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崇岭打开电脑,准备给邵共言写信,恰好看了这段时间他和邵共言之间的邮件。
在得知自己需要在公司封闭创作之后,陆崇岭以后还是抽空给邵共言发了邮件。
两个人的邮件向来言简意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在发短信。
“最近一段时间还要继续忙音乐方面的工作,恐怕请你吃饭的事情还得往后再拖一拖了。”
“没关系,忙自己的事情比较重要。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创作有的时候真的很讲灵感。”
“命题作文实在太难了。”
虽然陆崇岭没有进行任何的抱怨,但是邵共言还是能够从他的文字和发邮件的时间中敏锐发现最近一段时间陆崇岭的压力。
每一次邮件交流都会让陆崇岭感到放松,创作过程中所有的不安与沮丧,都会因为短短的邮件而消弭。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以前陆崇岭在面对人生最重要的人生选择的时候,在和家里父母产生意见上分歧的时候,一直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
他已经习惯在别人面前隐藏自己的脆弱,但邵共言偏偏能够透过网络与邮件发现自己。更重要的是,陆崇岭这一次并没有因为他人的发现而愤怒,甚至有些享受。
或许,这就是知音吧。
但凡艺术职业者,灵魂中或多或少充满了对于soulmate的向往。
邵共言身上似乎就有一种魔力,让人安心与放松。不仅仅因为邵共言曾经见证过陆崇岭最为落寞的时候,也是因为邵共言这个人身上就带着一种温柔和神性的光辉。
陆崇岭和邵共言也就仅仅见过三次,但邵共言身上那种气质明显吸引着陆崇岭。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邮件这种不常见的联系方式。无论当面还是及时聊天工具,陆崇岭绝对不可能展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哪怕一丝一毫。
在写信的时候永远是一个人,会不自觉放下自己的心房;不是即时通信,不需要去担心对方什么时候回复;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每一个文字都能更准确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
有好几个瞬间,陆崇岭甚至会想就算自己没有邵共言的微信,保持现在这样的联系方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就在陆崇岭思考要如何组织语言告诉邵共言他已经回学校,而且有很多时间可以随时见面约饭的时候,邵共言突然灵光一闪。
反正自己知道邵共言的上课时间,直接去课堂给陆崇岭一个惊喜就好了。
陆崇岭是个典型的行动派,他下定决心之后就立刻安排时间。正好今天已经是周四了,明天下午就有邵共言的课!
明明只有一天的时间,陆崇岭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难熬。
第二天陆崇岭并没有直接去教学楼,反而一大早就先回到了实验室。论文初稿他已经写的差不多了,还需要补全一些原始数据和材料。
然而陆崇岭在实验室内可是最优质的劳动力,认真踏实、能力在线、任劳任怨。所以陆崇岭一回到实验室,便直接被李教授抓来当苦力。
“师姐,真的有事儿,你们放过我吧。”
哪怕是陆崇岭,也不得不向实验室的师姐们求饶。她们一个个可是真大神,投入工作就浑然忘我,再不走恐怕又得工作到晚上。
“小陆,这不像你啊?平时你不都是和我们拼谁实验做得多吗?今天转性了?”
“对!你还差我们一顿大餐呢!今天可别想赖账。”
陆崇岭也不敢多解释,实验室就这么大,八卦就是实验室快乐的源泉。而他可不想成为被人的快乐源泉。
花了无数的口舌,甚至签下不平等条约,陆崇岭才得以从实验室离开,也因此陆崇岭到教学楼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节课了。
哪怕现在已经是冬天,校内师生都开始戴帽子、围巾,陆崇岭的装扮不再那么诡异。但上课的时候走进教室还是太引人注意,所以陆崇岭选择了在教室外等候。
突然之间,陆崇岭觉得这样也很不错。既然要给邵共言一个惊喜,不如给得更加彻底。
教室前后都有玻璃窗,一不小心的话就会被发现。陆崇岭小心翼翼躲在教室的走廊之上,背靠着墙壁。
大学的教室,隔音效果并不好,陆崇岭能够清楚听见邵共言的声音,从教室里传得出来。
“社会群体就有鲜明的特性,在分布上……”
不知道是不是冬天的原因,邵共言的声音听起来更温暖了,就像保温杯里的普洱茶,温暖、回甘。
陆崇岭甚至脑海之中脑补出此时邵共言站在讲台上娓娓道来的样子,轻重缓急、抑扬顿挫。偶尔声音停了下来,肯定是邵共言在板书那些重要的关键词与大纲。
陆崇岭突然想起了邵共言的字迹,还真的让他有一些意外。
从小到大陆崇岭就自己父亲逼着练字,自己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字如其人”。
小时候陆崇岭的字有一些狂草,后来硬生生被他父亲打成了正楷,但他父亲私下经常会说他:
“你这个人看着规矩,其实一点都不老实。”
陆崇岭对这句话就特别不服气,如今看到邵共言的字更是如此。哪有一个如此温柔的人,能够写出如此凛冽的笔锋。
原本以为等待会很无聊,没想到时间会过得那么快,脑海中还有无数的奇怪想法萦绕,下课铃就已经响起。
陆崇岭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因为他知道按照邵共言的性格肯定还会和学生有很多互动,自己一定要趁着他最不注意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学生都走得七七八八了,邵共言依然没有从教室里出来。
“好了,大家快去吃饭吧。”
听到邵共言又开始撵人了,最后几名学生陆续走出教室,陆崇岭才动身。
然而谁知道受到惊吓不是邵共言,而是他自己。
邵共言旁边还有一名年轻的女生,他们二人正在边走边聊。
女生脸上写满了兴高采烈,而邵共言脸上则带有一丝宠溺的微笑。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陆崇岭也知道这就是之前吃饭的时候,邵共言望着自己的笑容。
一瞬间,陆崇岭就变得很焦虑,他本人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意识到自己对于邵共言而言只是一个学生,或许连他的学生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旁听的同学。
至于邵共言在自己面前所展露出来的温柔,那就是邵共言原本的模样,并不是因为自己是陆崇岭才特别。
不过陆崇岭的理智还勉强在线,他假装没有什么事情的迎上了邵共言。
邵共言看到陆崇岭的出现,知道陆崇岭是来找自己,邵共言露出一个明显的笑容说道:“回学校了?”
知道陆崇岭来的目的,最温和的模样……如果是之前的陆崇岭,恐怕会心花怒放。然而现在的陆崇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邵共言对谁应该都是这样吧。
陆崇岭假装很寻常地说了一句:“我刚刚从公司回学校,没什么事情,来看看能不能一起吃个晚饭。”
明明心中很不爽,但是依然不忘约邵共言吃饭。
邵共言明显知道陆崇岭的来意,他正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的时候,一旁的女生先开口说道:
“老师,这是你的学生?”
听到“老师”这两个字陆崇岭就有点怒火中烧,他一直觉得“老师”是一个很生疏的称谓,只会把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但为什么这个女子说出“老师”这两个字行的时候,有撒娇和亲密的感觉。
旁边的邵共言摇了摇头说了:“他不是我的学生,他是……”
听到这儿,陆崇岭确定自己心中的确出现了愤怒的情绪,什么叫做我不是你的学生。
我的确不是你的学生,但是为什么你这话说的好像是在撇清我们之间有任何关系。
他们不应该是平等的朋友的关系吗?明明比师生关系更加亲密才对,然而陆崇岭第一次因为二人不是师生关系而烦躁。
陆崇岭并没有发现,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理智突然失控,这些都是毫无逻辑的猜测。
陆崇岭甚至有一种冲动,摘下自己的围巾、帽子、口罩,或者邵共言说出他的身份,但陆崇岭仅剩不多的理智阻止了陆崇岭的行为。
而旁边的邵共言看一眼陆崇岭今天的装扮,知道陆崇岭现在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邵共言说道:“就是一个本科的同学,找我有点事儿而已。”
模棱两可的回答让陆崇岭心情越发烦躁。
“所以邵老师,今晚你有空吗?”
陆崇岭再次喊出“邵老师”三个字,莫名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盯着邵共言的表情。
邵共言表情毫无变化,只不过声音更加柔和说道:“今天晚上我点事儿,明天有空吗?我来学校找你。”
一旁的女子也把目光投向邵共言,可惜陆崇岭现在没心情关心其他人,否则他会发现女子的表情写满了惊讶。
其实邵共言的答案很明显已经是最好的决定了,他应该是和身边的女子有约在先,不可能让自己的突然到来就放别人的鸽子。
约自己明天吃饭,足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这些解释都是陆崇岭大脑中理性的声音,而他的感性则在胡乱发挥。
陆崇岭本来想说“那就明天见”,然而开口却变成了“明天实验室有点事儿,那我们下次再约吧。”
邵共言多看了陆崇岭两眼,他能明显感觉到陆崇岭表情肯定有问题。
他还想多说几句,但邵共言的手机突然响了,电话里的人在催促着邵共言,邵共言只能说了一句“我们之后联系”,便和学生一起离开了。
而离开教学楼后,女生有些恶趣味地说道:“邵老师,你不是说私人时间是神圣和宝贵,不允许他人占用的吗?你怎么和其他学生就能在周末约饭。”
邵共言想说对方并不是自己的学生,所以不需要有这些顾虑。
但不知道为什么,邵共言转移话题说道:“我看你越来越目无尊长了,自己的导师你都敢开玩笑。”
“老师,绝对是你的问题!”
“好了,莫顿教授已经在报告厅等我们了。”
然而陆崇岭并不知道这些对话,他有些闷闷不乐地返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