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的时候,夕阳还没有落尽,选管们把练习生们从海边叫回来吃烧烤。
沙滩的正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篝火,六十四个练习生绕成一个圈，坐在椅子上分烤肉。
篝火很暖和，“劈里啪啦”得发出燃烧的柴火声,照得每个人脸色通红。
南野站起身，到工作人员那儿找了一壶烫水，泡了六盒牛奶进去。
夜色也发深沉，无人机在天上俯视着拍摄，海风吹着潮湿的水气往岸上扑。
到了七点的时候,海边的月亮已然升起，海鸥在黑暗处啼鸣,让人们看不清它们的飞行轨迹，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喝着投资方赞助的牛奶，小声地交流着。
“好了,大家吃得也差不多了。”
“其实,这次叫大家出来,不仅仅是欢聚，也是一场离别。”
副导演说完这句话后,所有人都是一愣,谈话声戛然而止，准备站起来去拿牛奶的南野也重新坐下。
“其实我想大家或多或少也知道、第二次排名已经出来了。”副导演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在这里进行晋级筛选，这一次，只有36名练习生能留下。”
“也就是说，现在这么多人里有起码28名练习生即将要离开我们的节目。”
节目组仿佛不嫌事大，继续补刀。
“其实大家出发后，我们工作人员就把淘汰练习生宿舍里的东西收拾好了，已经放在了不远处的大巴里。”
副导演指向夜色中隐隐绰绰露出轮廓的大巴。
“等一会儿，淘汰的练习生将直接离开沙滩，不再参与接下来的任何活动。”
他话说完后，围在篝火旁的练习生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表情怔愣，本来欢快放松的气氛瞬间被凝固。
这似乎还不是最残酷的——
“好的，现在请所有人站在篝火旁，围成一个圈。”
练习生们按照节目组的指令，站起来分散开，整齐地围绕着篝火站成一个规整的圆圈。
“请你们所有人握紧站在身边人的手，并且闭上眼睛。”
练习生们有些局促地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握住手后闭上眼睛，不知道节目组到底想干什么。
“对，确保每个人都闭上眼睛。”
摄像师举着摄像头分散在各个角度，拍摄练习生们的神情和姿态。
海鸥的啼鸣声不绝于耳。
“好的。”副导演顿了顿，似乎也有些不忍，“接下来，会有工作人员来到你们的身后——”
“如果被工作人员拍到背的练习生，很遗憾，你们只能止步于第二轮比赛，回到大巴、立刻离开《逐梦ynine》。
“嘶——”
无声的紧张感在篝火之旁蔓延，镜头给了大海一个特写，似乎也昭彰着即将有人要离开的宿命。
都已经一起训练了将近一个月，这时候谁走大家都舍不得。
南野的左边站着秦浩杰，右手站着吕光明。
听到导演的话之后，他握着两人的手更紧了些。
“簌簌”得，传来工作人员走动的声音。
瞿宇乐的左边站着顾莫，右边站着自己同公司的陈潇然。
瞿宇乐也紧紧地握住左右两人的手，紧闭着双眼，头稍稍朝上。
“工作人员已经到位——”
海浪传来潮湿的腥味，篝火烧在脸上，让人觉得有些口渴。
南野咽了咽口水，好像有人站到了他的身后——
“对不起，你只能止步于这一赛段。”
工作人员的声音叠合在了一起。
南野的内心停滞了一拍——
他握着的两双手都在往外抽离。
南野的大脑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拽住两只手，不想让它们抽开。
不可能。
明明秦浩杰已经进步那么多了。
明明这次吕光明也表演得那么好。
南野紧紧地拽住他们的手，可最终——
海浪扑打在海岸之上，发出扑朔的声音，篝火虽然在燃烧，但是让人感觉不到温暖。
南野仰起头，握紧自己两只已经空荡的手。
一股酸涩流经他的眼睛，让南野觉得疼痛，耳朵边只剩下练习生走动的声音。
还有那一句恶魔般的低语：对不起，你只能止步于这一赛段。
瞿宇乐的右手也空了。
陈潇然走之前，用手拍了紧闭双眼的瞿宇乐一下。“公司就只剩下你一个独苗了，我没事，你加油。”
瞿宇乐伸出手，想要重新抓住陈潇然的手，但人已经走远。
右手依旧温热。
瞿宇乐没绷住，泪水直接从他的眼角流出，睫毛都沾湿了，他却只能紧闭双眼。
顾莫拽紧瞿宇乐的手，紧到瞿宇乐的手都被捏红了。
一股比海水还要潮湿的情绪开始在篝火旁蔓延，等细细簌簌的声音结束后，节目组才再次发话。“好的，你们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恭喜你们，成功晋级第三赛段！存活了下来！”
没有欢呼声。
南野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转头，内心有一股气从下往上奔流，他没有管摄像头，按照自己内心所想的那样直接转身跑起来。
沙子飞溅，他追上了快要登上大巴的那些练习生。
有了南野带头后，其他练习生也跟着追过去。
节目组没有管，摄像头密集地跟上去。
南野跑得很快，奔跑的过程中，心脏的某个地方麻到不行。
“南哥。”“队长。”
《称王》A组的人看到南野后，全都聚集过来，围成了一团。
六个人围在一起的时候，南野的泪水不可抑制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对不起。”
“对不起。”
南野抱紧五个少年，重复道。
《称王》A组，毫无意外地除了南野，全军覆灭。
“我没帮到你们。”南野勾住所有的人，垂下头，“对不起，我没有做到。”
平时看起来遥远而不可触及的队长都这样了，其他沉默的五个少年也湿了眼眶。
“队长，不怪你，怪我们不争气，之前不知道舞台的宝贵。”
“队长，你别这样。”
南野抬起头，他的头开始痛起来，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连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称王》A组之所以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南野仰起头，忍住眼泪，“你们真的很棒，都是《称王》的骄傲。出去后一定会发光、发亮。”
“吕光明，不要老觉得身高是你的短板，不要觉得眼睛小就不好看，你的声音那么好听，打磨之后肯定能在音乐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冯亭台、营远，既然乐队是你们的梦想，那你们就走下去，不要管别人怎么看。”
“景苑，在韩国三年的练习不会白费的，总会有你用到的时候，不要太在乎别人对你的评价。”
“Pete，我们说好的，比赛完了去你家玩。”
“好——”
少年们垂着头，都不想让摄像头拍到他们的眼睛。
“南哥，你一定要走下去。”练习生们说道，“带着我们《称王》A组的骄傲走下去。”
“我…”南野咬紧牙关，“我一定。”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巴士要走了。”节目组开始催。
南野转头，看到秦浩杰已经走上了巴士。
秦浩杰转过头，仿佛心灵感应般得看向南野。
“南哥！我出去演戏了！你加油！”秦浩杰露出笑容，但这笑里却也藏着悲伤，“我把宿舍里的零食和暖宝宝都留给你了！别让曹想凡抢走！”
秦浩杰说完，转身走进大巴。
所有被淘汰的练习生都在催促下跑上了大巴，车门关紧，没有一丝留情。
南野抬起头，看向大巴里的每一个人，像是要把他们刻入自己的脑海里。
瞿宇乐朝着大巴大喊道，“陈潇然，回去别跟丽姐怄气了，她给你接什么活动你就去，说好的你要成为大明星啊！”
大巴徐徐开动，里面的练习生朝着外面的练习生摆手。
南野伸长了手，跟眼巴巴看着窗外的秦浩杰道别。
看着大巴变成原处的一个小点后，南野再次抬起头，眼眶滚烫，他不想再让泪水流下来。
一下子，六十四个人的篝火变成了三十六个人的篝火。
明明依旧那般炙热，却让人觉得不想靠近。
“大家，再次聚拢。”
“我知道大家都很伤心，但是节目录制还要继续，比赛还是要继续。”
“接下来，我们要宣读第三赛段的比赛规则和制度，当然这和你们的排名也有关。”
海浪此起彼伏，篝火旁安静得不像话。
大巴颠簸，他们这些淘汰的练习生坐上来后，工作人员把手机和行李还给了他们。
秦浩杰拿起手机，揉了揉眼睛。
他解锁开屏幕，打开通话栏，果不其然——
“您有74通未接对话，来自通话人‘奶奶’。”
秦浩杰苦笑了一声，回拨给自己的奶奶，电话铃声响了没多久，那头传来熟悉而苍老的声音。
“阿杰啊，怎么没有接奶奶电话，奶奶担心死了哦。”
“奶奶，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在录节目呢。”秦浩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开心点。
“哦哦哦，奶奶给忘了嘛…阿杰啊，一个人在北京过得好吗，有肉吃吗，穿得暖和吗，奶奶担心你哦。”
“好啊，特别好啊奶奶。”秦浩杰转过头，捂住自己的眼睛，“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啊奶奶，饭也吃得饱，你放心啊奶奶。”
“那就好，奶奶跟你说啊，前几天家里下了大雪，奶奶手上长了好多冻疮，一个人住好容易冷哦，你要是在家还有人帮奶奶，小羊也被冻死了…喂，阿杰，你还听着吗？”
秦浩杰低下头，蹲下来，趴在椅子底下捂住嘴，泪水打湿了袖子。
大巴已经走出了沙滩区，遥远的地方，似乎还有海水拍打的声音。
南野突然想到自己热的六盒牛奶，只能他一个人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