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宏昌认为养个外室不是大事,试问哪个男子不纳妾,张大姑娘比他大那么多,又样貌有缺,纳个美妾,根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林宏昌见张大姑娘不理他,便也破罐子破摔,一连半个月宿在小妾的温柔乡里。
张大姑娘自小像个男儿一样得父亲生意的教导,虽对着小丈夫的时候软绵,但是从来就是个倔強的脾气。小丈夫长得好,也会读书,还有出息,平日里疼着哄着,哪里舍得说一句重话。可这次的事,张大姑娘太伤心了,又才生了孩子没多久,几乎算是日日以泪洗脸。
林宏昌月余不回,张大姑娘也派人去请了两次,可林宏昌放出话来,非让张大姑娘亲自去认错,将小妾接进门,他才肯回来。那时,林星河才四个多月,虽有乳母,可张大姑娘更愿意亲自带着女儿,夜里也难以安寝,这般煎熬,让她短短一个月里,便熬的憔悴不堪。
林宏昌在外住了一个半月,捉襟见肘,便遣人回家拿银子。张大姑娘不肯给,林宏昌不得不亲自回来拿,他进了门,宛若要债般,两个人便吵闹了起来。
张大姑娘一个商户女,自然伶牙俐齿,林宏昌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气急之下打了林张氏一巴掌,骂她又老又丑,骂她出身下贱,上不得台面,抢了家中的银子便走了。张大姑娘有个殉情的母亲,自己也是个烈性子,当夜想不开,便吊死家中了,丢下了才四个月的林星河。
林宏昌知道张大姑娘吊死家中,也确实伤心茫然了几日。可他那时候到底年轻,也抵不住外室小王氏貌美妖娆,很快的,王氏又被诊断出怀了身孕,他竟是脑子一热,直接将人迎娶了进门。
那些同窗见他将一个妓子娶进了门,面上不说,心里都耻笑他,大家也都是读书人,私下里玩闹是玩闹,见他这般的做派,几乎都不愿与他来往。
林宏昌开始还不在意,可他享受惯了的人,花钱大手大脚,又不善经营,府城开销大,长此以往只怕要坐吃山空。林王氏是扶正的,妓子的身份在这里人尽皆知,别人暗地里对他的鄙视和奚落,日久天成了他也知道,一家人在府城也就住不下去了。
林宏昌于是变卖了府城的家产,带着全家再次回到县里,一个读书人也找不到什么营生,只守着林张氏留下的嫁妆与变卖家产的银子过活,因银子积攒了不少,日子过的还算宽裕。
一家人刚回县城没两天,林宏昌的母亲林张氏便上门要钱,是准备林家老三的婚事,女方要十两的彩礼,连带盖房准备婚事,一张嘴就要了二十两。
林母扬言,林宏昌二弟成亲,儿媳妇张大姑娘也是拿了二十两,如今也不能厚此薄彼,林宏昌对母亲的印象从来都是喜笑颜开,对自己嘘寒问暖的,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笑嘻嘻张嘴便要钱的母亲,当时就惊呆了,也是赶忙去内里拿钱,身怀六甲的林王氏红着眼看,委委屈屈的将钱给了林宏昌。
从此,林张氏便隔三差五一趟趟的来,大弟的三娃满月,二弟妹回门,全家换季添置新衣新鞋,添家具,三弟、四弟议亲拿礼物,几个孙子吃的喝的,所有的一切都该这个伯父出,买种子买仔猪,用人工,添置牛马,这一切家中用钱的地方,也该长子出,毕竟以前也是张家出的,一年下来竟是前前后后要走了两百两。
林宏昌恍然明白,为何自己说搬到城里去,张大姑娘这般开心,只怕这些年去世的岳父岳母和妻子,无时无刻都在贴补林家,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的母亲养的这般轻车熟路。
林王氏出身青楼,心中很有成算,林母也不是她姑姑,说是婆母,可丈夫也没跟着公婆长大。那么一大家子,几十口子人,天天要钱,要养到什么时候?她不甘心贴补无底洞一样的林家,后面便不愿意出钱了。
林母大闹了起来,她虽不知道林王氏妓子的身份,可她认为这些钱都是她张家的,外甥女张大姑娘死了,凭什么银子要放在林王氏的手里。因林宏昌不在家,林王氏也没什么顾忌,指着林母的鼻子破口大骂。
林母自小娇生惯养,嫁人后哥嫂和侄女养自己一大家子近二十年,林母有这般依仗,在林家过得都是说一不二的日子,何曾被人指着打骂,抬手就掀翻了了林王氏。林王氏便早产了。
林月婵不到七个月便出生,这样的孩子一般都是养不活,可林月婵到底是个有福气的,早产了那么久,也就稍微瘦弱了点。不过,林王氏因这次生产伤了身子,也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林宏昌听了稳婆的话,勃然大怒,将母亲赶出门去,自此与母亲父亲弟弟妹妹都断了来往。
此后几年,林宏昌不会经营也不愿出去教书,每日就读读书养养花,一家人还是锦衣玉食,后来接连闹了两年灾荒,林宏昌不得不卖了家中的所有的东西与宅院,原本打算拿着钱,回村里讨生活,当年岳父岳母在他和张大姑娘成亲的时候,在村里也给他盖了大宅院,以及置办了三十亩田产,有田产就该有粮食。
可惜,林宏昌想得的挺好,但是他的宅院和田地被林家人霸占多年,林宏昌的爹和娘都活着,只要不给他,他根本不可能要回来了。林母和林父也不认林宏昌这个儿子了,带着他五个人庄稼汉弟弟,几乎连打带撵将林宏昌这一家赶了出去。
林宏昌为了生计,也着实作了难,可饥荒的年份,有银子也不好使。很快,林宏昌想起在京城一个要好的同窗,当年两个人十分要好,同窗家贫没少受张家照料和救助。
当年同窗没考中秀才,机缘巧合的娶了一个京城的姑娘。他也感念林宏昌,几次邀请他携全家去京城备考。那时林宏昌和张大姑娘商议,便觉京城太远,林星河还太小,不宜远行,便写信婉拒了。此时,林宏昌走投无路,只有带着银子和家人去京城投奔这个同窗。
一家人磕磕绊绊的走了半年,遭遇了灾民哄抢,经历了不少惊险,这才来到京城。同窗有确切的地址,也很快就找到了。不过,那个同窗甚至连家门都不敢让林宏昌进,只请他在外吃了顿饭,拿出了十两银子,让林宏昌去找个营生。
林宏昌大骂对方忘恩负义,也没要这十两银子,两人不欢而散。原来,同窗的夫人是个商户女,当年跟着父亲跑商遇险被同窗所救,两个人这才有了姻缘。几年前,同窗的夫人便听说过林宏昌的事,对他很不齿,根本不许他们一家人进门,更不许同窗接济他们一家。同窗当年受得也是张氏夫妻的恩惠与照料,知道此事,本也对林宏昌冷了心。
如此,林宏昌在京城待了半个月,始终找不到营生,盘缠用尽,眼看一家马上就要流落街头。林月婵像她的母亲,是个娇弱的身子,虽然是得了全家做妥善和细致的照料,依旧染上了风寒,一下便病倒了。林王氏眼看女儿病了,便与林宏昌商议,一家人三餐不继,林星河跟着也是挨饿受冻,还不如卖出去给人做丫鬟,最少能吃饱饭,给林月婵看病。
林宏昌听了有些心动,林星河那时已经六岁了,卖去做丫鬟,正好可以□□,大户人家是肯要的,山穷水尽,将她卖了也少一个人挨饿。林宏昌找了几个人伢子,没成想连年遭灾,想卖个女儿做丫鬟也不容易。人伢子来了一个又一个,似乎都是卖做丫鬟是没门路,但是卖入青楼娼馆倒是可以,价格也会更高。
林宏昌到底是读书人,肯定不愿意,有说话难听的都被他打走了,可是接下几日一家人忍饥挨饿,还拖欠着房钱,小女儿也才五岁,病恹恹的,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此又熬了几日,有个嘴巴伶俐的人伢子再次上门劝说林宏昌,说是:林星河年纪小,不会早早的接客,老鸨子想挣钱怎么也要等到她十五岁,这还有十来年的时间。林宏昌是个读书人,只要将这一时的困难熬过去,难道这十年里还没能力将女儿赎回来吗?
林王氏也说,当初觉得林宏昌是个有本事的人,才一心一意的跟了他。她也相信,林宏昌将来肯定能将林星河赎回来,与其一家人跟着都挨饿,还不如先让林星河先去个能吃饱饭的地方。
林宏昌思来想去,卖给人家当丫鬟,也不如卖给青楼来得价高,林月婵病成这样,还不知需要多少银子才能治好病,一家人也还需个长久的落脚地方。林宏昌犹豫了半日,便将此事便应下了,人伢子来领人时,林星河竟是不见了踪影。
林宏昌与林王氏以为是林星河听到风声跑了,惶急慌忙的找人。林星河竟是插了稻草去集市自卖自身,更没想到机缘巧合下,便得了谢锦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