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带着沐梨来到偏厅,引导沐梨在左边坐下,而后自己才在主位落座。
女人边泡茶,边用她那极好听的声音娓娓道来:“我姓姬名谷易,你可以叫我谷易阿姨,也可以随他们叫我副会长,都可以。”
沐梨温声叫了声“谷易阿姨”。
姬谷易明白这是她不想和公会扯上关系的意思,嘴角的笑变淡许多。
她动作极优雅,为沐梨面前的茶杯倒上汤液金黄的茶水。
沐梨伸出手指,在旁边的桌面扣了几下。
姬谷易轻轻点头,她端起墨蓝色的瓷杯抿了一口,这才继续开口。
沐梨这才知道,她是袁季荣和袁夫人共同的朋友,也是从他们那里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此后有意无意,她开始关注沐梨的医术事迹,也知道了她刚刚在贫民窟做的事情。
姬谷易说话的态度看起来很真挚。
“说实话,虽然他们表示反对,但是我看得出,决定权在你的手上。”她笑的时候,看着很和善,语重心长的劝:“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来么?加入公会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坏处,公会的名声摆在这里,以后在城中行走,还有同僚能互相帮衬,最重要的,是会长亲自邀请的你,面子里子都有了,前途无可限量。”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沐梨垂下眸子避开了她的目光:“我会考虑。”
她没有去改变历史的想法,但是如果真的进了公会,历史的洪流会主动裹挟着人前进,她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幸免。
没有让沐梨松口,姬谷易面上露出明显的憾意,不过她作为一个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人,自然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她呵呵一笑:“人各有志,我也不好强求,不过,沐小姐这个朋友,我可是要交下的!”
沐梨露出淡淡微笑。
姬谷易坐到现在这样的位置以后,向来都是别人阿谀她的份,她自己很少主动对人示好,现在见沐梨对她的示好如此淡定冷静,她反而对此人愈发起了招揽之意。
就在此时,安奇和苏浪匆匆赶来,安奇先是向姬谷易恭敬行了礼,而后向沐梨道:“师傅命我去处理一点事,这里头牵扯到你家中的一座祖业,我想了想,也许你会对它有兴趣,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
听到这话,沐梨点头,她向姬谷易告辞,和安奇苏浪一起离开。
姬谷易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笑容渐淡,目色变深。
按照安奇的指路,几人很快来到一处繁华所在。
沐梨对这间铺子有印象,这铺子被她祖父出让的时候,她刚从前世穿过来,那天的祖父破天荒带了根糖葫芦回来给她,对着他的小孙女絮叨了许多话。
现在她看到这铺子,脑子里浮现出的还是那一根糖葫芦的味道。
似是被风吹了许久,糖葫芦的丝丝甜味已经很淡,却始终不散的萦绕在心头。
此时的铺子门口坐了许多人,也围了许多人在看热闹。
被围在中间的人们拉着巨大的白纸黑字的条幅,沐梨在一旁看得清楚,上头控告的是这铺子的新管事要把他们这些老员工赶走的事。
从他们衣着和神态来看,这平日里都是体面的人,此时却个个长衫拖地,水汽沾湿了他们的衣和发,贴在身上,被冻得浑身瑟瑟。
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有几个人放不开,一直垂着头看地面不敢看周围。
但是始终没有一个人离开,倔强的举着条幅。
一个清瘦男人见到汪家来了人,往前一步站出来,低眉顺眼的哀求。
那边的新管事见有人来,从铺子里大步走出来,趾高气扬:“年纪大做不了活,难道还要我们铺子给你们这帮人养老么?别人家都是识趣的自己走,没有你们这样一直赖着的,我还委屈呢!”
听到这话,安奇皱了眉,他知道内情,这些人年纪其实都在最合适的时候,既有干活的劲头,又有足够丰富的经验。
这个新管事之所以想赶走这些人,不过是他想往店里插自己人,要给他们腾位子而已。
但是安奇并没有立场指责他什么,所以只叹了口气,走到那些抗议的人面前:“我十分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大家也看到了,这样闹下去不会有结果。这样吧,我以个人名义,给你们一笔安置费,虽然分到每个人手上不多,但是足够你们生活一段时间,可以缓口气,之后再去找其他的谋生路子。”
他觉得自己想出的这个法子已经很合理了,他师傅的意思是如果能说动就说,不能说动就任由那个新管事处置。
那个新管事会用什么法子可想而知,这些人再这样闹下去只有一个结局-被以无故闹事的罪名抓进警察局的大牢。
他同情这些人,所以愿意花一笔不小的钱,来获得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但是那些人竟不领情。
那个清瘦的男人眼睛许是被水汽打湿,湿漉漉的,被冻得牙齿打颤,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我们不是要钱的乞丐!”
他环视了一圈自己同样狼狈的人们,神情变得悲愤:“我们在这当了半辈子伙计,这个铺子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和家一样亲的地方,怎么能用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就轻易打发走我们?”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据说这些都是从前沐家的伙计。”
“唉,就靠他们那一身从前在沐老爷子手底下练出来的本事,去哪里不好找事做,为什么非得在这里受他们的气?”
“你不懂!”旁边的人压低声音:“说是沐老爷子答应过他们,等时机到了,就来把铺子收回去。他们这是念着沐老爷子的情,想替他守着这铺子呢。”
听到这话,几个人同时发出啧啧感叹,不知是为这些坚守的人们,还是为那还未兑现承诺就离世的沐老爷子。
一旁的沐梨把这些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她看着那些落魄却坚持挺身站在那里的人们,面上神情虽未动,眸色却开始渐渐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