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挥挥手,立刻有人将郑家姑娘抬走。他依旧是彬彬有礼的,“永宁公主,各位小姐,今夜道上不安全,还请各位就在相国寺歇息一晚,莫要乱跑,免得撞着不干净的东西。”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了一屋子惊慌的贵女们。
东厂来闹这一出,谁的心思还在江霏微身上?幸好永宁公主本也要留个家小姐在相国寺歇息一晚,房间都是准备好的。
江霏微进了屋子,扑通往床上一扑,“天啊,今天真是累死了!”
春莺上前,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小姐!你是怎么引着神仙下凡的!就靠奴婢给你买的那点东西吗!若是这点东西就能引着神仙下凡来,那为什么还要给寺里那么多银子呢?”
江霏微哭笑不得,这些骗人的小把戏,在春莺眼里竟还是神仙下凡,而造成这些把戏的东西反而成了和神仙沟通所需的东西了!
她揉了揉春莺的脑袋,“恩......只是高僧觉得我可怜才下来的。”
春莺愤愤不平说道:“我就说!小姐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是灾星呢!定是那净空法师看错了!”
江霏微身子不好,春莺又跑了半天买东西,两人说这说这话,竟然都睡了过去。
等江霏微醒来,已是子时了。
她揉了揉酸疼的脖子,肚子十分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她没吃晚膳啊!魏嫣然还跟自己说了相国寺的素斋很好吃来着!
可这时辰也太晚了,江霏微翻了个身,打算直接睡了。可偏偏饥饿感越来越明显,她反而睡不着了。
她看了看睡得口水直流的春莺,终究是想吃东西的欲望站了上峰。江霏微给春莺盖好了被子,提起灯,准备去找找相国寺的膳房有没有吃的。
踏出房间,春日的寒风席卷而来,草木发出低哑的□□。江霏微走了几步,不禁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她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顾言离开时,嘴角噙着一丝怜悯的笑,说着什么撞到不干净的东西。
.......这都走了这么大一截了!她可不能放弃啊!
江霏微不禁脚步越来越快!
寒风凌烈,吹得眼眶酸酸的。江霏微闭上眼睛,想润润眼眶,再睁眼时,却感受到一个东西窜出来,飞扑向她,她躲闪不及,就感觉脖子被一团温热的东西围住了。
她感觉恐惧从尾椎一点点爬上了脖子,竟连尖叫都没挤出来。
“喵呜?”
江霏微睁开眼睛,就看见玄米凑近的大脸,见她睁眼了,开心舔了舔她的脸。
江霏微捏了捏玄米的大耳朵,哭丧着脸,“你你你!你吓我干什么!”
“它是闻到你的味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江霏微已是风声鹤唳,反倒又被顾言吓得一哆嗦,“你怎么也吓我啊!”
顾言见江霏微都要哭了,不由挠了挠脑袋,“咱家可没吓你。你大半夜出来晃悠什么?
“我,我饿了想找点吃的......这么晚了,顾督公呢?”江霏微将玄米从肩上抱下来,玄米觉得不舒服,扭了一圈跳下地,去别处撒欢了。
“永宁公主想吃虎眼糖。”顾言晃了晃手里的锦盒,“不过公主生气了,我这糖也送不出去了。”
江霏微看着那精致的盒子,不禁咽了咽口水,“虎眼糖?好吃吗?”
顾言见她跟见了鱼的猫一般,不由沉下嗓子,声音轻软,带了几分诱哄,“当然好吃,这可是甜食房专门做的,万岁也爱吃呢,你想吃?”
江霏微也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和顾言做什么交易一般小心,“你们东厂消息那么灵通,肯定知道今日我和净空法师的事情吧?”
她见顾言没反对,得意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办到的?”
顾言见她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泼了点冷水给她,“你的丫鬟出去买了东西吧,咱家查查就知道了。”
江霏微瞬间耷拉下来,“可我能直接告诉你是为什么吗!你就不用再浪费人去查了!”
“好吧,那这盒糖给你。”顾言见江霏微瞬间又开心了,感觉自己仿佛在哄孩子。
江霏微兴致冲冲坐下来,拿起来一口吞下,结果差点被齁死,“这也太甜了......不就是龙须酥吗?”
“龙须酥?这个名字倒是气派,却有些犯忌。谁取的?”
江霏微打了个哈哈,“好像是什么书里......”
“这可是甜食房的独门秘籍,造法器具,外人都不许看的。你在什么书上看见的?”顾言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探究。
江霏微见他表情不对,警惕起来,“顾督主,咱们还是讨论一下我是怎么惩治净空法师的吧!”
顾言见她不愿说,也没逼她,认真听她讲起殿内的事情是如何办到的。
江霏微讲完,他也不由暗暗称奇,“原来那些光头就是这么骗人的。没想到你一个小村姑,知道的还不少,这些也是书里看来的?”
“我再是小村姑,也给督主赚来了不少银子不是?”顾言可是借着自己的身世,敲了张迪十多万两银子呢。
顾言失笑,换做平常姑娘,经历了这些事情,哪里还敢跟自己说话啊,“你是觉得,咱家还要感谢你?”
江霏微哼了一声,却没有否认。
这鬼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今晚回答了我的问题,咱家就赏你,问我一个问题,我知无不答,如何?”
还有这样的好事!
江霏微想都没想,下意识开了口,“你为什么对永宁公主这么好?”
书里,作者主要都写顾言如何做恶、阉党如何扰乱朝纲了,对永宁公主的爱慕只是表现为他对公主如何好,用来嘲笑他一个阉人却有这般心思罢了。
但为什么是永宁公主呢?江霏微一直很好奇。
毕竟这个还挺关键的,如果知道了原因,说不定能从大反派手里活一命......
昏黄的烛火下,江霏微并未看轻顾言的表情。但她却听见顾言的清浅的呼吸声停滞了一瞬,他的声音不再是刻意压下去的低沉,而是纤细与飘渺的,“你真的想知道?”
“我......我很好奇。”江霏微硬着头皮回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虽然顾言是个杀伐的主,可江霏微一直对他没什么恐惧感,可现在,她突然察觉到一丝危险。
见他不说话,终究还是心里的怂占了上峰,“你如果不想说也没关......”
“我以前,是钟鼓司的。”顾言突然发了声。
他看见江霏微一脸迷茫,下意识没解释钟鼓司是什么。
“我被老祖宗救了一命,收做了干儿子,一次给太后送新进的茶盏,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太后那日又心情不好,我以为我死定了,但永宁公主说看我跪在院子碍眼,把我赶出去了,我才保住了一命。”
顾言现在想起来那个夏日的午后,都觉得背上如火烧一般。
他说的很简略,江霏微却能感受到那是多难熬的经历,“......所以,你对永宁公主是报恩。”
“不是。”他否认得很干脆,“恩情我早就报完了。我知道她并非出于善心救我,但在宫里,我想起此事,才觉得自己像个人罢了。”
后来江霏微才知道,在顾言漫长难捱的宫廷生涯里,对帮助他的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帮助,都得到了他的涌泉相报。而永宁公主只是这些人里唯一活下来的罢了。
“怎么,怕了?”顾言以为江霏微畏惧了,可他却在她的脸上看见了一丝欣喜滑过。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江霏微却带着一丝抱怨般说道:“那、那你也不用对永宁公主言听是从的啊。”
顾言搞不明白这小丫头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答应她的事情,都是对我毫无影响的,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我什么时候对她言听计从了?”
“可、可你不是都提督东厂了吗?送糖这样的活,还要劳驾你亲自做?”
“糖是我的人去宫里取的,我只是出来递一趟罢了。况且我是奴才,她是主子,奴才给主子干活,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顾言感叹自己居然有耐心给江霏微解释,“她自幼丧母,万岁也无视她,她难免骄纵些,想博得个注意罢了。”
江霏微明白他的意思,永宁公主还算受宠,顾言如今根基算不上稳固,这样的活算不得什么。何况这次还因为办差开罪了她。可她就是觉得不舒坦,顾言即是有差在身,永宁公主对着他发火算什么本事?自己替那郑家姑娘伸冤啊。
“......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的吗?”
“说我什么并不重要。我本就是奴才,爬得再高,也永远是皇帝的一只狗罢了。”
江霏微蹭地转头,“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
“我是太监,永远无法改变,可我一步步爬到现在,做狗也好,做人也罢,对我都不重要,我只牢牢把握住我想要的,仅此而已。”
江霏微揽着手臂的掌心不由有些冒汗,“那你,想要什么?”
顾言勾起了头,看着江霏微的眸子,莞尔一笑,“小丫头,我只答应你问一个问题。”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