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顾言被一阵咳嗽呛醒,只觉得口干舌燥。
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他转动?眼睛看了看,屋子里?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也没有了难闻的气味。
他又摸了摸身上?的被褥,不知道谁,给自己弄来了厚被子。
想必是顾恭今日得空替自己收拾了一下,虽然想喝水,可自己实在没力气唤人?,便?先躺着算了。
顾言盯着头顶上?破败的架子床的残影,不由?感叹,自己最终还是要死在这样的地方。
他的思绪不由?飘到了昨晚。
他又梦见?霏微了,自从染上?这病以后,他总是忍不住梦见?霏微,反反复复好几次,但昨日还是梦里?的霏微第一次对自己说话。
他一直觉得自己没做错,可他又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
万一霏微过得真的那么不开心该怎么办?昨天在梦里?,她好像哭了.........
这种想法只出现了一瞬,就被顾言自己打消了,不论干什么,也比给自己这样的阉人?做对食强,自己也是□□做梦,还幻想江霏微对自己这样狠毒的人?有什么不舍。
他听见?房门吱嘎一声推开又合上?,想必是顾恭来了,他强撑着支起身子,只觉得头晕眼花,只得闭上?眼睛缓一缓,“今儿情况如何了?咳咳.........喂我些水。”
一个杯子递到顾言嘴边,他猛地喝了两口,又忍不住咳了起来,来者放下杯子,轻轻抚着他的背。
不是顾恭,这是谁?他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江霏微见?顾言止住了咳嗽,又继续将水递到他嘴边,
她见?顾言愣愣看着自己,挑了眉说道:“顾督公不会真以为,昨晚是梦一场吧?”
“霏微?怎么是你?你为什么在这里??!”顾言身上?微微颤抖了起来,还不等江霏微回答,他有些绝望地嘶吼了起来,“你来!你来这地方干什么!咳咳咳.........十五怎么办事的?咳,让他滚过来!你还不快走!走!”
“十五已经死了。我为什么在这里?,督公不明白?”江霏微猛然将杯子摔在了地上?。
顾言身体一僵,没有开口,江霏微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又让我滚,顾督公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我.........”顾言突然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我护不住你......咳咳,我护不住你了,你快走,染了病,就不好了。如果顾家待你不好......”
“顾家待我不好,你就让我拿着银子过快乐生活?”
顾言住了嘴,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昨晚说了不少胡话。
他只觉得绝望侵袭了他的全身。现在自己,能给她什么呢?
“我......咳咳.........染了这病,没几日活了。”
“顾言。”江霏微轻轻摸过他消瘦的面庞;而?顾言的双眼,竟然蓄满了泪水。
她不由?放轻了声音,“我不怕死,你信不信?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江霏微看着顾言震惊的神情,小小笑了一下,“我曾经说过,如果你自尊自爱,我就告诉你。不管你听后接不接受,你都不准逃开我,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可我真的很恨你。”
江霏微的眼睛有些发?红,“是我的话如此轻贱,让你一句都记不住吗?”
顾言只觉得心如刀绞,是自己混蛋瞒着霏微做了决定,是自己故意不听她的话,不是霏微的问题!“不是!不是的!”
江霏微早就料到他会反驳,“是吗?可你不是这么做的。”
“你嘴上?答应了我,可筹谋任何事从来不告知我,决定也替我做完了,还洋洋得意觉得护住我了。”
江霏微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顾言,我这几个月真的气疯了你明白吗?你根本没护住我,你让我觉得生不如死,我就是一只任你打扮的猫!而?不是你的妻子!甚至不是一个人?!”
顾言看着她,“我错了,霏微我错了,咳咳,我……”
江霏微冷冷看着他,“你惯是会说谎话的,我今日便?要问明白。”
“我之前说的如此明白了,为何你仍要瞒着我,自作主张行事?是我的话对你无足轻重,也无需放在心上?吗?”
顾言垂下脑袋,“不……是我,是我自大?自傲,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也能顺你心意。”
江霏微看着他颓丧的样子,不由?叹气,“我一路奔波而?来,就等着你这句话。我真的不想相信,我寻不到一个认真理解我的人?。”
“我自己一个人?,从京城赶到这里?。我就是认死理,别人?都可借着权势、血脉、情感指挥我,唯独你,我不希望如此。”
“而?我真的,太失望了。”
她说完这些,仿佛也宣泄了压抑几个月的情感,她起身,拿起一把椅子,坐在了顾言的对面。
“我曾经说过,你只要敢再?借着这种伤害自己的法子去换前程,每次我就把告诉你我身世的时?间推迟十年?。可我一来,你就已经把自己作践成这幅模样,我现在要求你必须给我活下来,听我说。”
“......好。”顾言点点头,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
江霏微看着他,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现在看着你,就想到我曾经一厢情愿地相信是多么幼稚和惹人?嘲笑。”
她平静说道:“我会帮你一把,让你好好活下来,等事成了,你走你的阳关道,回老家过日子。我也不想回京了,就四处游乐一番,咱俩的事情也算了了。”
顾言没有出声。
他明白,曾经他以为自己这样的人?,对所爱最好的方式,是放开,但他现在,他只想做这天下最自私的人?,也没有机会了。
霏微是真的生气了。
“这病蔓延的太快,我将所有......咳咳,染了病的都集中起来,由?大?夫统一治疗,不过薛范的旧部指使?了些人?闹事,我这边杀了些人?,有些民怨。之前控制住了,可入了冬,不知为什么又起来了。”
他说了这些已是喘不上?气,缓了缓方又用细弱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底子差,还是染了病,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养着,你别在这里?呆着,回城里?呆着可好?我找顾恭给你安排好地方。”
“我昨儿到你这里?来,你这儿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我可不信他们能照顾你活下来。”
江霏微说一不二,顾言也不敢再?劝,或是耍手段,“好,那我让医生天天为你诊脉。”
江霏微呵呵一笑,“本来以为说服你还需要费些口舌,没想到这么轻松你就允了,不撞南墙不回头啊。我警告你,你可别又玩什么花招啊。”
“不会的。”顾言轻松地看着江霏微,“反正你在城里?呆着,我也是天天担心你,那还不如让你留在我身边。”
他没有说,他知道自己怕是撑不过去了,哪怕死前能多看看她也是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准备午饭,你好好休息。”
江霏微出了门,便?看见?顾恭侯在外?面。顾恭见?她出来,连忙拱手,“给姑姑请安。”
“我不是宫里?的姑姑了,以后这些礼节就免了。你进去吧,少说两句,别让他累着了,我去准备些吃的。”
顾恭进了屋子,见?顾言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而?是微笑着看着文??,心底更确定了,暗叹还是张姑姑有法子。只是督公的身子......哎,只希望能撑过去。
顾言见?顾恭进来,问道:“这两天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小将军那边也说了,一切尽在掌握了,现在就等着蛮子上?钩了。”顾恭有些担忧,“不过皇上?那边......我们将那些银子直接做了军费,皇上?怕是......”
“没事,只要仗能打赢,这病能控制住,咱们就能扳回来。”
江霏微来到了厨房,除了找到些米,什么也没有,她简直不知道顾言前几个月都过得什么日子。
她只好先派下面的人?出去看能不能寻些有营养的东西来,自己则先将米饭煮了。
“江姑姑!”江霏微一转头,是个有些面熟的小太监,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小太监上?来行了礼,“奴才雨轩,之前和姑娘在宫里?时?,见?过的。”
江霏微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对了,还有小夏子,和你玩挺好的,他去哪里?了?”
雨轩眼神黯淡了下来,“小夏子他染了病,没撑住,上?个月走了。”
他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奴才知道你来了,去寻了几个鸡蛋来,现在缺粮,姑娘将就些。”他小心翼翼的将装鸡蛋的篮子放在桌上?,就打算出去。
“哎!你别走!”江霏微拦住了他,打开盖子看米饭已经差不多了,便?用了些油煎了个鸡蛋,又将路上?买的咸菜夹了些放在热腾腾的饭上?,递给雨轩,“幸好你带了鸡蛋来,否则今儿这饭真是没办法,快吃了再?去忙。”
雨轩连忙摆手,“姑姑,这是奴才专门给你寻的,奴才不用。”
“快点!我举着手酸!”江霏微眨眨眼,“你不吃饱饭,还怎么帮顾言,他现在身子不好,你们都倒了可怎么办?瞧你瘦的这样子。”
雨轩犹豫了下,接过饭:“多谢姑姑.........明儿我定再?去寻鸡蛋。”
江霏微摸了摸他的头,“还是小孩子,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雨轩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说道:“姑姑,我跟你......一个岁数。”
江霏微手一停,“啊?”
她看了看瘦的跟豆芽菜一样的雨轩,失笑摇了摇头,“你还是之后顿顿来我这吃饭吧。”
江霏微随意就着咸菜扒拉了几口饭,又将剩下的三个鸡蛋煎了,嘱咐雨轩将一份给顾恭拿过去,便?将食盒拿到顾言房里?。
顾言正在看文??,见?江霏微进了屋,连忙将文??放下,“这里?没什么吃的,你让顾恭去寻些来将就下。”
“你不看顾恭就不会做事了?这两日好好休息。”江霏微将食盒打开,端着碗走到床前,递给顾言。
顾言接过碗,“你吃过没?”
“我吃过了才来的。我就怕这里?缺东西,幸好路上?的时?候买了两罐咸菜带着,倒是真派上?用场了。”
顾言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他有些歉意,“抱歉,实在是...咳咳,没什么胃口。”
江霏微点点头,“把鸡蛋吃了,其余的没关系。”
顾言勉强将鸡蛋吃完,江霏微递给他杯子让他漱了口,便?扶他躺下,她见?顾言出了层虚汗,不由?有些担忧,“你要多多休息,虽然我是不怕死,但你可不能丢下我,知道吗?”
“恩。”顾言点点头。
江霏微收拾了下东西,就掏出之前在城里?买的针线和布料,打算逢一个口罩,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作用,至少有个心理安慰才是。
“你在缝什么?”顾言浑身难受,实在睡不着,他转过身看着江霏微在缝两个布片,不由?有些好奇。
“这个叫口罩,这个瘟病是有传染性的,为了减少被感染的可能性,这个有一定作用,还有你把所有病人?安放在一起,也是有用处的。”
“将病人?集中收治是医者给的建议,这个口罩我却是没听说过。”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你若是能平平安安和我一起回京城,我就告诉你。”
顾言看着江霏微一针一线缝着,心中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安定感,竟真的缓缓睡过去。他意识消失前,还在想着一个问题。
霏微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赶到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