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大为期一周的期末考试结束了,校园里不少学生已经开始拖着行李,踏上返家的归途。
正直春运高峰,袁枚家在四川,没有买到车票,打算在寝室再住几天,等在C市上班的表哥开车回家过年时,搭下他的顺风车,一起回家。薛楚楚家就在C市,但想着回家也是在家里待着,就在寝室里陪着袁枚,她离校那天,自己再回家。
于是,呆在寝室没课没作业的日子里,两人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下楼吃了个早餐后,再上楼追这学期错过的热点好剧,这日子,美滋滋。
如果一直能做一条这样没有压力的咸鱼,该有多好。
躺在寝室的沙发上,薛楚楚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
袁枚靠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摸了摸她的头,一脸笑:“薛楚楚,你可真有出息!”
薛楚楚躺着没动,舒服地喟叹一声,每天无所事事葛优躺的日子实在是太好过了。
“哇,这不是我们幕教授吗?”正刷着手机的袁枚,看着手机里的一张新闻图片,蓦地,发出一声惊叹。
薛楚楚抬起头,凑过去,一脸好气:“哪呢?哪呢?”
幕寒秋上新闻了?
袁枚将手机递给她,只看到推送出来的新闻标题是:“C市幕家掌门人幕玉祖被曝因在家中突然昏厥而紧急入医院接受治疗,长子幕寒秋现身医院。”
点进去,照片里的幕寒秋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框眼睛,神情严肃,脸色看起来有点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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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医院病房。
一间舒适洁净的独立病房内,洁白的病榻上,躺着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消瘦的脸颊,高耸的颧骨,紧闭的双眼,完全看不出床上的这位老人,半年前还是商场上挥斥方遒的重量级人物。
病房里的气氛低迷而又沉重,床头的医疗仪器不停地发出尖锐的“滴”声,提醒着老人还活着。
幕寒秋站在病榻前,看着床上的男人,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男人,如今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C市肿瘤专家站在一旁,叹息一声,道:“幕董事长刚刚注射了吗啡来止疼,醒来后,如果你们有什么话,要趁他清醒的时候和他沟通,否则,难以忍受的疼痛又会让他神志不清。而且,这样的疼痛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幕寒秋站在一旁,双拳紧握,压抑着内心悲伤的情绪,抬头问道:“真的无计可施了吗?”
无论多少钱,无论多么艰难,他只想要他的父亲活下来。
肿瘤专家摇了摇头,一脸遗憾:“幕董事长病发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这个病治愈率极低,晚期一般睡不好吃不好,还伴有无边的疼痛。虽然现在的医疗技术发达,但对胰腺癌晚期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而且预后效果差,现阶段主要是尽量改善生活质量,让病人在最后的时间里,走得坦然,没有牵挂。”
幕寒秋的心仿佛坠入了冰窟窿,无边无际,只觉得寒冷。大学毕业时,看到母亲去世时,留下的遗书,他在心里对父亲埋下了怨恨的种子,毅然选择出国读研直博,不到万不得已,不回国,更是拒绝他爸让他回国继承家业的提议,博士毕业后,还跑到母亲曾经工作过的C大当老师,想体验下母亲生前的职业和生活。
可以说,这些年,父子俩的关系跌入了最低点。
现在自己还没有打算原谅他,他怎么就能这么撒手西去,丢下他一个人?
病房里的人轻轻离去,带上门,房间里就只有幕寒秋。他站在病榻前,看着病床上的幕玉祖,回忆着从前的日子,任由时光一点一滴慢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病床上的老人慢慢挣扎了下,微微转醒,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向站立在床头的幕寒秋,声音里有惊喜:“寒秋,你在这啊?我睡了多久了?”
幕寒秋看了看手表,上前替幕玉祖把床头升起来,提高他的枕头,让他靠得舒服一点,声音里有着饱满的情绪:“一下午了。”他在家里浑身疼得受不了,突然昏厥,被紧急送往医院。
幕玉祖躺在病榻上,喃喃自语:“原来我睡了这么久了。”
幕寒秋看着幕玉祖枯瘦如柴的手,眼框里的泪积蓄满,急欲掉下来,他赶紧背过身,呼了口气,憋回去,再转过身,扯出一抹笑容,语气轻快:“爸,你好好养病,会好起来的。你有什么想吃的,想做的事情,我帮你完成。”
幕玉祖看着面前身形高大的儿子,心底叹息一声,他何尝不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和他的病情,会好起来的,只是一句自我安慰的话,安慰他,也安慰着所有人。谁都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扯了扯嘴角,尝试的开口:“公司的事情,你还是不想接班吗?”
幕寒秋愣在原地,没想到父亲会在这一刻说这个事情。这个曾经他斩钉截铁拒绝过无数遍的事情。只是这一刻,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幕寒秋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些年,我知道你因为你母亲的事情,一直怪我,觉得是因为我的冷漠,才会导致她得抑郁症,最后,卧轨自杀。”
病房里的空气一片静默。
“有些事情,你没有结婚,所以你不懂。”幕玉祖换了个姿势,说起当年的事情:“当年我和你母亲结婚,没有爱情在里面。她爱我,而我待她就像妹妹。所以,当她希望我给她同样炽热的爱时,我做不到,我很痛苦,爱不爱这件事,永远勉强不来,骗不了人。这些年,我知道她受了委屈,但我没想到她会自杀。”
幕玉祖的眼里满是对亡妻的愧疚,他叹息一声,缓缓地道:“也好,过段时间,我去了下面,一定找到她,再向她说对不起。”
幕寒秋双手紧握成拳,指甲狠狠的掐入肉里,控制着内心复杂的情绪。
之前,他在母亲的遗书里,看到的是一个这辈子没有得到爱的人回应的女人满腔的怨念。
这一刻,他才知道他的父亲,对他的母亲,没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