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娅,你怎么出来了?”蒂诺卡的眸里满是惊喜,“还戴着我刚才给你的小皇冠。”
她这一提醒,莉莉娅才像想起了什么,摸了摸头上的皇冠,“我忘取了。”
刚才看见客人们已经陆续而至,被锁久了的莉莉娅感受到了天性的召唤。
一直待在房间里,不见天日的时光实在难捱!
抬手,莉莉娅想取下皇冠,被蒂诺卡着急地阻止了,“别摘别摘,真的很美。”
她说完还像怕莉莉娅不信似的,做了个祷告姿势,“我向上帝发誓,你就像个仙女。”
“上帝可不喜欢听见这些话。”莉莉娅忙捂住蒂诺卡的嘴,“圣经里一直教导,不可发誓,那是无用的,是不被祝福的。发誓是对神的不敬畏,你忘记了吗?”
蒂诺卡却不以为然嬉笑,“上帝在我心里。”
“莉莉娅,你不是这么刻板的人,你变了。”她还有些耍赖。
莉莉娅一看就知道这小姑娘就是不想让自己取下小皇冠才特意这么说,“好了,我不取它总行吧?”
蒂诺卡这才算是满意了,点点头,有些期待地说,“希望我的小皇冠能见证你和你理想伴侣的相遇。”
她比莉莉娅矮上几公分,需要微微抬头看莉莉娅。
像小狗求食般的渴望,她的眼里能渗透出星星。
“你个小丫头。”莉莉娅轻刮了一下蒂诺卡的鼻翼。
小姑娘玩的时候像她的闺中好友,可爱起来又像她的妹妹。她是真的很喜欢蒂诺卡。
一曲又开始,莉莉娅发现鲁德涅夫先生与少年的谈话已经结束。
随着他的指尖在黑白键上翩翩起舞,鲁德涅夫先生首先与太太共舞,这是规矩。
其后,主宾共舞,莉莉娅和蒂诺卡都只是小辈,这些还轮不到她们。
第三阶段主宾夫妇交换共舞结束后,进入自由邀舞环节,曲子也换成了欢乐活泼的波尔卡舞曲。
曲音甫泻,先生太太们也纷纷进入舞池。
“他们可太喜欢跳舞了。”蒂诺卡在一旁撇嘴感叹。
莉莉娅知道蒂诺卡不喜欢这种跳舞的场合。相比这个,拿着酒杯,故作成熟与宾客们交杯换盏都更得蒂诺卡的心。
“你总该学会习惯这些的。”莉莉娅说,“年轻的先生们总是通过邀请漂亮的小姐,吸引她们的注意,来交流感情。”
蒂诺卡想结识俊逸的先生,跳舞是少不了的。
“可这实在太过庸俗。你知道,相比彬格莱先生和颜悦色和许多小姐跳舞,我更乐意我的达西先生眼里只有我一个人。”蒂诺卡神情娇俏,“若是这样,和他跳支舞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不在乎未来的伴侣是否像达西先生一样傲慢,因为她知道,爱情会使人放下傲慢。
蒂诺卡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向莉莉娅走来。
“漂亮的小姐,你的‘彬格莱先生’来了。”蒂诺卡含笑提醒道。
莉莉娅余光注视道了那个人,仪表堂堂,气质卓然,白色领结配上大燕尾服,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样的人如若作为丈夫,应当是很多家小姐争相抢夺的人选。
但有的事,真的看眼缘。
仅仅一眼,莉莉娅就已经知道了,他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莉莉娅甚至觉得,舞池旁那个年龄不大的钢琴家都比这人顺眼许多,哪怕那人无权无势,甚至一点名声都没有,她对他的欣赏也比这个所谓的“彬格莱先生”多上许多。
莉莉娅不自觉蹙了蹙眉,蒂诺卡也注意到了这点,“去吧,淑女不应拒绝绅士的邀舞。”
虽然男士邀请女士,女士有资格拒绝,但是莫斯科贵族圈子里心照不宣的定律是,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或是真的因为身体有何不适,被邀请的少女一般来说是不会拒绝绅士的邀请。
一支舞而已,只是礼仪的象征。
果然,男子上前,弯腰鞠躬伸手向莉莉娅做邀请状,彬彬有礼道,“能否有幸请您跳一次舞?”
一旁男子的同伴也向蒂诺卡做出了邀请。
首舞实在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与这样的男士共舞并不算一件丢脸的事。
连不喜跳舞的蒂诺卡都颔首表示同意,莉莉娅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还好这位年轻的先生的确足够绅士,又庆幸一对舞伴只宜共舞一支曲子,莉莉娅与对方舞毕后就以身体为由,连续拒绝了几位不俗的先生,偷偷一人躲在了角落里。
她还未成年,饮的是晚会提供的果酒,淡淡的苹果香味入喉,有着家中女仆做的苹果派的香甜味。
这味道让莉莉娅有些上瘾,又连饮了两口。
酒精度数不高,还不足以让莉莉娅喝醉,脑子依旧很清醒,但眼前的确有些迷蒙了。
她的视线几乎是不受控地转向弹琴的少年处。
专注的少年致力于演奏出更悦耳的篇章,但这一瞬间,像是感受到了灼灼目光。
手指仍在弹奏,头却上抬,与少女双目对视。
只是一秒,又继续沉浸在钢琴清脆的奏音中。
这一秒快得几乎不可见,但莉莉娅很肯定,他也在看她。
明明只是一秒,却似乎有着长不可知的光阴。
莉莉娅将酒杯又靠向嘴边,樱唇刚触到杯口的那一瞬,又因为看见了门口的人,放下了酒杯。
与此同时,大厅里传出异常兴奋的声音。这一切都迫使钢琴家尤拉把头转向门口。
他没有停止弹琴,但目光却注意到了来人。
这位老先生站在大厅的入口,他比平常人高出一点,不胖。大额头上布满了严重的皱纹,眼神沉重疲倦,带着深深的不悦。狭窄的嘴唇紧紧地压在一起,可以看出这人性格中的铁腕意志。长而浓密的头发随意地搭在了头顶。
看得出,这位先生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因为每个人都以恭维的微笑向他打招呼。
“真失礼,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我来迟了。”他微微鞠躬,向主人致歉。
其实舞会开始后半小时内到达都不算失礼,更何况他的身份就明白地显示着,哪怕他迟到了,他的到来也为主人的舞会增光。
“哪里哪里。”鲁德涅夫先生连忙恭迎,“您的到来是我们的荣幸。”
互相客套后,两人在舞池旁热情交谈起来,尤里也被主人鲁德涅夫先生派过来的人要求演奏华尔兹。
他弹奏,但是视线一直没有从这个不寻常的客人处挪走。
惊讶之余,他的紧张又微微滋生。哪怕这样的演奏已经成千上万遍了,他也觉得,今晚这样的演出似乎总有一些不同。
一个美丽动人的贵族小姐和一位神秘尊贵的客人。
他感受到客人带着无聊且不耐烦的视线时不时的落在他的身上,他意识到,主人鲁德涅夫先生与这位客人的谈话大约是与他有关。
一瞬间,如芒刺背。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或许是因为神秘客人身上传来的压力太强,但他依旧稳定住了自己的心神,完美地演奏完了整首曲子。
主人鲁德涅夫先生走近,亲自要求他再弹一次之前弹过的狂想曲,并表明这是那位神秘先生的意思。
尤拉的视线落在了神秘先生的身上,意外发现他的身边多站了一个人,正是刚才牵动他心神的少女。
他们俩人不知道在交谈些什么,但单从神秘先生的脸上来看,他的不悦似有些消散。
两人停止了交谈,目光都锁定在了他和他面前这架钢琴上。
今晚所有牵动他心神的人或事,都在这里了。尤拉心知,没有退路。
他开始弹奏,起初几个音还略显孱弱,但不出几时,他的弹奏开始牵动着所有听着的情绪。
没有人可以否认,他的演奏极其成功。
尤拉看见少女向他投来了一个赞许的目光,这不是错觉,他很清楚。
这一眼像是丘比特的箭射进了他的心里。
他微微低垂下头,迫使自己不与她对视。
她是贵族小姐,而他只是落魄的社会底层的一个钢琴家。
他什么也没有。
默默地,他拔出了自己心里的那根箭。
不敢多想,他把自己的钦慕扼杀在了摇篮里。这样也好,他安慰着自己。
他垂下了头,所以没有看见那位神秘客人的表情是如何从严峻变得柔和的。当他再次抬头时,神秘客人与贵族小姐都不知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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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娅在看见父亲的那刻,就把酒杯放下了。
她知道父亲进来的第一眼也看见了她,哪怕她站在这样一个无人发现的小角落,她与父亲的血缘联系也让两人心有灵犀。
她不动声色移到了离父亲不远处,听到两人谈论那位小钢琴家。
主人鲁德涅夫先生正向父亲推荐这个音乐天才,他心胸豁达,眼界开阔,不藏有才之人。
父亲半信半疑地听他弹奏这首华尔兹后,主人又提起之前他弹奏狂想曲的事。
与华尔兹相比,狂想曲的确更能展现出一位钢琴家的水准与音乐造诣。
他同意了鲁德涅夫先生的提议,让少年再弹一曲的建议。
主人离开,莉莉娅来到了父亲身边。
“父亲,您在生气吗?”
男人斜睨了她一眼,“在生气。”
本该带着女儿参加晚会的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女儿,最后只看见了她的那封留信,说已经和蒂诺卡相约,已经提前到了主人家。
几秒后语气终究还是软了一些,补充道,“莉莉娅,我找了你许久。”
他大概是真的有些生气,没有叫她的爱名莉拉,而是直呼的莉莉娅。
“父亲,原谅我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莉莉娅软声恳求。
这次的顽皮的确没换来什么好结果,除了比大家早认识了钢琴家几分钟,就是待在蒂诺卡那间小屋,她实在是不喜。
“你每次都这样说。”男人话是这么说,但语气已经证明了他的原谅。
莉莉娅是他与爱妻的独女,哪怕她再顽皮,最后认输的也只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