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有西湖,西湖畔有百花楼,百花楼中有花满楼。
百花楼大门常开,赵桓一入百花楼所在的街道,便嗅见空气中若有若无沁人心脾的花香,待站到百花楼前,清香更甚。
如果一直住在这里,估计能省了熏香的钱。
赵桓认真地想。
好在系统不知道赵桓脑子里想的什么,若是知道他在琢磨这种事,大概会被梗得说不出话。
赵桓想了一会儿,抬腿迈进百花楼。
陆小凤远远地看着,新奇地眨了眨眼。
花满楼坐在阳光下和鲜花一起晒着太阳,面上带着一抹温润的笑意,他听见脚步声,“看”向楼梯处,没有开口。
“我来啦。”赵桓道,“终于又见到你啦,花满楼。”
“好久不见,赵四。”
花满楼笑意温润。
从窗外飞进屋中稳稳当当落地的陆小凤:“……”
赵四?
这少年不是名叫决明么?
三人在桌旁坐下,花满楼向陆小凤介绍赵桓,又向赵桓介绍陆小凤。
赵桓得知红披风是陆小凤时面露敬仰,道:“原来阁下便是陆小凤,久仰久仰。”
他这话认认真真,神情也确实显得憧憬无比,陆小凤笑道:“你既然说久仰,也当知晓我四条眉毛的称呼,为何在迎风客栈未猜出我来?”
“我没想过你是陆小凤。”赵桓道,“你是我入江湖以来见到的第一位靓、名人。”
陆小凤感兴趣道:“入江湖?你之前不在江湖么?”
赵桓道:“我之前在家。”
陆小凤一噎:“……”
花满楼笑道:“陆小凤,你是在迎风客栈认识决明的么?”
陆小凤道:“我先前应猴精之约去阳朔镇,这位既叫赵四又叫赵决明的小朋友在那的迎风客栈做工。”
赵桓附和道:“对。”
陆小凤等了等,见他没有说自己话中奇怪地方的意向,心情一言难尽。
他只能自己开口:“你知道那王五是谁么?”
赵桓奇怪陆小凤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道:“迎风客栈的小二。”
陆小凤:“……你就没觉得他哪里奇怪么?”
赵桓:“有,不洗脸。”
陆小凤:“……”
花满楼见陆小凤实在是说不出话,笑道:“那位迎风客栈的小二是司空摘星,也是陆小凤口中的猴精,是他的朋友。”
赵桓恍然大悟:“司空摘星?偷王之王?”
陆小凤振作起来,道:“那猴精要与我比试用多久能在阳朔镇中的客栈找到他,赌注是我那条红披风。阳朔镇客栈近十家,迎风客栈是第五家,我赌输了,他拿走了我的红披风,也顺走了我的钱袋,为了追他我才匆忙离开。”
赵桓点了点头,问:“钱袋追回来了吗?”
陆小凤:“……少了一半。”
赵桓安慰他:“能从偷王之王手中追回一半,不错。”
陆小凤:“……”
他喝了口茶,忍不住看向花满楼:“你又是何时认识了这么一位有趣的朋友?”
花满楼道:“我与决明是两年前相遇,相处不过十日,他便离开了。如今也算是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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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政和六年,政和三年夏赵桓曾至江南一游,白玉堂与他同行,二人在杭州外分道扬镳,前者是回陷空岛探望义兄,后者则是想见西湖美景而挪不动脚。
再见到西湖美景之前,赵桓先遇见了一个人。
那人名叫顾惜朝,彼时不过十七八岁,却已考中秀才举人,但因母亲是青楼女子而备受欺凌。赵桓见到他时对方捧着被人扔进水沟的书本,面目阴沉地瞪着不远处嬉笑的恶作剧者。
少年头发微卷,松散地半扎着,额前垂下一缕卷发,神色阴沉,眉目间满是郁郁不平之气,身上衣衫破旧,洗的发白,能看出极力掩饰缝补的痕迹,但大部分还是相当明显。
恶作剧的少年们嬉笑着跑远,只留下少年捧着书,眼中的抑郁之色更重。
察觉到不远处一直伫立的人影,少年抬眼,赵桓的身影映入他眼中,两人对上视线。
少年冷冷地打量了他几眼,看到他的衣着打扮,面露讥讽,收了书,转身欲走,赵桓却喊住了他:“公子请留步。”
少年的脚步顿了顿,停下来看他。
赵桓道:“在下赵四,敢问公子贵姓?”
“……”少年讽刺地看他一眼,道,“免贵姓顾,名惜朝。”
赵桓借顾惜朝手中湿透的书一看,那是本手抄书,为了省纸字写得小,却仍然端正秀气。他心想爹爹估计会喜欢这类字,随后便大大方方地拉着顾惜朝去书局买了本同样内容的新书。
为顾惜朝买了书,少年看着比他矮上两头的小不点,问:“你为何这么做?”
赵桓答:“因为我想。”
————
听到此处,陆小凤忍不住开口:“只因你想?”
赵桓道:“是。之后我去了他家,谁料那群坏小孩将顾惜朝的茅草屋给推倒了,他无处可去,我便带他去住客栈,他告诉了我他的身世,我便帮他找了住处,又为他买了书。”
陆小凤道:“可你还未提到花满楼。”
赵桓道:“我找到的房子是花满楼家的产业。”
陆小凤看向花满楼,后者随着赵桓的叙述想起旧事,眉眼带笑,适时补充道道:“两年前我的一位兄长来杭州巡视产业,我与他一同去看,正巧在那地方遇见决明,那时看他年纪不大,便多问了几句。”
那时不管是花满楼的三哥还是花满楼都有些惊讶,这连声音都透出几分稚嫩的少年一本正经地问了他们诸多事宜,敲定了一切。
他们本以为是少年是为自己购置,孰料当晚少年拉过来另一位年龄较大的少年郎,在得知两人相识不过两日时兄弟二人更为惊讶。
时隔两年,说起当年之事花满楼淡定了许多,可陆小凤一个听者不免讶异和好奇,看向赵桓。
赵桓正撑着脸,认真地听花满楼讲话,花满楼停下后陆小凤又看来,他便接着花满楼道:“顾惜朝文才斐然,才华横溢,我乐于助人。”
顾惜朝的屋子是一搭在城外的茅草房,风吹雨打,站在屋内还可望见天空——尽管赵桓去时只来得及看到茅草房的悲惨死状。
因身世备受欺凌的少年郎自尊心极强,赵桓本是看他年少聪慧意志坚定才出手帮他,可顾惜朝道他不信无缘无故的帮助,冷言拒绝,赵桓只好让对方写下欠条,日后若再次相见需得为他做事十年。
这些约定他倒没对花满楼与顾惜朝说,然花满楼与陆小凤心思通透,看赵桓有那番财力,定然身世不凡,却也没有多问。
若是事事都问,那交什么朋友?
那时花满楼与赵桓一见如故,与赵顾二人同行几次,街上的人见花家七公子同那娼妓之子交好,心中也生了一番思量,以致后来顾惜朝的处境变得不错。
赵桓补充完又感叹一句,道:“算时间今岁顾惜朝就要参加春闱,不知他准备如何。”
陆小凤奇怪道:“他准备如何你不知么?难不成你与他连书信也未通过?”
赵桓诚实摇头:“未曾。”
他顿了顿,又道:“我和花满楼这两年间也未曾通过书信。”
陆小凤:“……”
他看向花满楼,问:“这位赵四公子不知,你这位常居杭州的花七公子总该知晓吧?”
花满楼轻叹一声,道:“顾公子闭门读书,我不好登门打扰;他虽在我家中的铺子做账房先生以谋生计,但也只是逢年过节登门拜访。”
这就是不知晓了。
未曾谋面的顾惜朝顾公子引人好奇,但面前这位浑身是谜的少年更加让陆小凤好奇。
“你又是为何入江湖?”
陆小凤问。
赵决明无论是衣裳还是佩剑都并非光鲜华丽,可细看却仍旧能看出不凡之处,行为举止都绝非寻常人家出身。
“为了成为靓、江湖第一人。”
赵桓郑重其事道。
他虽是太子,且背后有皇帝爹爹撑着,朝中诸葛太傅一派、包大人等已与他站至一侧,尽管如此,却还得顾虑其他臣子,各党各派意见相悖,这种时候赵桓只能在他爹爹发牢骚时出些主意,却不能将他们一杆子打死。
他需要有只属于他自己的人脉。
除此之外,朝堂民间信息并不相通,身为太子,赵桓只在朝堂间小有名气,于江湖中不过尔尔。
江湖宽广,换名易容,他就不再是太子,也无需顾虑重重。
因此,江湖是赚声望揽人才的最佳地点,赵桓如此坚信着。
陆小凤眨了眨眼,面前的绛衣少年能坦然说出目标,让他十分欣赏。
江湖虽险恶,却人人向往,皆因江湖热闹喧哗,身处其中,亦即入世。
无数人欲在江湖中争得一席之地,以求扬名立万,可若没有这番说出心愿的坦然与勇气,也不会有所成就。
陆小凤大笑出声:“待你成为江湖第一人,我请你喝最好的酒!”
赵桓点头:“你说的,别忘了。”
他的语气理所应当,似乎已经看见了成为江湖第一人的未来。
陆小凤笑得更加欢快,道:“你忘了我也不会忘!”
花满楼唇畔含笑,他虽看不见两人的神情,却也明白陆小凤对赵决明已有亲近之意。
春日暖阳,花香怡人,快活的空气弥漫在百花楼的二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