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换药了

“玉宿,问你一个问题。”

“?”

“假如有一天,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框进一个圈里?。在这个地方,你的行为不受控,时间也不受控,不论想做什?么、做过?了?什?么,一转眼都能打回原点。”

一片沉寂的夜空下,段青泥枕着?玉宿的肩膀,眼睛仍是红红的,睁不太开,却已经平静了?许多。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缓缓地问:“那你是躺平等死呢,还是再挣扎看看……哪怕结局好的希望很渺茫?”

玉宿想了想,说:“躺平等死。”

话音未落,就被狠狠拧了一记。

病秧子力气不大,掐人倒是很疼,十分富有技巧。

玉宿胳膊麻了半边,边揉边反问道:“……你心?里?有答案,还来问我?”

“我?就问问,不可以吗?就算真有答案,我?也想了解你的意见,不行吗?”

段青泥算是发现了?,这人表面是个糊糊,内心?却跟明镜似的,看什?么都很透彻,只是不愿开口罢了?。

有时找他聊天,真能呛得半死。段青泥本来想了一堆事,这下让玉宿一戳,全部乱成一团,也不知该从哪开始梳理。

“唉,你……你可真是我的克星。”段青泥整个人都不好了,胡乱抓着?头道,“早知道我?不问了。”

玉宿心想,到底谁是谁的克星?

遇到段青泥之前,他从来都是果决利落,遇事绝不拖泥带水。如今碰上这倒霉的病秧子,做什?么都得瞻前顾后,计较得失——事到如今,心?里?藏了一堆疑问,偏偏也不知怎么开口。

“我?没有意见。”玉宿淡淡看他一眼,道,“生?死本就不是自我掌控的。你若非要一个准确答案,那追求自由也是一种?束缚——何必偏执到底,给自己下圈?”

“我?说玉大师,您可真超脱啊。”段青泥嗤笑道,“我?就问一句,倘若天上降一道雷,把你劈成失忆的大傻瓜。这时有人给你一把刀,说捅死段青泥就能飞升,以后再也不用遭雷劈了?……你会不会拿刀过?来捅我??”

玉宿:“……”

段青泥:“说话啊,会不会?”

玉宿偏头看着?他,目光忽然变得深沉起来。

“你呢?”静默片刻,玉宿反问道,“段青泥,忘记一个人,是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段青泥抹了把汗,立马变得心?虚不已。

祈周之前说过,他是钥匙扣的主人,也是被抓去惊蛰山庄炼药的那个人——然而最要命的是,他居然一丝印象也没有。这回档效果未免太强了?,身体都能绞得稀碎,或许是脑子也被碾坏了?

“是不是?”玉宿不依不饶道。

“我?、我?忘了?啥啊?什?么都没忘,是你眼瞎认错了?人。”

段青泥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明明眼睛都哭肿了,还一脸无所谓地说:“你要拿我当替身,还总是冷眼相待,弱小的我?又?能怎么办呢……啊!!!”

话没说完,玉宿一个反手上前,将?这信口胡诌的病秧子打横抱了起来,直接往寒听殿的方向走。

“你、你突然干嘛?!”段青泥魂都吓飞了?,慌忙搂住玉宿的脖子,“你真的好粗暴啊,不能温柔一点吗?”

玉宿快被闹腾死了?,完全不想跟他废一句话。

这人真是个奇葩,前一秒嗷呜嗷呜地哭,像一只惨遭抛弃的狗子——结果才安慰两句,就瞬间原形毕露了,小嘴嘚吧嘚吧不停,而自己一句话也说不过?他。

“玉宿,玉宿。你再听我说一句话。”段青泥趴了?过?去,一脸可怜巴巴,对着玉宿的耳朵直吹气道,“你要是哪天变了?心?,突然想砍我?了?,记得下手轻一点啊……”

玉宿:“……”

“玉宿,你怎么不说话。”段青泥又道,“是不是嫌我?吵?”

“……”玉宿耳朵都快飞了?,却还是无奈地说:“不嫌。”

段青泥忽然来了一句:“那你就是喜欢我了??”

玉宿脚步一顿,停下来看他,目光有些难言的复杂。

“唉,算了?……你能懂什?么是喜欢?”段青泥叹了声,摸摸他的脑袋瓜子,自问自答道,“反正,我?很喜欢你的。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感觉很舒坦。”

玉宿怔了?半晌,神情变得柔和下来。

“就跟我?喜欢吃饭一样。”段青泥补充道,“看你几眼,我?就饱了?。”

“……”

玉宿终于忍不住了,从纸包里?抽出一根芝麻糖,直接塞进他乱叨叨的嘴里。

*

段青泥这人别的不好,唯独一点特别厉害,他颓丧的时间往往不会很长。哪怕遇到天大的打击,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他就立马变得没心没肺,转眼便又?嬉皮笑脸的,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反而是玉宿给他整丧了?,大晚上的出来一趟,原有一堆话憋着?没问,还没出口就被段青泥带歪了。

两个人从下圈不下圈,聊到失忆不失忆,又?说到喜欢不喜欢,最后成功转移到吃饭不吃饭——当然,从头到尾,都是段某人一个人讲。

玉宿只有按捺不住了,才会突然拌上两句,但很快又会让段青泥犟回去,然后收获满嘴巴的芝麻糖。

段青泥说,和玉宿一起总是很舒坦。

这话其实是认真说的。玉宿表面看起来冰冷,沉默寡言,不出声时的眼神像把锋利的刀。

但这么一个危险的人,他的淡然也是一种?无声的温柔。段青泥贴着?玉宿的肩膀,稳而又?实、强大如斯……永远不用担心?会在何时倒塌。

——好像不论多大的疲惫,即便是击溃人心的命运转折,倘若能同他说两句话,至少是一时片刻的风平浪静。

他们从老远的方向回来,等到寒听殿偏院的时候,已差不多过?了?子时。外面巡逻的弟子们都换班了,倒是段青泥这半夜出门一趟,把欧璜他们几个吓得够呛,一整晚不敢合眼睛,纷纷打哈欠站门口守着?不动。

段掌门发起疯来的样子,在座的几位都有幸见识过?的,那破坏力叫一个天崩地裂。他们别的不怕,就怕掌门跟王佰吵了架,心?情不好才跑出去,到时毁整个院子都是轻的。

——然而等了?没一会儿,段青泥和玉宿一起回来了。也没有想象中的修罗场,玉宿把他们掌门托怀里?,轻轻松松抱进大门,段青泥嘴里还塞了?几根芝麻糖,心?情不太坏,就是说话有点困难,看起来还有一丝惹人怜爱。

欧璜他们一窝蜂散了,暗地里却松一大口气,都夸还是王佰本事了?得,竟能把段青泥那个火.药筒哄得如此乖巧。

而实际上呢?玉宿哄了?个寂寞。完全是段青泥消化能力太强,自己把自己哄服帖了?。

玉宿把段青泥抱回房间里,重新点了炭盆,又?加了?几床暖和的棉被,给他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随后便一直坐床边守着?,表情也十分冰冷,像是不会动的一尊佛像。

“玉宿。”

“王佰?”

“玉大师……”

病秧子一颗脑袋探出来,隔着?棉被给人乱起外号:“玉师傅,您搁这儿入定呢?就不能多看看我?吗?”

玉师傅回头看了?一眼,拉起棉被,把他的小嘴盖上了?,只剩一双眼睛眨啊眨。

“有事问你。”玉宿忽然道,“必须说实话……”

段青泥不说话了?,还是眨了眨眼睛。

“你用的那药……”

话刚说到一半,咣当一声响,欧璜端着托盘闯进来:“掌门,您的药煎好了?,快趁热喝了?吧!”

玉宿:“……”

“干啥啊你……冒冒失失的。”段青泥皱眉道,“也不知道敲门。”

欧璜解释道:“这不看您咳血了?么?出去这么长时间,药都放温了?,怕一会儿得重新煎。”

段青泥知他性子急,便也懒得怪罪纠结。他们几个大男人,平时大手大脚惯了,也没什么不该看的。

欧璜好心端来的药,温度适中,再放久便不能喝了?。段青泥向来把药当饭吃,如今也没怎么犹豫,闭上眼睛,接过药碗咕咚咕咚一阵猛灌。

“段、段青泥。”

玉宿突然喊了?一声。

他喊得太迟了?,段青泥灌药的功利不是盖的,转眼一碗药汤见了?底,让这厮喝得连汤渣都不剩。

玉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看着?我?干嘛?”段青泥奇怪道,“药喝完了?,天色也不早了……总该回去睡觉了?吧。”

玉宿:“……”

段青泥:“难道你想和我?一起睡?”

玉宿还没开口,一旁的欧璜自觉退下了?:“得了?得了?,您二位感情好,小的就不打扰了。”

说着边收拾托盘,边不忘碎碎念道:“王佰说您先前的药不好,催我们几个赶紧换了新的。这新药可真难熬,而且味儿也冲,瞧着药性挺大的……真能治好就太好了?。”

段青泥本来还笑嘻嘻的,乍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陡然就变了?,几乎是惊恐地问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换药啊。”欧璜道,“这碗药是新的,旁边没开封的药包……”

嘭的一声锐响。

段青泥直接呆滞住了,手里?的空碗摔到地上,四分五裂地开了?朵花。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几个大男人,平时大手大脚惯了,也没什么不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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