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过后,观众们在工作人员的疏散下逐渐走尽。
舞台的灯光熄灭,飘到最高处的气球被人们登着梯子取下,彩条铺了一整地,如同未曾散场的欢欣。
来接练习生的大巴已经缓缓到达,夜色的明灯照着车水马龙和飘落的大雪。
“耶——”
虽说比赛结果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总的来说大家都终于摆脱了魔鬼般的两周训练,有了得以喘息的时间。
“大家!我听说节目组明天会带我们去海滩玩!”
“哦——”
“终于可以出去了!”
外面的风很大,雪落在练习生们黑色的羽绒服上,很快又会变成一小滩雪水。
从公演的舞台回到练习生别墅一共需要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三辆巴士都在欢乐的情绪里度过。
今天晚上回去,他们终于不用回到枯燥的训练中。
可以好好冲一个热水澡,好好吃一顿晚饭,好好地睡一觉。
“等会儿记得到我们宿舍来,我们小小地庆祝一下。”
“终于明天不要训练了,想到这个我心里就爽。”
所有人都很兴奋,就连平日里板着脸的摄影大哥们也露出了笑容。
而这喧闹的掌声和喧闹声中,南野一个人坐在巴士的最后面,用鸭舌帽盖住自己的脸,开始睡觉。
太累了。
哪怕这会有人在他旁边放喇叭,他都醒不来。
整个人如同被寒冷的潮水包裹住,眼皮子沉重地耷落,脑子里只剩下睡眠这两个字。
模模糊糊中,他的头随着大巴的摇动而摇动。
中间过红绿灯的时候,大巴猛得一个发动,他的脑袋撞到玻璃上,发出“砰”的一声。
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而是拉起羽绒服帽子,把两个束帽的带子扎紧,而后再次陷入昏迷般的睡眠。
南野仅存的那一抹飘渺的意识,也逐渐虚无。
印象中,大巴停了好多次,练习生们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印象中,不知道为什么,中间有一次大巴还开了一次门,进来了什么人,从那以后,大巴安静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南野觉得自己的旁边坐了人。
轻轻地落座,带着一股安神的香味,像是糖果味,又像是熏衣草味,让南野如同宿醉般的头疼舒展了不少。
是谁?
是队友吗?
还是曹想凡?
后来大巴再次颠簸的时候,旁边那人会用手扶住他,南野还听见了“簌簌”得类似于拉窗帘的声音。
脖子上被轻柔地围上了暖融融的东西,依旧是安神的味道。
梦境都似乎变得柔软了起来。
南野很想睁开眼睛道谢,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动弹,被意识关在了梦境中。
努力了许久后,他放弃了挣扎,自愿陷入这沉香的梦境。
梦中,他回到了十六岁的夏天。
他们一群少年跟着公司到冲绳拍宣传片,作为临时小队长的闻一墨坐在大巴的最前面,几个少年和少女在大巴后叽叽喳喳。
南野坐在闻一墨的座位后,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但耳机里却没有音乐。
闻一墨的头发依旧长长的,盖住本该很纤长的肩颈线。
炙热的阳光透过窗玻璃倾洒过来,照得闻一墨的侧脸如同过度曝光般透明,如同欧美神话里的吸血鬼般苍白。
南野装作不在意地喝了一口水,但眼神却一直落在前座的闻一墨身上,他甚至有一种错觉,闻一墨如同一团雪一般,是不是伸出手触摸就会消失?就会融化?
从撞见闻一墨打工的火锅店开始,闻一墨就断断续续留宿他家里,但也是偶尔。
闻一墨打工的地方不只一个,到了周末,他有的时候会坐着火车到一个南野在地图里也无法找到的地方,每个月起码会去三次。
有的时候跟公司的练习日或者商业活动撞上,闻一墨也会执意回去,哪怕被训练老师和经纪人姐姐骂也不例外。
冲绳的阳光晒得人皮肤发红,虽然南野看不见前座闻一墨的正脸,但他猜测,闻一墨皮肤那么白,鼻子一定被晒红了。
想到这里,南野撑着自己的下巴,懒懒地在阳光下露出一个笑容。
“砰”
红灯亮起,大巴突然停下,闻一墨的头撞在玻璃窗上,逐渐往下——
南野伸出手,扶住少年继续往下落的头。
南野屏住呼吸,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出了一后背的汗。
小心翼翼。
原来他睡了。南野想着——
他的手扶着闻一墨的头,一动都不敢动,闻一墨也似乎感觉的温暖和舒服,放心地靠在南野的手腕上。
南野垂下眼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闻一墨柔软的头发划过他的手心,毛绒绒的,南野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发烫。
冲绳的风都变甜了。
说起这个——
南野伸出手,尽量小声地把闻一墨身旁的窗户关上,再轻轻地拉起窗帘。
“下车了。”
“下车喽!”
“终于回别墅了!”
南野被惊醒,他抬起手想拿开盖在自己脸上的鸭舌帽,结果摸了个空——
他弯下腰,看向座位的四周,不仅没找到自己的鸭舌帽,发现连背包都没了。
“还不下车吗?”
“等等,我背包…”说着话的南野顿住。
闻一墨侧背着他的背包,手上拿着他的鸭舌帽,身上穿着跟练习生一样的羽绒服。
“别发呆了。”闻一墨戴上羽绒服帽子,戴上口罩,成功地变成一位‘练习生’,“你再不下车,外面那群代拍就冲上来了。”
“啊…”南野觉得自己还没有醒,或许说,他还在做梦?
大巴?
冲绳?
他跟在闻一墨身后下车,凛然的冬风铺面而来,把南野整个人吹得透心凉。
穿过人群,他们走进别墅,喧闹声被保安关在了门外。
雪花从天空掉落,在有灯光照过的地方显得尤其有层次感。
有好几个练习生直接跑去别墅区内的小卖部买零食,还有几个练习生趁着雪大在别墅外打起了雪仗。
与其说是打雪仗,不如说是——
曹想凡走到雪堆里,揉了个大大的雪球来,走到徐洛戚身后,径直往他的羽绒服里扔进去。
徐洛戚好好地走路,突然背后滚进雪水,直接跳了起来抖衣服。
差点给惊出国骂来。
“哈哈哈——”曹想凡自知闯了大祸立马跑得老远,大喊道,“说好了谁能获得加票谁就要受惩罚,你别怪我啊。”
说完后,曹想凡开始大笑,就跟彻底放飞自我般放肆。
看到是曹想凡后,徐洛戚本来皱起的眉毛这才舒展,过了一会儿后,也跟着笑起来。
走在后面的瞿宇乐反而没有什么精神,自从公演结束后,他一反常态地没怎么说话。
一个人走在雪地里,时不时抬头。
“天空上什么都没有,你在看什么?”朱蒙走到他身旁问道。
“没什么,就觉得…”瞿宇乐估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挺黑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朱蒙双手插在自己的羽绒服袋子里,“你不觉得我们挺像的吗?”
听到这话,瞿宇乐停下脚步,“什么地方?”
“就…”朱蒙哈了一口气,“今天的舞台王座我们都坐上去了,人气也都有了,但是实力…”
瞿宇乐看着朱蒙,突然说不出话,他抬起头,叹了口气。“今天没有月亮啊。”
夜色一片漆黑。
南野跟在闻一墨身后,大脑由一片模糊变成彻底清醒。
“我们去人工湖哪里走走吧。”南野提议道,“明天也没什么事。”
人工湖哪里完全没有人,只剩下灯光和雪花,还有结了薄冰的湖面,安静地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
细细簌簌。
南野哈了口气,全然成了白色的雾气。
他原地跳了跳,觉得鞋子就跟灌了冰水似的。
“冷吗?”闻一墨这么说着,走近南野。
“还行。”南野开始后悔把闻一墨约到这乌漆嘛黑的地方。
也没风景,也没气氛,来这儿受冻的?
他低下头,发现闻一墨的羽绒服拉链竟然是开着的,露出里面的长领毛衣。
“你这是嫌热啊?”南野指向闻一墨的羽绒服拉链,“你是想感冒还是想发烧,就这么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吗?”
闻一墨没说话,而是低下头,灯光照得他的眼睛尤其温柔。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冷吗?”
“怎么了…是有一点。”南野把手塞回自己的羽绒服口袋中,摸到了扑克牌。“你快拉上拉链。”
闻一墨没有拉拉链,而是站到了南野的身后。
南野不思其解。“站我后面干什么…”
“我想试试…”闻一墨话音未落,他撑开自己的羽绒服,把南野整个人包裹进去,他伸出手,把宽厚的羽绒服裹紧——
与此同时,他的双手绕到南野的身前,把他整个人拥入怀内。
“还冷吗?”
灯光暖暖的,闻一墨再次问道。
南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心跳声——
不知道是他自己的心跳声、还是闻一墨的心跳声,亦或是他们两个人的心跳声,都在这雪天里不断加温。
红色从南野的脸蔓延、向上,最后他的整个耳朵都红了。
不敢动。
岂止是温暖,简直是让人沸腾的滚烫。
南野庆幸着幸好现在是黑夜,没人能看破他一目了然的喜欢。
闻一墨低着头,风吹过来,蹭过他露在外面的手。
心中古怪的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
他只知道,他不想放手。
明明是深冬的雪夜,却比七月的冲绳阳光还要炙热。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时候开窍啊!!!什么时候坦诚相见啊!!!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