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敌意太过明显，尤拉的脸上却没有蕴上怒意。
来舞会之前，尤拉已经把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都设想过了，而现在伊戈尔的行为，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伊戈尔·费奥多洛维奇。”尤拉的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很高兴认识您。”
他回答得太过平淡，像是只是普通地在和刚认识的朋友礼貌问好，伊戈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刚才一系列讽刺的话反倒显得不得体了。
不再理会尤拉，伊戈尔听着舞会请来的钢琴家也开始了自己的演奏，便面含浅笑看向莉莉娅，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伸出，微微倾身，“不知是否能请我们美丽的莉拉小姐跳上第一支舞。”
朋友聚会类型的舞会的流程没有正式的舞会那么繁冗，舞曲开始，年轻的先生们就已经可以邀请自己心仪的小姐跳上第一支舞了。
莉莉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给有些惊到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本意是不愿和伊戈尔跳首舞的，伊戈尔身份显赫模样俊逸，不知是多少年轻小姐的心头好，她可不想在此时成为众矢之的，毕竟首舞算一种无声的示意，说明邀请者对被邀请者有好感。
但这个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莉莉娅自然也不好拂了伊戈尔的面子，好歹她和伊戈尔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只是一支舞，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莉莉娅自我安慰。
莉莉娅的纤纤细手悬在半空，还没放在伊戈尔的手上，就被尤拉拦截。他轻握着莉莉娅的手，转头对一旁艴然不悦的伊戈尔歉意微笑，“不好意思，伊戈尔·费奥多洛维奇，莉拉小姐不能接受您的邀请了。”
“为什么？”伊戈尔冷笑一声，“您不过是她的普通朋友，有什么资格代替她拒绝别人的邀请？”
不过一届不入流的平民，没有前几代打拼出来的权势，充其量是个挤不进上流圈子的小丑。
可笑!
尤拉也不恼，依旧神采奕奕，他慢调丝缕地道，“伊戈尔·费奥多洛维奇，首先很遗憾地告诉您这个不好的消息，莉拉小姐已经在这之前接受了我首舞的邀请。”
莉莉娅美目微睁，看着尤拉胡说八道。
接受了他的首舞邀请？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本人都不知道？
尤拉却不顾莉莉娅眼里的惊讶，和她对视一眼，满目皆是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这眼神的确是太温柔了，莉莉娅都快要化在他的眼神里。唉，都是美色惹的祸，尤拉正值长身体的时候，最近吃得好了，身体健康了，连身高都拔高不少后，莉莉娅竟觉得他长得还不赖。
所以……好吧，就当他邀请过她，而她也同意了。
嗯，怎么想都不吃亏。
“其次，伊戈尔·费奥多洛维奇，我想我应该我是有资格为莉拉小姐拒绝您的，毕竟……”尤拉放慢了声音，唇角的笑意几乎快要掩藏不住，“我和她还有那层关系。”
伊戈尔看了一眼尤拉，又看了一眼表情有些茫然的莉莉娅，视线再次落在了尤拉的身上，“你……你们……这不可能!”
伊戈尔气得有些语无伦次，连表面客气的“您”都不再说，更遑论礼貌告别，直接愤然离去。
尤拉不自觉露出一个胜利式的微笑，余光却注意到了面显不悦的莉莉娅。
“莉拉小姐……”尤拉没有刚才的气势，现在的语气里只剩紧张。
莉莉娅抬眼，“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师生关系。”尤拉回答得讨巧，还反问莉莉娅，“莉拉小姐，你不是说过愿意做我的法语老师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
莉莉娅脸上的不满有所减轻，“但是你刚才说的话真的很有歧义。”
就让人……就让人容易想到其他地方去。
“抱歉，莉拉小姐，是我说话太过唐突了，还有刚才说已经邀请过你的事，也是因为见你似乎不太愿意和涅夫斯基先生跳首舞，所以自作主张了。”尤拉的面上全是愧疚，他太过诚恳，反倒让莉莉娅一肚子想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道歉后，尤拉见莉莉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这件事就过去了之后又试探性地提问，“那……莉拉小姐，您是原谅我了吗？”
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只是有些挡桃花罢了。
“嗯。”莉莉娅把这件事干脆地抛在了脑后，又提醒尤拉，“舞曲开始了。”
既然已经说了邀请她，那么总不能只是空口说说吧。
尤拉也很上道，连忙伸出了手作邀请状。莉莉娅的手轻搭进了尤拉的掌心，和他一起步入了舞池。
舞池里的人不少，成双成对的，身着华衣，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伴着音乐翩翩起舞。
“和他相比，还是你弹得更好。”莉莉娅一边跳舞，一边把自己心里的话给尤拉说了，她话里的他指的正是这首曲子的演奏者。
尤拉不是第一次跳舞，这些舞会的舞蹈他也会，只是唯一和往常不同的是，现在的他手正搭在莉莉娅的腰间，这是尤拉第一次真真实实地触碰上了莉莉娅的小蛮腰，他怕行为有越界，连扶腰也成了虚搭。
他的注意力全部汇聚在了舞蹈上，每一步都踩在音乐点上，生怕有半分错误，以至于连莉莉娅的话都没太听清楚。
“莉拉小姐，你说的什么？”
莉莉娅再次重复了一遍，“你弹琴比他弹得好听，你真的超级棒!”
她真的很庆幸能与尤拉相识，莉莉娅觉得，自从身边有了尤拉这个朋友后，似乎很多没有视线的愿望也一一被实现了。
或许是莉莉娅真的太喜欢夸尤拉了，这次他总算没有像最初那样因为她的一些夸奖话就激动得耳根泛红，他稳住了心神道了谢。
“不过那位弹琴的先生似乎生得一副好相貌。”莉莉娅又斜乜了弹琴的男人一眼。
尤拉脸上弧度完美的笑容倒没有消散，只是声音突然冷了几度，“莉拉小姐，专心跳舞。”
被他这一提醒，莉莉娅总算是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尤拉身上。
曲毕，又一对对郎才女貌的少爷小姐进了舞池，莉莉娅则带着尤拉溜出了舞会的大厅。
“我们这是去哪里？”尤拉亦步亦趋地跟在莉莉娅身后。
摇了摇杯中的红酒，似鲜血汇成的琼浆，莉莉娅轻酌了一小口，“去外面走走，享受享受生活，找找灵感。”
或许是红酒的香味太过浓郁竟引得莉莉娅又悄悄地饮上了一大口。
这不怪她，涅夫斯基家族的小少爷们举办舞会准备的红酒自不是凡品，不似普通红酒味道中带着浅浅的青涩，这高端红酒的触感清凛又有不失骨感，美酒入肠，甘醇的滋味却依旧唇齿留香，所以她会上瘾也是情有可原。
尤拉匆忙地快步走到了莉莉娅身边，接过了莉莉娅手里已经空空如也的酒杯，“莉拉小姐，这酒的度数高，您最好不要这样喝。”
“为什么呀？”莉莉娅的声音显得有些娇憨，“你为什么要限制我？父亲都不曾这样管束我。”
她说着说着语气里竟带有一丝丝的委屈。
看来她是有些醉了，首舞之前莉莉娅向尤拉引荐了不少达官显贵，也因为场面功夫喝了不少酒，尤拉知道她平时喝酒最多喝些甜甜的果酒，像这样为了帮他而一杯又一杯地喝下红酒也是头一回。
虽然刚才看她似乎还好好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大概是因为红酒的酒劲延后了，她现在才开始真正地犯醉。
尤拉心里虽然知道，交际免不了的就是喝酒，但现在看着莉莉娅这幅模样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责怪自己。莉莉娅是为了自己才变成这样，所以他也一定不能辜负了她对他的期待。
他要成为全俄国乃至全世界最伟大的钢琴家，他要让莉莉娅以他为傲。
“是我错了，不该管束你，乖，别生气。”尤拉到底还是软下了嗓音，他一手酒杯，一手轻轻扶着莉莉娅，防止她因为没站稳而摔倒。莉莉娅今天穿的是优雅的小皮高跟鞋，所以他必须全程陪护在她身边。
“莉拉小姐，既然你想的话，那我们就出去吹吹风吧。”
莉莉娅点头后又抬头看向尤拉，嘴角微微下撇，“你是不是以为我喝醉啦？我没醉。”
看出了尤拉眼神里的狐疑，莉莉娅又一次强调，“真的，我真的没醉，你要相信我!”
“好，你没醉。”尤拉的语气里宠溺中又带着无奈。
怎么不相信她呢？莉莉娅不满地嘟嘴，她现在只有一丢丢，一小丢丢的昏，不过现在她的理智尚在，而且占据她思维更多的也还是清醒。
尤拉带莉莉娅到了一片人工湖旁边，湖水清澈见底，倒影着皎白的明月。天上一个月，水中一个月，双月相照映，恬静又美好。
“我听说在东方，月亮代表着思念故乡。”尤拉突然开口，又看着莉莉娅因为崇拜而带着熠熠光芒的眼神，哑声一笑为她解释，“我在莫斯科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来自中国的钢琴家，这些是他告诉我的。”
虽是这么说，但莉莉娅还是忍不住夸赞了，“你懂得好多啊。”
他就像一个刚被开采的宝藏，越挖掘越发觉这些令人惊呼的东西只是他储量中的冰山一角。
他究竟还会些什么？莉莉娅心里对尤拉是既好奇又期待。
不过他这一说，倒是就歌词一事，给了最近被困扰住的莉莉娅一些启发。
这一瞬间，莉莉娅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似乎是活跃了许多，好像有好多灵感争先恐后地腾飞了出来。
对映而照的明月，思乡的情感，爱的旋律以及浅显易懂的歌词。
几个简单的事物汇聚在一起看似平平无奇，却可以铸就出最能打动人的通俗音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尤拉被突然兴奋的莉莉娅给吓了一跳，“你知道什么了？”
太过激动以至于莉莉娅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下紧紧地抱住了尤拉，“尤拉，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我的歌词该怎么写了!”
这一切都太过猝不及防了，心上人甜美的气息扑面而来，尤拉的身体直接僵硬地愣在原地。
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安静得尤拉都能听到自己“砰砰砰”飞快跳动的心脏声。
看着还是没能从狂喜中走出来的少女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尤拉眼里的温柔倾泻流出。
“知道了就好，知道了就好。”尤拉的手微微抬起放在莉莉娅的背后，轻拥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