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看地面上的骚乱时,晚到一步的云槐姑娘也在看。
他自与赵决明熟识以来,习惯了对方呆板认真的模样,此刻的赵决明却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这倒有点江湖上所说的“冷酷无情的决明少侠”的影子。
更奇怪的是,赵决明虽用剑抵着杨莲亭的脖子,身上却毫无杀意。
剑乃杀器,可持剑人却无杀意,也是奇怪。
王怜花看戏看得乐不可支,不经意间抬眼,发现斜对面有一红衣男子站在栏边,与他看着同一个地方。
赵决明闹出的动静不小,围观者大多数皆是小心翼翼外带忧虑,毕竟他惹的日月神教总管,在神教的地盘得罪总管,即便能活着离开,必定缺胳膊少腿。
唯独这红衣男子嘴角微扬,竟是看着底下对峙的两人露出了笑。
此刻那被踢下马车的驾车人好不容易缓过气,借马车挡住身形,绕到赵桓身后,提刀便砍。赵桓早已察觉到他的气息,不动声色,正待反手回击,那人却径直向后飞入,撞上墙壁,哇得吐出一口血。
“决明,我就晚来一步,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踢飞偷袭之人的正是云槐姑娘,她一袭黑衣,潇洒脱俗,仰头看着灰头土脸的赵桓面露担忧。
“多谢。”
赵桓不说云槐晚来了不止一步,向她道谢,“这人是日月神教总管,闹市纵马,不思悔改。”
“那你手里的呢?”云槐疑惑地问,“是他的钱袋?”
“是,他在我的教导下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决定用工钱赔偿被撞坏摊子的人们。”
赵桓一本正经地说,完全不像是在说笑话。
云槐瞥见他手上的擦伤,慌忙道:“别说这些了,你受伤了,快去包扎,这家伙交给我来看着就好。”
杨莲亭见挟持着他的绛衣少年与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姑娘自顾自地交谈起来,似乎顾不上他。他计上心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头矮身猛地撞向身旁的持剑少年,同时不忘伸手抓住缰绳,只待对方摔下马车后扬长而去
然而他撞了个空,赵桓闪身进了车厢,顶着车帘看杨莲亭撞向云槐怀中,后者一退,杨莲亭一头栽到地上,发出沉重的碰撞声,眼睛一翻,竟是自己撞晕了自己。
“不思悔改。”
赵桓蹲在车厢里瞥了眼地面上昏迷不醒的壮汉,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评语。
他这下应是将日月神教得罪了个遍,赵桓却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提些杨莲亭的钱袋一个个地分钱给被撞坏的摊子的主人。
有人不敢接,赵桓道:“这是你们应得的,大不了等他醒了我再去神教中和他们教主见一面。”
“教主如今在闭关……不见人。”
他们虽未见过东方不败,却明白是在教主闭关后才有杨莲亭行事嚣张,变本加厉。
因此在赵桓说出要见教主时,便有人好心提醒了他。
“无妨,大不了我等他出关。”
赵桓将银子塞到面前人的手中,一本正经地说大胆至极的话。
有些人确实是摊子被毁得彻彻底底一团狼藉,见此处没有日月神教的人,犹豫再三,还是接过银子塞入怀中。
此处动静如此之大,不久之后日月神教的人便会赶来,被撞坏摊子的人拿了钱又提醒赵桓几句,便忙不迭地离开了。
杨莲亭的钱袋还剩下一小部分,赵桓顺手塞到了怀里。
云槐看他一眼。
赵桓泰然自若:“我受伤了。”
云槐的视线飘向赵桓身上的擦伤,对方因在地上滚了一圈,脏兮兮的,双手的伤口仍在缓缓地渗血,令人心惊。
她目露心疼之色,半推着赵桓便要往客栈走,道:“我房中有药,你先随我回去,你疼不疼?”
养着小黑狗的酒楼掌柜暗中观看良久,见两人要走时本欲随他们去,却不料东方不败从楼梯处向他示意留下二人,只得出声喊停:“少侠请留步,我后屋中有药箱,你方才分钱时已拖延良久,如今拖不得了。”
赵桓和云槐一同回首,前者表情微呆,后者面露惊喜。
*
掌柜看云槐给赵桓清洗伤口,药膏的香气在屋中弥散开来,他心中不太明白教主为何要留下这两人,但听命行事无需理由,掌柜看了一会儿,视线又飘向街道上躺着的两人。
他正是知晓杨莲亭即将回教才有意提醒这初入江湖的少年剑客,谁料话说出口没多久,这少年便直接撞上了杨莲亭。
教主对杨莲亭青睐有加,可此刻见着杨莲亭这番惨状也毫无表示,这让掌柜心中思绪万千,一时间提心吊胆,眉头微蹙。
赵桓也蹙眉,他道:“疼。”
云槐非要为他上药膏,药膏清凉过头,抹在伤口上时针刺一般的疼,她闻言抬眼看他,气道:“你怕疼为何还如此莽撞?还好只是擦伤,未骨折断腿。”
赵桓认真回道:“情急之下悠不住。”
云槐嗔他一眼,却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会担心你……”
两人距离近,赵桓耳聪目明,听得一清二楚,回道:“不必担心,我无大碍。”
云槐悄悄地看他一眼,低头上药,不再开口了。
一旁的掌柜却听得好笑,对这少年的木讷摇了摇头。
在得知赵桓要回客栈,掌柜有些忧虑:“少侠当真要留下来么?”
赵桓瞥了眼街道上躺着的两人,对掌柜点了点头:“是。”
掌柜欲言又止,瞄了眼二楼,叹了口气:“那少侠与姑娘万事小心,若是……可来酒楼中找我。”
他一个普通的酒楼掌柜显然无法抗衡神教总管,赵桓只当掌柜一腔好意,微微一笑,应了下来。
杨莲亭身强抗撞,赵桓正准备拎起他,他便醒了,两人对上视线。
赵桓收回手,杨莲亭咕咚一声又躺了回去。
“你醒了。”
杨莲亭显得十分茫然,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了昏迷前的所有记忆,脸色瞬时狰狞起来,伸手便要去拉扯面前的少年,又一次被剑鞘抵在颈间。
赵桓神色冷峻,杨莲亭心头一颤,竟从他古板无波的眼神中看出几丝嘲讽。
可事实上,赵桓毫无嘲讽轻蔑之意,他只是在想这杨莲亭摔了脑袋为何还能如此精神。
颈间剑伤的疼痛又一次席卷而来,杨莲亭伸出手的手僵在半空,他本想忍辱偷生,然而谄媚的笑才咧开一点弧度,赵桓身后的红色吸引了他的目光。
雌雄莫辩的红衣男子神色平淡,见杨莲亭看来,表情也无丝毫波动,不知看了多久。
杨莲亭惊恐万状,他竟不知教主是何时出关?!为何无人告知他?教主又是为何冷眼旁观他被竖子欺辱?
赵桓见他表情古怪,和云槐同时转头去看,然而酒楼二楼栏杆处空无一人。
“你看见了谁?”
赵桓问他。
杨莲亭不答,似乎心绪如麻,未听见他的声音。
云槐知晓二楼有一位红衣男子,却好奇于杨莲亭的反应,因而不动声色。
赵桓抬腿便往酒楼内走,掌柜心中一紧,正要拦住他,楼梯上传来男人的声音。
“不必拦着。”
楼梯上的红衣男子道,见赵桓与云槐一同注视着他,轻轻一笑。
“两位进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