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么严重吧。”南野坐在闻一墨宿舍的床上,撩起自己的后背,“我自己都没有注意。”
“别动。”闻一墨摁住南野的肩,药膏的味道慢慢蔓延,他手下的动作尽量温柔。
南野整个后背都是紫红色,让闻一墨的动作如履薄冰。
当事人南野早就习惯了这种疼痛,作为练习生,没有点儿伤口那才叫不正常,他不在意地翻着闻一墨留给他的漫画书。
闻一墨房间的灯很暗,只有墙上装饰灯在闪烁着暖色的光茫,闪在南野的眼中,如同摇曳的星光。
“南野。”
“嗯。”
闻一墨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不想打破这片静谧,说完南野的名字后,他反倒是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南野将视线从漫画书上抬起来。
“你现在可以说了吗?”闻一墨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说什么?”南野愣了愣。
“说…”闻一墨抹开药,桃花眼里闪着暖色的光茫,“你这三年,到底去干什么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南野整个背都被抹好了药,紫红色的疼痛被中草药味覆盖。
闻一墨伸出手把南野的T恤拉下来,给他盖上手边的羊毛毯。
南野没想到闻一墨会问他这个,有些迟疑地回答着。“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比赛结束再告诉你。”
每个人都有秘密。
就算是对最亲密地人,都会有不能说出口的事。
南野的心脏病,除了家人和公司,对其他所有人都是守口如瓶。
他从小到大之所以戴着智能手表,就是为了监控自己的身体数据,尤其是心跳。
他没有告诉过FANT的任何一个队友,也没有告诉过闻一墨。
他们只知道南野从前身体就不好,训练中途有的时候坚持不住会喘气着想休息,还以为南野只是先天气血不足。
这个秘密是南野的逞强,也是他的弱点。
当时跟公司签约的时候,公司明确在合同上写了——‘乙方南野不可将先天心脏病透露给除家人的任何人,合约期间要始终保密,不可做出任何损坏团队和公司名誉的行为’。
南野对任何事情都很乐观和包容,但唯独这个病,他没办法坦然面对。
因为心脏病,他从小就变成了正常人以外的特殊存在。
因为心脏病,他要比别然付出十倍的努力,才能拽住梦想的尾巴。
因为心脏病,他总是被别人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你看那个孩子,真可怜啊。你看那个孩子,他好拖后腿啊。
他曾经试图着跟别人解释,心脏病也分很多种,并不是都像电视里那样好像动不动就脆弱得会死去的模样。
他也试图着证明,自己只是比别人身体差点,但是只要更努力些,也可以完成那些“正常人“能完成的事情。
可当舞蹈室的老师用冰冷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南野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南野,为什么别人就可以不用休息?你就得这么特殊?”
“南野,你知不知道你拖了这些练习生多少进度?”
力不从心。
无论他怎么奔跑,但是心脏疼痛的时候,南野被现实捶打着看清了他和那群‘正常人’之间的分界线。
即使他后来加入了FANT队,用血和汗换来了主rap的位置,但他的身体都在跟他说不。
他的母亲曾今哭着求他退出所谓的男团,他的姐姐也曾经因为这些争执把他锁进房间。
“南野,你不可怜妈,也可怜可怜我吧。”三年前,姐姐在新加坡的酒店抓紧南野的后背,“家里人纵容你,练习生让你当了,梦想的味道你也尝了,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可能这么日夜连轴地在外面表演、巡演?”
“你出来家里人不放心,必定让我跟着你。”姐姐说道,“可我总不能一直陪着你啊。南野,听姐姐的,你不适合这条路,趁着还来得及,退出吧。”
姐姐说话的同时,南野的心脏如同被钢铁嵌进去般疼痛,就如同有人拽着他的血管往外拔。
三年前的那段时间,真的是南野最迷茫的时刻。
每一次跟FANT团出去共同活动的时候,南野都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怎么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大家,想着自己该怎么以什么方式离开。
他不想离开。
明明这么多年他都熬过来了。
明明他已经受过那么多伤了,已经遭受过那么多质疑了。
明明...他离梦想已经够近了。
“小野,有个好消息,美国那里说是出了套完整的方案,能让你彻底治愈。”姐姐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只需要三年,小野,听家里人的话回来好吗...”
三年?
人生有多少个三年?
三年,足够让一个真相被流言扭曲,足够让火焰熄灭,足够让地底的骨骸腐烂成灰。
足够让一个人从盛名摔入谷底,足够让一个人失去自己的梦想。
可到最后,南野还是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放弃——当然不是因为这所谓的治愈方案。
他是为了闻一墨。
南野甚至觉得当初闻一墨出那样的事儿,就是老天让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放弃一切离开。
但南野不觉得自己有多伟大有多无私,他甚至觉得自己自私无比。
南野知道闻一墨根本不想要他承担那些莫须有的流言,更不想南野因为这些事儿彻底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甚至整整三年杳无音信。
南野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离开不要那么悲惨罢了。
如果他的离开,能对FANT、能对闻一墨...哪怕起一点点好的作用...哪怕只是一点点...
但秘密就是秘密,如果说出来,就会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南野咬住下嘴唇。
现在网上都在骂他不负责任,骂他任性,三年前不管不顾地离开娱乐圈,三年后又这么招摇大肆地回来。
南野觉得他们没说错。
南野也不准备把自己曾经的心脏病说出来,好博取什么‘眼球’,争取什么‘票数’,得到什么‘同情’。
他只是想堂堂正正地证明自己,用舞台和作品证明自己——
我、南野,真的可以。
仅此而已。
“闻一墨,我答应你,等比赛一结束我就告诉你。”南野垂下头,“但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闻一墨站起身。
“你答应我。”南野低声说道,“到时候你只许笑,无论是嘲笑也好还是大笑也好,你就当我是在开玩笑,不准沉默,更不能拿着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闻一墨也用那群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的话,南野担心自己会承受不了。
如果那样的话,心脏的某个地方肯定会裂开吧。
闻一墨愣了愣,盯着南野垂下的睫毛。
“好,我答应你。”
大概三分钟的沉默后,闻一墨弯下腰,拿起桌子上的毛巾。“我给你去放热水。“
南野木木地点头,松了口气,将视线重新投向漫画书。
“谢谢墨总。”
墙上地装饰灯也跟着闪了闪,仿若南野放松下来的心情。
“哗啦啦”——
浴室里开始氤氲水汽,闻一墨盯着旋转的水流,脑海中想起自己童年领养回来的那只小黄狗。
人人都有秘密,闻一墨也不例外。
那时候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家里只剩下在工地工作的父亲。
虽然如此,家里的鞋架里却从没有停止出现女人的鞋子。
有的时候只是粗糙的布鞋,有的时候却是缀着珍珠的高跟鞋,那些女人走进屋子后,不久后会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
每当这个时候,闻一墨就会让小黄狗把那些女人的鞋子咬烂,每当小黄狗咬碎一个鞋子,闻一墨就会摸着小黄狗的脑袋,轻柔地抚摸着它。
“乖。”
长久以后,家里陌生的香水味越来越少。
后来不知怎的,父亲发现了这个事情,他逮住正在咬鞋子的小黄狗,狠狠地用酒瓶打在了小黄狗的头上。
这样做还不够,父亲拿着门口扎着钉子的铁棍,狠狠地敲在了小黄狗的腿上,小黄狗发出惨痛的叫声。
那一天闻一墨放学回来后,小黄狗就瘸了,闻一墨手足无措地给小黄狗包扎。
他沾了一手的血。
尽管如此,小黄狗每天都会呜咽着喊疼,到了晚上风大的时候,小黄狗的叫声让闻一墨辗转反侧。
三天后,瘸着腿的小黄狗死了,身体僵硬得如同冰块一般,只有眼睛还睁着,似乎还是那般乖巧的样子。
闻一墨蹲在小黄狗的尸体旁,整整蹲了三个小时。
从那时起,闻一墨觉得自己学会了什么,又觉得自己内心的某扇尚有缝隙的门,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地关上了。
闻一墨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他觉得自己杀了那条小黄狗。
如果他没有领养这只小狗就好了。
如果...
这是他的秘密。
当闻一墨学会隐藏那个秘密后,他也懂得了一个道理。
如果他不够强大,那么他什么都守护不了,什么都留不住。
“哗啦啦”——
闻一墨深处上,关上水龙头。
他转过头,透过门看向正在看漫画的南野。
南野现在不想告诉他的事,他不会强求追究。
来日方长,他现在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秘密,也有能力——
保护南野的秘密。
热水扬起雾汽,灯光摇曳。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记得保暖,健□□活,提高免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