿兄坠马是否娘亲做了手?脚,我还曾调查过,但是阿兄,那的的确确是个意外,阿兄若心口有刺,信不过我亦可亲自去查。”
素和熙未料到素和玥会向他?提及此事,一言不发。
“我知晓阿兄当年那小厮住在何处,我写地址给阿兄,阿兄亲自去问他吧。”素和玥不由分说地写了地址,并将地址塞到了素和熙手?中。
素和熙出了县衙,才?将手?中的纸条展开?了,这地址离此地不算远,一来一去只需一日半。
他?向院长告了假,便回到了家中。
裴玉质正帮着素和熙说服失学儿童的父母,尚未回家。
半盏茶后,素和熙方才见到了裴玉质。
他?直截了当地道:“阿玥给了我当年那小厮的地址,玉质可愿意同我走一趟?”
“我愿意,但……”裴玉质抿了抿唇瓣,转念一想,于素和玥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素和玥根本没有收买那小厮的必要。
素和熙明白裴玉质的心思,道:“我愿意相信阿玥一回。”
“希望素和玥值得子熙相信。”裴玉质亲了一口素和熙,才?道,“我们何时启程?”
素和熙回复道:“明日吧。”
裴玉质扫了眼地址,建议道:“不如今日便启程吧,月上中天前,便能到家了。”
素和熙未及回应,已被裴玉质抱了起来。
寻常都是他抱裴玉质的,被裴玉质抱着甚是不自在。
裴玉质足尖一点,素和熙已瞧不见自己的矮屋了。
裴玉质眼下只是一道行粗浅的兔妖,足足一个时辰后,方才抵达目的地。
他?将素和熙放了下来,沾沾自喜地道:“快些夸奖本尊。”
素和熙站稳后,含笑道:“白兔大仙法力无边,今夜,便劳烦白兔大仙为我暖床了。”
“哼,我才?不要暖床。”裴玉质握了握素和熙的手?,“叩门吧。”
素和熙叩了叩门,须臾,一人来应门了,正是当年随自己去祭拜母亲的小厮。
小厮见得一身粗布麻衣的素和熙,大吃一惊:“大少爷,是大少?爷么?”
素和熙温和地道:“许久不见了。”
小厮“噗通”跪下身来,歉然地道:“是小的害了大少爷。”
素和熙紧张地道:“此言何意?”
小厮答道:“小的人生地不熟,实在找不到大夫,延误了医治的时机。”
素和熙开?门见山地道:“是否有人对我骑的那匹马动了手?脚,亦或是故意放了黑蛇?”
小厮摇首道:“小的认为十?之?八/九是一场意外,小的并未看见有人对大少爷的马动手脚,至于黑蛇,小的后来去那儿打听过,那儿那阵子的确多有黑蛇出没。前一阵子,二少?爷来寻过小的,给了小的些银两,还道是老爷对小的惩罚太重了,他?替老爷向小的道歉。”
若这小厮所言不假,那么便当真是一场意外了。
“多?谢你。”素和熙从衣袂中取出了自己的荷包,递予小厮,“是我连累了你,对不住。”
“大少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是小的没有照顾好大少?爷。”小厮不接荷包,好奇地道,“这位公子是大少?爷的好友么?”
素和熙否认道:“并非好友,而是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