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躁郁》

闻一墨走回宿舍后,额角已经出了厚厚一层汗。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马吃药,但是内心却有一股包着火的冲动告诉他“一切没用的。”

没用的。

吃药有什么用,如果有用,南野就不会在三年前离开。

如果有用,他就不会一次次在这种反胃的痛苦中挣扎。

闻一墨推开浴室的门,擦干净镜子,认真地看向自己。

双眼赤红,就像是惹了瘟。

明明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却在自己的面容里看不见任何的光亮,就像...就像是毫无波澜的死水,激不起任何活气。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

闻一墨撩起袖子,露出他右手腕,解开手链,光洁的皮肤上有好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一道一道得,像极了绝望。

很久之前,他就不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没有意义。

闻一墨重新看向镜子,伸出手的那一刻,肺腑之中那股如同愤怒般火终于被彻底地激发出来。

厌恶。

无边无际的厌恶。

为什么他要活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人睁开眼睛后身体就不再属于自己。

他摊开的手握紧,拳头用力砸向镜子。

“砰”得一声,他根本体会不到痛觉,他的手却已经开始流血。

一个声音在跟他说:又开始了。

另一个声音却跟他说:停下。

两股声音如同藤曼般一点一点从地底涌上,淹没他的五官。

“砰!”“砰!”“砰!”

闻一墨一遍又一遍地砸向玻璃,皮肉绽开,血混着玻璃渣子流下。

去死吧,闻一墨。

去死吧,这个世界。

“闻一墨!”

南野推开浴室的门,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跳几乎停止。

“闻一墨!”

南野从背后一把拽住闻一墨,但闻一墨力气太大,一时间没控制住,闻一墨带着南野两个人摔倒在地。

“你到底干什么,不是说已经治好了吗?”南野没有半点松懈,立马抓住闻一墨的捏成拳头的手,用力扒开。

果不其然,闻一墨手心的玻璃都已经扎进了皮肉,血顺着手纹往外滴落。

被拽住手的闻一墨还在不断挣扎,想要把玻璃嵌进自己的手心。

“闻一墨,你神经病啊。”南野急红了眼,直接把闻一墨摔到地板上,指骨在地板上砸出声音。“你给我放开。”

“晕。”朦朦胧胧中,闻一墨的视线间终于出现南野的相貌,不再是一片迷雾,“南野?”

南野没有应声,而是立马站起来把浴室的水龙头开到最大,拽着闻一墨的手往水里直接压进去。

突然恢复知觉,闻一墨疼到眉毛皱起来。“疼。”

“你还知道疼?”南野声音逐渐变小,“闻一墨,我问你,怎么会这样?”

闻一墨答非所问,“南野,你应该去训练室录节目。”他避开南野的眼神。

南野眉头皱起,但看着闻一墨一幅颓废的样子,又立马逼着自己放松神情。

他单腿跪到闻一墨的身旁,水流声汩汩不断,水池的水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却又马上被稀释成透明。

他把脸凑到闻一墨的眼前,放慢语气,耐心地问道,“情绪有没有好点?你告诉我这样做的理由,如果吃药不管用,那跟人交流总该能疏解对不对。”

闻一墨看着南野明亮的双眼,先是怔愣,而后立马反应过来,在陷入之前立马将自己的视线转向浴室的墙上。

南野叹了口气,把水龙头关上。

闻一墨扶着墙站起来,佯装毫无问题地走出浴室,拿起刚刚没有吃的药喝下去。

南野一边收拾浴室的残局,一边思考解决的办法。

闻一墨。

你怎么还是这么让人放心不下。

闻一墨当然不仅仅是这一次这样,在之前那六年里,南野见证了闻一墨被这躁郁症一次次缠绕而束手无策的痛苦。

往返重复,治好了又复发,最严重的一次...

南野一想到那时的场景就后怕,立马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这些年,他为了闻一墨也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知道这事儿也不能怪一墨。

躁郁症是一种情感障碍疾病,临床反应既有明显的抑郁或躁狂症状,也有精神分裂样症状。

躁狂体现在会产生暴力的冲动,而抑郁则是身体内部多巴胺大幅度下降,让人产生生无可恋,轻生的想法。

换句话说,闻一墨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闻一墨坐到沙发上,被沾湿的刘海正不断往下滴水,沿着脖子往下滴落。

“闻一墨。”南野走出浴室,把手上的毛巾直接盖在闻一墨的头发上,“我们谈谈。”

闻一墨闭上眼睛,“嗯。”

“清醒了吗?”南野一边问,一边用毛巾轻柔地擦拭闻一墨的头发。

“嗯。”闻一墨微微点头。

“能说说为什么会情绪这么波动吗?”南野压低声音。

“我不知道。”闻一墨的嗓音有些嘶哑,眼神定在房间对面墙上的油画上,“也许是因为那个人。”

“哪个,你经纪人?”

“不是。”闻一墨说道,“那个刚刚站在你身后的人,我看过王导给你的剧本了,就是剧本上的那个。”

“就因为他?”南野拿毛巾的劲儿加大,“就因为这个?那个人我根本就不熟。”

又来了。

闻一墨奇怪的占有欲。

闻一墨什么都好,哪怕在狂躁症发作的时候也尽量不让自己迁怒于别人,只知道自己伤害自己,但他这占有欲,实在是让人哑口无言。

“我不会跟他炒作的,我跟他也不会成为朋友。”南野尽量耐心地解释,“闻一墨,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六年的朋友和队友。”

“九年。”闻一墨的唇角微不可见地上翘,但很快收敛,“那你别再管那个剧本。”

“好。”南野觉得自己仿若在哄孩子。

“你以后别跟他站在一起。”

“好。”南野在心里叹了口气。

以后躲着就行。

“别和他说话。”

“好。”

“别——”

“过分了啊。”南野放下毛巾,“你怎么不让我自戳双眼,最好永远别让他出现在我眼睛里?”

闻一墨闷笑一声。

“真不容易,闻总可终于笑了。”南野坐到闻一墨的身旁,“你说的我都答应,那请问闻总能不能答应我一个事儿啊?”

“嗯。”闻一墨转过头。

“明天的记者召开会,别开。”南野的神情异常认真,“算我求你。”

三年前,南野陪着闻一墨去医院检查,最后医生诊断闻一墨是重度躁郁症,但不知道为何诊断书和他们去医院的照片被传到网上,一时间流言四起。

于此同时,爆出了一个‘男团成员殴打经纪人’的视频。虽然视频中的人只有一个背影,但大家从服装上认出那是FANT组合的表演服。

虽然其中有许多误会,但视频中的人确实是闻一墨。

在闻一墨上网承认之前,南野先他一步在微博上发了道歉书,道歉书上写着被诊断躁郁症的是他,视频里打人的也是他。

而后,南野退团、退圈、出国一气呵成,杳无音讯。

只给闻一墨留下了一封信。

现在,南野回来了,闻一墨想把清白还给他。

“被全网黑的应该是我,退团的应该是我,退圈的也应该是我。”闻一墨看向南野。

南野摇头,“你听我说,这件事不仅仅关于你,也关于我自己,我现在不想要说出真相,不是为了你。”南野紧接着说,“不是不说,而是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

“嗯。”南野心里打着鼓,也不知道自己这缓兵之计有没有被闻大腹黑看透,“你知道的,营销手段,现在节目期间,我最需要的是展现实力,而不是洗白之类的东西。

“况且网上那些流言,说是家暴啊耍大牌什么的,根本都是无中生有,有的人只是为了黑我而黑,你信不信,就算你说三年前的不是我,我的黑粉只会越发猖狂?”

“嗯。”闻一墨垂下眼眸,略微思考。

“对吧?”南野架住闻一墨的肩膀,“现在最紧要的是什么?是闷声发大财,是韬光养晦,是展现我的实力。”

“嗯。”

“那我们说定了,我答应你不理余留幺,你也答应我取消发布会。”

闻一墨看着南野,足足看了半分钟,最后才缓缓点头。

“好。”

时间从不饶人,你越是焦急,这时间就过得越快。

一个星期就这么匆匆掠过,好多练习生根本就没怎么睡觉,全把时间花在练习上,毕竟这次可是关系到他们能分到MV里多少镜头,在主题曲舞台上站到哪个位置。

如果不是因为受伤,南野估计也会跟着大家一起没日没夜地练习。

“姐姐,帮我化好看点,等会儿测评好看。”曹想凡对着化妆师小声撒娇道。

南野闭气眼睛,让化妆师给他细细勾画眼线,整个后台都进入紧张的准备状态。

而演播厅里,三个导师再加上闻一墨这个发起人也已经坐好,他们面前,有五个棱形的升降台。

等一会儿,一百个练习生将五个、五个登上这个小台子,进行主题曲表演。

而这五个导师,也将现场打分——并且观察他们要的资质,为了以后加入哪个担当战队做准备。

“南哥,怎么样,脚没事吧?”曹想凡问道。

南野一身黑色西装,帅到让周围的练习生纷纷避开来走,他仿若不是来比赛的,倒像是来走秀的。

“没事。”南野调整情绪,让自己进入状态。

“但是,其实你也就练习了两天啊。”曹想凡比南野本人还紧张。

“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实力,是这次...实在是太铤而走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