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回来得比从前要早一些?。
自从安稳下?来,公孙大娘便被接来做些?采买做饭的杂事,待遇非常优厚,却不?单单为感念老婆婆当初的好心,也是因为她手脚麻利,做事又实在得很。说好的只管员工饭食,结果?总要特地给专做顿好的。
铁姑娘拐进?厨房的时候,公孙大娘的小?孙女露儿正坐在个很矮的小?板凳上,帮着洗菜择菜。见了她,小?嘴很甜地唤人:“兰姊姊!”
心兰走过去,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不?去跟别?的小?孩儿一块儿玩呀?”
“他?们什么?也不?懂,就想着吃好吃的。”女童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仰头答道:“我才?不?要跟邋遢鬼和小?馋猫一块儿乱跑呢。”
“唔,他?们自然是没有我们的露儿懂事啦……”心兰笑眯眯地哄她,刮了刮女童的鼻尖:“等你再大一点儿,就该考虑上学的事儿啦,那时候别?回来跟你阿婆哭鼻子就好了。”
露儿蹭地站起?来,眼巴巴道:“我也能去私塾吗?”
想做的事情太多,这事儿还远提不?上日程。
但见小?姑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似很期待,心兰肯定地点头道:“当然啦,露儿那么?懂事又聪明,自然要多学些?本领……不?过不?是私塾,是个很大的学校,分许多班级,夫子们教的也是不?同的知识,你可不?能怕累呀~”
“我不?怕吃苦的,我想学!”女童开心地笑起?来,双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她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了厨房里间,拉着公孙大娘的衣角喊:“兰姊姊,我能去上学啦!”
里头烟雾缭绕,炒菜滋滋作响也有些?吵闹。
公孙大娘愣了愣,余光瞥见紫衣少女的身?影,唇角僵硬片刻,弯腰朝小?孙女含笑道:“傻丫头,你高兴得不?行了,拉着老婆子我喊姐姐?”
露儿张了张嘴,红着脸低下?头。
心兰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只想到厨房油烟重,招呼女童出去找将军玩儿。
说来也奇怪,大狗瞧着对外人都凶得很,偏偏对小?孩儿很好脾气。
之前在养猪场守门,别?的小?娃娃逗它,再淘气,它最多也就是不?耐烦地甩甩毛换个地方晒太阳去,许多时候则是很乐意陪着他?们玩耍的。
可能在将军眼里,也知道两脚兽幼崽得哄着。
心兰端着饭菜要送到花无缺书房的时候,正要敲门,转身?一看外头,露儿正给狗子头上戴草环呢!她喊小?姑娘回去洗手吃饭,才?解救了皱着张狗脸的将军。
*
“花公子,今天的汤熬了好久,又加了枸杞人参什么?的,很是滋补,快趁热尝尝。”她走得很小?心,就怕那慢慢一盅汤洒个一星半点出来,这可是专门熬给他?喝的。
彼时白衣公子正在研墨写字,连忙将案上清空,温声道:“我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铁姑娘不?必费那么?多心思。”
心兰将碗碟挨个儿排开放好,选了个椅子坐下?看着他?慢慢吃,正色道:“从前都是花公子照顾我,一日三顿饭都要看着,现在你带着伤还要帮明教伤员治病救人,比我劳累多啦……”
顿了顿,又咬唇道:“再说我就是提了一嘴,汤是公孙婆婆熬的,我还混了半碗汤喝,药味儿有点重,花公子你应该不?怕苦吧?”
“……尚可。”无缺公子柔柔一笑。
他?有时真宁可铁姑娘不?要这般实诚。
他?吃了多久,心兰就看了多久。
她突然发觉,看人吃饭,尤其是好看的人吃饭,本来就很是满足的肠胃居然还可以更有饱腹感,且有种异样?的成就感。
难怪他?之前总喜欢盯着自己吃饭。
有一种饿,叫“花无缺觉得你饿”。
无缺公子面不?改色,实际艰难下?咽着。
良久,终于在铁姑娘的盯视中站起?身?来:“这些?碗筷,在下?去放罢,你……你先坐下?歇息。”
少女笑眯眯地托腮瞅着他?,不?语。
待花无缺回来的时候,她还是这么?一副姿态,动也未动,只是右手指尖慢吞吞地点在案几上,仿佛是百无聊赖。
他?紧了紧神色,缓步而来,柔声道:“铁姑娘,是有事要找在下?么??”这些?时日她似有若无地同自己保持着些?许距离,他?也虚于靠近。
此时此刻,着实有些?奇怪得教他?心慌。
心兰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
清凌凌的眸子依旧注视着对方,眨也不?眨。
两人一站一坐,静静凝望半响。
无缺公子俊美?无俦的容颜,升腾起?了红雾。
思忖片刻,他?微微颌首一礼。
随即侧身?,径自回去继续专研药方。
蘸墨重书时,余光却总忍不?住注意少女的动向:铁姑娘若想瞧自己,自然是……随她怎么?瞧的。
及至她自以为安静地起?身?,似是好奇他?在写些?什么?又怕出声打扰,于是踮着脚慢慢走近……花无缺面上虽无知无觉,实际握笔的手已没有那般稳了。
他?不?愿自己在她面前字迹潦草。
干脆搁下?了笔,抬眸,朝着少女柔声道:“不?论铁姑娘有何事要在下?去办,直言无妨。”
清亮的杏眸眨了眨,心兰抿唇而笑:“真的没什么?事呀,只是……只是想多看看花公子罢了。要是你觉得别?扭,我就不?看啦。”
他?嘴角稍上扬,又觉轻佻,于是勉强压下?去,只低低发出一个音:“嗯……”舒展了眉目,黑如点漆的眸子却游移到别?处:“在下?,并没有甚么?可瞧的。”
“那到底能不?能看呢?”心兰觉得自己就像欺负良家子的坏痞子,但是做坏蛋的感觉甚好,简直有些?上瘾:“花公子介意被别?人一直看么??”
他?深吸一口气,俊容绯红愈深。
薄唇轻启,竟有些?暗哑地呐呐道:“在下?既没甚么?好瞧,自是……不?怕被人看的。”
心兰琢磨片刻,掩唇道:“那我便放心啦~”
她忍着笑拱手作别?,步调分外欢脱地跑了出去。
花无缺微微蹙了眉。
少女一离开,澎湃的心潮便恢复平静,理智也涌回思绪,但任他?再聪敏,也决猜不?出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
黛绮丝在苦兮兮地挖沟。
那些?大型的器械已组装了起?来,用?来抽水好清理河道内的淤泥与杂物,自有数十汉子喊着口号做事。但菜地边上还有几个小?水沟和一个连着地下?河道的枯井,都在等着紫衫龙王发光发热。
冷着脸的少女遥遥朝这里呼唤时,黛绮丝心中骂得正欢畅,反正烂泥糊脸,谁也瞧不?见她面上凶狠的神情。
这些?天她干活卖力还不?抱怨,教海大伯那一干人都刮目相看,农人们淳朴,黛绮丝已经从生疏的“金花娘子”,变成了他?们大家一顿饭要多塞她个肉包的“金花大妹子”。
黛绮丝快被这土里土气的称呼气死了。
但包子还是很好吃的,所以她忍着不?说。
女人顶着满头糊着烂泥的海带般的秀发,以积极向上斗志昂扬的劳动人民的精神面貌从井底爬上来,软声问?道:“铁姑娘?”
“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今天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哦,听人说你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待会儿去找花公子瞧瞧,请他?开副药罢。”
——阴险,太阴险了。
这丫头定是看准自己今日尤其狼狈,才?装着大发慈悲,准许自己去找花无缺看病。
呵,可惜姜还是老的辣。
黛绮丝以精湛的演技,蹙眉道:“这样?会不?会不?大好?铁姑娘是好意,可我这副样?子,还是不?去花公子面前添堵了。旧疾难愈,忍一忍……咳咳,忍一忍便好了。”
她一面说,一面咳嗽声却愈来愈响。
不?少人都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热心劝道:“金花大妹子,咱们大小?姐和神医最是善心,你去看一看罢,把这病治好了,才?能更好地做事,报答主?家恩情啊!”
“大家都这么?说了,你便去罢。”心兰面上似有些?不?痛快,但还是故作大方道:“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再去找他?便是……”
“——免得说我故意苛待于你,哼。”
紫衣少女努着唇说完抬脚便走,风风火火,仿佛她这回来便是为了这件事,且还不?是出自本意。
对着她纤细的背影,女人柔柔弱弱地应下?了,不?断说着感激言语。待人群散去,却愤愤“呸”了一声,吐出半口泥水。
老娘做了半月泥鳅,你还敢说没亏待?!
黛绮丝听得心头火起?,更憋着气琢磨要搞些?事情出来,最好扎得对方痛不?欲生才?好……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于情爱一事,那是最容易眼窝浅陷进?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花花只许兰兰看的。(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