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识海

入人识海极费心神,闻秋时意识昏昏沉沉,沉浸在盛泽灵给他呈现的景象中。

额头被抵住时候,他纤长的眼睫轻颤,意识模仿盛泽灵方才念出的口诀,在顾末泽错愕表情,将其拉入识海。

“师叔?”

闻秋时在识海中意识看到突然出现小孩,懵了懵。

一望无际识海中,闻秋时的意识化作一个雪白的糯米团子,手指头摁一,便会凹个软绵绵的小窝。

在他前面,站立着七岁左右的小孩。

男孩雪亮漆黑眼睛,表情茫然无辜,身着单薄破旧的衣袍,环顾四周后,视线落在他身上。

闻秋时:“”

他认出来了,是顾末泽。

苍天不公,为何顾末泽神识能聚成人形,虽然变成小朋友,但好歹是个人,凭甚他是个小包子模样!

而且

“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顾末泽低头,脚边软乎乎白团子拼命撞他,“出去出去!不许看我识海里东西!”

顾末泽伸出白嫩小手,弯腰将他抱起,宛如抱着一团,“师叔,我出不去,你要把我赶出去才行。”

他嗓音都是稚嫩的。

出声后自己都不甚习惯,顾末泽左右打量自身,在一滩水前蹲下。

水面倒映出的小孩,漆黑眼睛,白皙脸蛋上两个梨涡,微微蹙眉低头,那双盛满星辰的黑眸,好似要眨巴着哭了,即使绷着脸,冷着脸,也一脸人畜无害。

粗布麻衣都掩盖不住他粉装玉琢。

顾末泽:“”

他沉默良久,垂眸看怀激动不已的软白团子,头一次感到‘绝望’。

此处是闻秋时的识海中,一切都由他做主,包括外来神识化成模样。闻秋时尚不会运用这些,因而识海中所有东西便依照他潜意识想法。

顾末泽此时,无论怎么冷脸、黑脸都一脸无辜小孩模样,就是在闻秋时心中他形象。

“你出去!!”小团子在他怀不安分地扭动。

顾末泽神情复杂至极,稚嫩嗓音带着几分幽怨:“师叔”难怪他说喜欢的时候,闻秋时做出那般反应。

闻秋时扬起脑袋,看到个白白嫩嫩的小朋友,垂着眼,漆黑眼眸盛满委屈,一眨不眨看着他。

闻秋时挣扎的幅度不自觉小了,轻咳一声,扭了扭软糯身子,心口某处像被触碰了,若非此时没手,他非常想去戳一戳顾末泽脸蛋间的小梨涡。

“想不到你小时候长得么乖。”

雪白团子说着,变成淡淡粉『色』。

顾末泽:“”

木屋前小院里,闻秋时睁开眼。

近在咫尺英俊面容,闭着眸,任他摇晃没有半点醒动。

他回过头,看到房门关了。

盛泽灵神『色』不佳,在他出门时歇息了,闻秋时不好去打扰,只好闭眼回到识海,谨防顾末泽在他识海里面看到不该看到的记忆。

“我怎么把你弄出去?决倒念有用吗?”

顾末泽面无表情:“无用。”

方才闻秋时聚拢的意识散去后,他对着水面摆出诸多表情,无论是皱眉,还是冷脸,都摆脱不了稚嫩气息,只有面无表情僵着,才能摆脱恼人稚气。

前一刻,他在为闻秋时潜意识不觉得他有任何危险而愉悦,后一刻,面对闻秋时心中自己形象,气得想笑。

闻秋时无意识将他神识锁在识海,却不知放人出去方法,踌躇之际,想到在盛泽灵识海中看到的画面,索『性』窝在顾末泽怀,指挥道:“往前走。”

三步之外,朦胧白雾笼罩。

顾末泽看不清楚,闻秋时却能精准捕捉到每段记忆所在处。

顾末泽闻声向前,没走几步,两人周围景象瞬变。

一片阴冷『潮』湿的石窟,尸骨堆积如山,头顶倒悬着一片新鲜尸体,流血宛如雨水般滴滴答答落下,溅在地面盛放的花朵上。

些花形状颜『色』各异,但花心无一例外,全是血『色』,两侧壁灯照耀,吐出紫『色』烟雾。

——曾是盛泽灵识海中记忆。

闻秋时道:“像是毒。”

顾末泽猜到此处是哪,道:“是万骨窟,毒神紫修老巢。”

闻秋时哑然,他对这世界认知大部分都基于原着,原着,只提及一句神医曾有个丧心病狂师弟。

紫修。

万毒之王,世人称之毒神。

前方一个头盖骨坠落在地,盛泽灵欲上前时,一只手从旁侧伸来,握着若火匕,拦住他。

“退后,泽灵。”眸光流转,一张与郁沉炎相似脸庞出现。

闻秋时怔了。

是郁苍梧。

与他记忆中陨星谷的模样有些不同,此时圣尊不过及冠之年,眉间不见沉稳,充满少年锋芒。

闻秋时:“是”

顾末泽:“据记载,数十年前,圣尊与仙君结伴而行,先闯万骨窟,后入千古仙境,合力除去修真界人人闻风丧胆毒神紫修。”

盛泽灵点点头,退了步。

郁苍梧挡在他身前,掷出若火匕,默念法决。

“轰——”

火焰和寒冰铺路,尸身与毒花瞬间被掩没其间,盛泽灵胳膊一紧,被郁苍梧拉离此处。

随着深入,无数毒尸朝两人扑来。

郁苍梧一力抵挡,还充满闲情逸致地伸出手,故意让毒尸咬:“哎呀,可真疼。据说被咬一口,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盛弟你小心了啊,待会我要是变成毒尸,记得给我一刀。”

盛泽灵语气寡淡:“哦。”

郁苍梧琢磨道:“为兄在前面披荆斩棘,受了伤,待会可能要变成毒尸首领了,盛弟无动于衷,叫人好生伤心。”

盛泽灵:“单是我修为,世间再厉害的毒都没用,何况大哥。”

“轻敌是大忌,泽灵。”

郁苍梧收回匕首,正『色』道,“十几年的时间,谁也不知万骨窟发生了么,紫修说不定已经创造出即便有逆天修为也解决不了神毒。你若轻敌,会吃苦头!”

盛泽灵:“我知道了,大哥好像很欣赏毒神。”

“莫提我伤心事,”郁苍梧遗憾道,“若非幼时少域主的身份束缚我,我早已加入千古仙境,拜入紫修门下,万万没想到他会走上邪路,可惜,如今我只能与他兵刃相见了!”

盛泽灵难得笑了:“大哥下得了手吗?”

郁苍梧:“明知故问,没有我不去手。”

盛泽灵:“大哥豁达。”

“是么?”郁苍梧微笑,“你内心说我无情话,已经被我听到了哦。”

盛泽灵:“”

百年毒窟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但紫修逃了。

原因是两人谁也没想到,抬手可灭一国,在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的毒神,竟然是个身形纤瘦,乌发披散,脸『色』苍白如纸的紫衣青年。

他混在被他抓来试毒修士中,除了过于好看,没有一点违和感。

毒神逃走后,郁苍梧道:“糟糕。”

盛泽灵:“么糟糕?”

郁苍梧:“我没法忍受有人在眼皮底逃走,为兄决定追去,盛弟应付得来吗?”

盛泽灵:“当然。”

整个毒窟已废,接下来只要把些被关押的人放出来即可。

郁苍梧放心追去,转眼消失。

闻秋时视线随盛泽灵脚步移动,看他救一群又一群的人,走到尽头,一个黑暗巨大牢笼,散出令人作呕腥味。

面有个血池。

残肢断臂漂浮之上,依据形状,男女老少都有。

盛泽灵以为没有活物,准备离去之际,一只血肉模糊手从叠起腐烂尸体中探出,抓住他脚踝。

看『露』在外指骨形状,是个少年的手。

颤巍巍,没什么力气抓着他,细若游丝沙哑声音从尸体传出。

“救救救我”

无论是谁,救救我。

盛泽灵扒开尸体,把埋在底少年抱了出来。

闻秋时看到与顾末泽有几分相似面容,心头咯噔了,猜到此人身份。

夙夜,险些覆灭修真界大魔头。

但无论他未来如何厉害,多么了不得,此时此刻,不过是撑着一口怨气,即将毒发身亡可怜虫。

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唯一能做就是抓着盛泽灵雪白袖袍,用浸着血眼睛看着宛如谪仙般的身影,眼底深处,藏着无穷无尽的怨憎以及卑微到极致的哀求。

“救我求、求求你”

他不想死。

闻秋时蹙眉,心生疑『惑』。

夙夜彼时,好歹是森罗殿主夙罗之子,怎么会被毒神抓来试毒。

顾末泽似是察觉到他疑『惑』,猜测道:“万骨窟覆灭之前,森罗殿没有夙夜人,或许他就是他爹送给紫修试毒玩意,命大,活到了最后,运好,遇到了仙君。”

闻秋时看到接来一幕,发现夙夜确实运好。

换个人,修为不够救不了他,修为够了也不可能愿意如此救他。

盛泽灵为了救人,将夙夜内万毒转移到自己身上,随后划破掌心,用强大的灵力将毒素全部『逼』了出来。

郁苍梧回来时,看到盛泽灵流出五颜六『色』的血『液』,眼前一黑:“蠢钝你做了么!”

盛泽灵回头:“我不叫蠢钝。”

郁苍梧看了眼失去意识少年,有些生气了:“我是说你,蠢钝如猪!”

盛泽灵:“他快毒发身亡,要救人,没有其他方法。”

郁苍梧:“有理,但你不该以身涉险。”

盛泽灵见他手中匕首没有一丝血迹:“可曾追到?”

郁苍梧转了若火匕,在盛泽灵另只手也划了一刀,一掌拍在他肩,用灵力加块毒素流逝:“追到了。”

“人呢?”

“我放走了。”

盛泽灵:“不了手?”

郁苍梧摇头:“非也,因为毒神提醒了我一件事。”

盛泽灵:“何事?”

郁苍梧看着他,正『色』道:“他提醒我,盛弟蠢钝如猪,我一听,确实疏忽大意了,于是赶了回来。”

盛泽灵:“你只是不想承认,又被人从眼皮底逃了。”

郁苍梧矢口否认:“不,我只是放心离去,又不放心地回来。”

待毒被尽数『逼』出,两人带着未来的三弟夙夜离开了,万骨窟在身后化为一片灰烬。

顾末泽视线一转,怀软白团子动了动:“你往右边走一步。”

顾末泽往右一踏,两人神识同时顿住。

在盛泽灵另段记忆,一只手从他身后探来,不再是当年少年白骨森森手,而是男人修长有力手,带笑森冷嗓音在耳边响起,另个人的呼吸宛如阵风擦过他耳发。

“二哥,你眼睛是我见过世间最好看东西,送给我如何。”

顾末泽听这声音若有所思,时,怀暖乎乎东西消失不见。

应当是外界有人唤回闻秋时的意识。

顾末泽等了会儿,还不见他回来,想起闻秋时方才紧张神情,生怕他看到什么似的,左右望了望,在闻秋时的识海里走动起来。

闻秋时睁开眼:“师兄?”

顾末泽俯着身,脑袋枕在他肩膀,被他扶着一动不动。

刚赶回宗景无涯,满脸疑『惑』道:“你们在师父门前做么?”

闻秋时瞧见救星来了:“顾末泽神识被我不小心困在识海里了,师兄可知如何把他放出来?”

景无涯听闻,用力拽了顾末泽,发现对方毫无动静,若非闻秋时扶着已摔倒在地,喜不自禁道:“还有等好事?!我就想办把魔珠取出来!”

闻秋时一噎:“不行,我不能让他在识海里『乱』窜!”

他识海里还有原来世界记忆,让顾末泽瞧见了怎么办!

景无涯拔出剑,对着徒弟背脊比划了两下,琢磨着从哪下手:“你既然有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干嘛放他进去?”

外界时间流逝得比识海里快,说个话功夫,也许顾末泽神识已穿梭好几个记忆片段。

闻秋时心急如焚,见状深吸口气:“我向师父告状去!”

景无涯一听,立马收剑,老老实实把口诀告诉他。

闻秋时默念口诀,

伏在肩上脑袋动了,神识归位年轻男子好似迟迟没缓过神来,一手扣住闻秋时后腰,紧紧抱着人,睁开漆黑深邃眼眸,陷入良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