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替您看好小顾总,保证您回来时他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高震淣挂完电话,精致的尖头皮鞋踩着地板一使劲儿,老?板椅“呼啦”一声滑出老远,刚好停在顾桓的休息室门口,他露个头,悄咪咪把门推开一条窄缝,逆着光看清屋里动静以后,立马推开门,脸上挂着得逞的笑:“纪总果然没猜错,就知道这个点儿您会偷偷加辣椒,还好有我看着您。”
被抓包的顾桓正在吃午饭,桌子上?明晃晃地放着一瓶变态辣的辣椒酱,闻言,眼皮子也没抬,又往寡淡无味的养生汤里加了一大勺辣椒,这才慢悠悠开口:“你工作不饱和?”
“哪有,都超负荷了!”高震淣麻溜掏出手机拍照留证,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桌子旁,趁顾桓不备,合上?辣椒盖揣兜里,踮起脚偷瞄顾桓身后,生怕他还藏了其他,“我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监督您,身体第一,工作第二,您能好好吃饭就是帮我解决了一半的工作量。”
顾桓那天受伤后直接淋了雨,前期伤口一直有些?发炎,没好利索,再加上?夏季空气闷热,逐步愈合的皮肤也开始时不时发痒,医生没少叮嘱顾桓不能再吃刺激性食物,偏生顾桓平日里又是个无辣不欢的主,纪玦在家时他还能有所收敛,前几?日纪玦一出差,顾桓彻底放了风,在公司的犄角旮旯缝藏了不少?辣椒酱,可忙坏了被纪玦委以监督重任的高震淣。
光最近收缴的辣椒酱,就够高震淣一个人吃两年的。
高震淣直接将收缴上?来的“赃物”据为己有,又沿着偌大的休息室溜达了一圈,发现没有可疑物品后,这才放下心,和顾桓指指挂钟:“而且您又忘啦,现在是午休时间,我都工作?了一上?午了,您心里就惦念着纪总和吃喝,都对人家这么辛苦的工作熟视无睹。”
午后刺眼的阳光照进室内,映出顾桓刻着浅浅一层结痂的侧脸轮廓,他不置可否,呷口汤,顺着漂浮的游尘看了眼日历,这才记起西湾市已经进入盛夏,顾氏早在三天前就开始施行夏季作息制了。
距离之前轰轰烈烈的绑架一案也已过去半月有余,纪泱作?为唯一现存的主犯加策划者,身上又背负着被他亲口承认的尘封十数年的凶案,罪证确凿,如今正和另一早他进去的同胞兄弟纪崆,在监狱度过余生。
而无人提及的蒋立明,参与绑架前意气风发,走时悄无声息,一把火就地埋葬了自己生命,连火化程序和墓碑钱都一并直接省了——倒也挺好,若是他还活着,看到自己费尽心机夺来的蒋氏集团进入破产清算,再接受不了这巨大打击,被巨额债款气个半死不活,遭罪不说,尝尽人情冷暖岂不是更伤他的自尊。
“......近日,清算组已进驻蒋氏集团......”悠扬的播音腔从屏幕里传出,顾桓手指微顿,抬眸,见是开始播放蒋氏破产清算最新进展的午间新闻,眼底闪过了一丝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许久,他直起身,关掉电视,继续拿勺子搅拌飘有一层红通通辣椒油的养生汤。
聒噪的蝉鸣声伴着微风消散在空气,就像这场终会被所有人遗忘的插曲,房间重又恢复安静,高震淣一边尽职尽责地把顾桓一日三餐汇报给纪玦,一边碎碎念着叮嘱顾桓记得抹药,一抬头,见顾桓手又准备无意识地挠结痂,惊呼:“您可别再挠了,再挠就真的留疤了,您就成了现代版的江小鱼,等纪总出差回来,可不得拿眼神冻死我。”
他说着,麻利拦住顾桓的手,把他喝了一半的汤端走,又按纪玦吩咐重新订了外卖,然后找出药膏给顾桓。
顾桓被俨然成为纪玦助理的高震淣管得再无法随心所欲吃东西,一扬眉,“啧”了一声,接过药膏胡乱抹了几?下,起身往外走:“我吃饱了,出去一趟。”
“您要去哪儿?!”高震淣一听顾桓要独自外出,一脸紧张,立马跟上?顾桓,“我和您一起。”
顾桓瞥了眼亦步亦趋的高震淣,眼珠轻轻一动,抬手,冲高震淣示意了下腕表:“上?班时间到了。”
高震淣见顾桓竟拿总裁身份压自己,噎了一瞬,气鼓鼓地放缓脚步,边飞快给葛捷锡发微信,边小声嘀咕说:“就您心大,您不知道那天纪总都要把整个公司冻成冰雕了。”
高震淣对顾桓被胁迫一事心有余悸,以至于现在最听不得顾桓说要单独出门,事实上?,除了顾桓突然消失给高震淣造成了心理阴影,留在他脑海最深的一幕,就是那天明明一整个晚上?都极其冷静,却让人无端觉得灵魂都在出窍的纪玦——得要多深的爱,才能罔顾所有以自己的性命涉险,只求心爱之人活着。
后来,当他看到纪玦颤着身子把顾桓拥入怀中,心里就在想,纪玦对顾桓的爱,怕是他和葛捷锡这辈子都无法赶超的。
而他又怎么能在纪玦收购顾氏集团时,恶意揣测他。
一想到这些?,出于度君子之腹后对纪玦的愧疚,高震淣现在事事都很尊重纪玦,纪玦出差前叮嘱他照顾好顾桓,他当然要超标准完成这项任务了。
不能给小顾总一丝一毫“犯错”的机会。
此时正欲按电梯的顾桓听到高震淣后半句话,不由微征,横在半空的指尖轻轻顿了一瞬——他自是清楚那天晚上?纪玦几?近魂不附体的担忧,被他几?乎是用刻到骨头的力度抱住时,他能感受到纪玦终于活过来的心跳,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但?当此事从旁人角度重新讲述一遍,无疑给早已恢复平静的顾桓心底投入了另一巨石,教他没来由地为自己还惦念吃喝的小心思感到心虚。
想到这,顾桓要到嘴边的“我有分寸”咽了回去,收回手,摸出手机主动给纪玦报备。
【顾桓】:别听小高的,我就加了半勺,一点儿都不辣。
【顾桓】:其他时候也没乱吃。
【顾桓】:下飞机了吗?我现在去接你。
【顾桓】:菘林路新开了一家川菜馆,我预约过了,晚上?在那吃吧?
顾桓发完,没等到纪玦回信,一直紧闭着的电梯门却在此时缓缓打开,紧接着,顾桓就看到半个小时前还在微信里只字不提自己到哪的纪玦,已经从电梯里走出。
“唔,纪总这是突击查岗?”顾桓双手抱臂,懒洋洋地斜靠着墙,在纪玦含笑牵起他的手时,一眯眼,捉住纪玦五指用力咬了一口,小虎牙沿着纪玦指尖磨呀磨。
纪玦眸中笑意愈深,任由顾桓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牙印,低笑道:“嗯,怕你背着我偷.吃。”
顾桓轻哼,拿眼皮子轻轻一扫纪玦,一语双关地和他开玩笑:“没办法,谁让家里的肉味道太淡,不好吃。”
纪玦忍不住笑了起来,揉着顾桓,吻上他,在入骨相思的浓情间抽空回道:“想吃点刺.激的?晚上?回家就给你吃。”
顾桓假装没听出纪玦的弦外之音,含混不清地说:“不用,我包厢都订好了,我们在外面吃就行。”
“忘了和你说,我刚才让阿捷取消了。”纪玦把一心想在外开小灶的顾桓往怀里按了按,腾出一只手,按下电梯,等俩人进入电梯以后,纪玦轻覆上?顾桓耳垂,低声诱他,“今晚上?想吃多刺激的,都依你。”
顾桓被纪玦牢牢锢于怀抱,反抗不得,只好还纪玦了一个挑衅的眼神,嘴上还在为晚餐做最后斗争:“变态辣的那种,我怕你受不了。”
纪玦无声一弯眉:“不用担心,只要你受得了,我什么样都能接受。”
顾桓在吃饭一事上?不仅没能成功,还把自己卖进了饿了一周的狼窝,当天晚上?就见识到了何谓挖坑把自己埋进去,被变态辣的刺激套餐折腾得腰酸背痛。
偏生有人还不知足。
酒窖里,昏黄的壁灯闪烁着幽幽光晕,映出只松松垮垮披了件睡衣的纪玦,他领口悉数敞开,在柔和的光线下模糊露出一小片黑色纹路,一只手优雅地晃着酒杯,透过点点流动的红色液体看向顾桓。
顾桓懒洋洋地趴在他身上,就着他的手啜了一小口,正要咽下,却被突然而至的清冽气息扫了个一干二净。
顾桓睁开眼,佯凶:“说好的给我喝一口,怎么又被你抢了。”
“唔,那刚才是谁在我喝酒时,偷吻我。”纪玦笑着一扬眉,放下杯子,重新抵上顾桓额头,将他嘴角残留的红酒轻柔扫去,不紧不慢开口,“我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顾桓自知理亏,冲纪玦眨了下眼,狡辩:“小气鬼,我那是情难自禁,才不像你似的是故意的。”
“情、难、自、禁?”纪玦眼眸深了几?许,放缓音调,把四个字念得几?近耳语,一翻身,牢牢掌握主动权,“巧了,我只要见到你,就没有理智的时候。”
说着,像是为了验证这句话,酒香四溢,无声静默的酒瓶远远近近地形成天然点缀,透过昏黄映出不可细说的全貌。
顾桓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被纪玦带进了飘渺云际,整个人都徜徉在伴着浓郁酒香的清冽气息。
纪玦轻轻抚着顾桓脸上即将愈合的伤口,酝酿着岩浆的眼底深处,是迄今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自责,他低下头,无比虔诚地触上?那浅浅一层结痂,低声说:“还好没有留下疤痕。”
顾桓读出纪玦心底深藏的懊恼和后怕,本就蒙着一层薄雾的眼眸即刻模糊了视线,他硬生生逼回,慵懒地勾着纪玦脖子,故作?轻松地逗他:“我破相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啧,看不出纪总如此肤浅。”
纪玦笑着摇摇头,揽紧顾桓:“你什么样,我都爱。”
“这还差不多。”顾桓狡黠地扬了扬眉,在对上?纪玦再不复冷静的眼眸时,轻声回应他,“我也是。”
他语气微顿,指尖轻柔抚过纪玦正对着自己的胸膛,一字一顿地说:“你身上的伤痕,我也爱。”
纪玦猛地停滞了一瞬,在短暂收起飓风的火山深处,重又爆.发出愈发浓.烈的岩浆,紧接着,空气中传出了一道低沉嗓音:“我以为你会更爱现在的我。”
“我都爱。”一如既往的桀骜语调下低了少?许,潜藏着一抹难得且不易察觉的羞赧,“就是对着自己的名字,总觉得我好自恋。”
话音未落,酒窖里响起了一阵夹着欢愉的低沉笑意,沿着酒香四处散落,遍布每一寸空气:“没有,是我自私,想把你一直刻在我的身上。”
夜色愈发深了,柔和灯光孜孜不倦地打在安静室内,在曾遍布大片伤痕的胸/膛上?,清晰映出一个黑白分明的纹身,极其简单,只有一个字——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