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行刑

空气仿佛凝滞。

江霏微感觉自己在顾言面前无处遁形,那双凤眼仿若利刃,往江霏微的秘密迅速扎去,在她无法躲闪时,又堪堪收回?。

“不愿说就算了。”

江霏微没想到?顾言这么轻易放过了自己。

“你不愿说,我?总有一天会知道。”顾言抬眼凝视着江霏微,“你不是要交易吗?那就记清楚,我?可以接受隐瞒,但不接受欺骗,记住了吗?”

“……好。”

“做成了这笔交易,你就和咱家有了牵扯,可再也甩不开了。”

江霏微反而笑?了,“好。”

“真?乖。”顾言满足地叹息了一声,“要名要利,咱家都能给你。”

江霏微摇摇头?,“到?也不必,就是身边有些麻烦解决不了罢了。”她从?身上掏出那块帕子,“督公,这……其实是给您的,谢谢你上次送我?的东西。绣得不好,您别介意。”

江霏微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错过了顾言瞬间灿若星辰的眼眸。

“这东西咱家不要。”顾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散落的花瓣,“等你绣个荷包给咱家。十六,送她回?吧。”

江霏微还?未说话?,就被十六一把抱起,蹭蹭往侯府飞去。

缩在外面的顾恭见江霏微终于走?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顾言身边,“干爹!误了时辰可真?麻烦了!咱们快进宫吧!”

顾言点点头?,坐上了马车,往皇宫赶去。

乾清宫。

天气还?算暖和,可大皇子穿着一身紫貂,还?是哆嗦,强撑着身子和几位阁臣寒暄。

二皇子撇了大皇子一眼,勾唇一笑?,“大哥身子愈发不好了。”

“您提前封了王,大皇子心里不痛快也是应该的,万岁今日也该好生看?看?。”他身旁站着一位太监,穿着一身大红云肩通袖内使?蟒衣,头?戴三山帽,腰围玲珑透雕玉带,牙牌旁挂着一串珍珠牌穗,竟比那一圈阁臣还?气派几分。

只可惜他细软的声音、苍白的面容,和举手投足间的谦恭,昭示着他是个伺候皇上的太监。

“顾瑾,怎么没看?见顾言?往日他可是头?一个就到?了。”

顾言把玩着腰间的珍珠牌穗,“三皇子有所不知,他提督了东厂,气派了。”

二皇子倒是兴致冲冲,“本皇子这次能封王,若不是他在相?国寺胡闹一番,还?真?不容易拿下。”

顾瑾看?着二皇子的样子,心中冷笑?,三皇子还?妄想着把顾言纳入自己的麾下,可惜那人就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帮三皇子也不过是给皇上做个样子罢了!

正在此时,殿内的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迈的老太监,“万岁驾起,请大皇子、三皇子、诸位阁臣进殿。”

一袭人涌入大殿,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顺天帝摊在床上,虚弱地想抬起手,榻上穿着粉衣的宫女立刻柔柔牵住他的手,轻笑?着说着话?。

站定的老臣们眉头?紧皱,却?谁也不敢说话?。

皇帝愈发没有规矩,可这一月一次的拜会,他们也不敢随意劝谏,怕惹得皇上不快。

顾瑾端着手里的木盘,小步上前,在暖阁外跪下叩首,“皇上,内阁拟了票,奴才们批了红,恭呈阅览。”

暖阁的纱幔却?没有打开,须臾,从?里面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封王的奏疏,礼部那边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顾瑾又磕了个头?,“拟了几个封号,还?请皇上选一个才是。”

司礼监掌印顾全安亲自接过黄澄澄的折子,走?到?暖阁里,递给了顺天帝。不一会,里面传来读奏的声音。

隔了半晌,才听见顺天帝又发话?,“就择福字吧。”

天子金口玉言,从?现在起,二皇子就是福王了。

顺天帝看?着跪拜了一地的亲眷臣子,冷声道:“朕乏了,你们下去吧。”

户部尚书没忍住,冒然?站了出来,“皇上!从?去年起各地不断遭灾,库里实在……”

“就让大皇子去处理吧。大皇子年纪不小了,也该学?着处理朝堂事?务了。”

大皇子一党不禁面露喜色,皇上肯松口让大皇子参政!

大皇子连忙跪下来谢恩:“儿臣一定不辜负父皇期待。”

榻上的皇上听见他欣喜的声音,叹了口气,自己封了二皇子为王,大皇子难免心中不快,且分他俗务做着,免得生出些不臣的心来。

他见外面总算消停了,总算声音里多了些愉快,“怎么不见顾言?”

顾瑾抢着说了,“回?皇上,今儿一早就没见着顾言的人……”

“参见皇上。”顾言清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奴才来迟了,请皇上恕罪。”

“皇上让你进来。”顾全安发了话?。

皇上没怪罪顾言,继续说道:“下个月就是太后生辰,魏大人,礼部那边要好好准备着。母后虽然?是魏家人,但你不可为了避嫌从?简。”

“臣明?白。”魏殊应下。

“宫里面的事?,顾言也多帮衬着些顾瑾。”不过刻钟的会面,顺天帝已是极不耐烦,“大伴,带朕的臣子们出去吧。”

顾全安领了命,不由分说将站了一个时辰的臣子们都赶出了养心殿。门还?未关上,殿内就飘出咿咿呀呀的歌声。

皇子阁臣们互相?看?了一眼,习以为常般叹了口气,离开了。殿外,只留下顾瑾和顾言。

顾瑾笑?着说道:“四弟,不如也教教我?怎么讨皇上开心吧。太后的生辰,皇上都不忘替你谋些事?情做。”

“二哥说笑?了,皇上让我?跟着你多学?些东西罢了。”

顾瑾最讨厌看?见他假惺惺笑?着,“也是,你毕竟是钟鼓司出来的,吹拉弹唱你最擅长,可要好好弄几出戏让太后开心才好。”

见他毫无反应,他又得寸进尺道:“听说那日你为了几匹布和三皇子殿下起了冲突?四弟,不是我?劝你,这永宁公主的头?发丝您都别肖想,这不,相?国寺你还?把公主惹生气了,哎呀,你说这……”

顾瑾冷嘲热讽了半天,才发现顾言根本没认真?听他说话?,反而是笑?得一脸……让人恶心。

“四弟,想什么呢,着么开心?”

“想我?的猫。”

顾瑾挑了挑眉,“得,你养得那畜生凶得很,也就你能接受那吃人肉的玩意。”

顾言没回?他话?,他在想一只娇气又胆大、惫懒又聪慧的猫。

一只不属于他,但他愿意护住她的猫。

顾全安走?出大殿,淡淡扫了两人一眼,“你们随我?回?司礼监一趟。”

顾瑾和顾言恭敬走?在他们的干爹、宫人们的老祖宗身后,沿着森重的红墙,一路往司礼监走?去。

顾全安见顾言抬头?看?着司礼监的匾额,回?过头?,“许久不来,怕是看?着都陌生了吧。”

“不敢。”顾言垂下头?来。

“自打回?了京,你也不来司礼监了,也不叫我?干爹了。”顾全安在正堂坐下,笑?看?着依旧站着的顾言。

“东厂事?忙,老祖宗恕罪。”

“谁都能唤我?一声老祖宗,可唯有你们四个能唤我?干爹。”顾全安微叹一声,“顾行没了,顾慎去了应天,如今连你也不认我?啦。”

“我?问你,今日为什么来迟了?若答得好,你还?能在再唤我?干爹。”

顾言没有吭声。

哪怕只是在这肮脏的地方想到?江霏微,他都觉得亵渎了她。

更何况,他等待这个局面很久了。

顾全安叹了口气,“这辈子都要做奴才的人,连时间都把不好,也该罚罚、好生想想了。顾瑾,你看?着吧。”他被阉童扶起来,头?也不回?往后院走?去。

行刑的人虽然?得了顾全安的指派,可见要打的是顾言,一时竟不敢动手。

顾瑾冷哼一声,“怕什么?老祖宗的脾气你们不知道?”他看?向被按在条凳上的顾言,“他看?中的人,必须要有本事?,可若是这本事?使?错了地、向错了人,过不了老祖宗的眼,他就别想在皇上跟前伺候。”

太监无根无后,只有皇上这片天。行刑的太监明?白审时度势,棍子往顾言狠狠砸去。

血很快从?洁白的里衣渗出,顾言面色惨白,额头?的冷汗将砖石染深,顾瑾却?没有听见他心仪的惨叫。

快三十板了……顾瑾的掌家察觉情况不妙,低声说道:“主子,他一向能忍,可咱们也不能………”

“怕什么。皇上这段时间身子不好,不会再召见人了。就算找他,他今儿当着皇子大臣们的面迟到?,罚死也是应该的。”顾瑾嘴角勾起一丝笑?,“打够五十大板。”

顾恭带着人匆匆赶来,只看?见一袭血衣的顾言被丢在大堂里,任往来的小太监们肆意打量。

“看?什么看?!做自己的活去!”顾恭赶走?看?客,连忙和人一道架起顾言,慢慢往外面挪去,“干爹,再忍忍,先到?值房缓缓。”

“直……咳,直接出宫。”

“可这伤!”

“无妨……就是要,有人看?……”

顾恭咬咬牙,只好把寸步难行的顾言往城门拖去。

伤口涌出血,又干涸掉,再次崩裂,上好的绸布再也承载不住,染污了宫道。

“顾恭……有一件事?,你务必给我?办了。”

他一阵咳嗽,血痰将他的声音压得低哑,“苏恒阳,京城兰家的……呼,亲戚,我?要他的把柄,明?日必须布置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星晨小可爱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