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这样一个狰狞到极致,却又孤傲到极致的人,不需要别人理解,不需要别人怜悯与同情。
却也容不得任何人的轻视与怠慢。
“你跪了一整天,身体吃不消。”萧向翎依旧跪坐在垫子上,哑声开口,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江屿却把这无动于衷,当成是进一步的轻慢与嘲讽,便又低声重复了“拔剑”二字,这回连每个字的尾音都带上了几分狠。
“你先把粥喝了。”萧向翎起身,却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连声音都放软了几分,语调中带着些遮掩不住的无奈与疲惫。
但江屿正处在精神崩溃的临界点,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反常。见此却是直接转身,径直踏入了祠堂外的风雪。
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与几近脱力的身体,穿着单衣往室外闯简直可以说是自寻死路。
可他就是在不要命。
他头脑乱得完全分不出一丝理性的神智来思考,只想竭力发泄,直到最后一丝力气也不剩,一点多余的想法也没有。
江屿开门出去,冷风扑面而来的一瞬不自觉浑身颤抖,他却随即在卫兵惊惧的目光中,拿起刚刚留在门口的软剑。
旁边还有另外一把,通体玄黑,要比他的长上几分,重上不少。
他左手提起另外一把,递给萧向翎。
对方终究接下了那把剑。
他们并未在祠堂门口,江屿脚步轻点,二人便来到后院人迹稀少的园林处。
而冬至,此处便显得格外萧瑟,树木少了绿色枝叶,显得光秃秃。
二话没说,江屿便已踏足蓄力,十成十的剑意逆着风雪刺来,空气都即将在此刻凝滞。
在太子殿起火的当晚,萧向翎与江屿交过手,知道他的实力,也清楚他的出剑习惯。
或是天性使然,江屿出剑总会留着几分回转的余地,而出剑前表面上迅猛凌厉,实则角度与距离都经过了详尽周密的考量。
与现在截然不同。
——毫无章法,毫无退路。一丝气力也没留,出剑堪称仓促,直冲萧向翎面门。乍看是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实则将自己的软肋彻底暴露在敌人面前。
江屿这分明不是过招。
更像是在发泄。
或是求死。
萧向翎自然不会硬扛下这一剑,而是侧身闪躲,连玄铁剑都没出鞘半分。
软剑迅猛的剑锋从他面前划过,齐齐削断一缕墨色长发。
而江屿此击扑了空,巨大的惯性无法抵消。
他本可以利用脚步、身法、剑花等许多方法来消力停身,这本是每个习武之人的入门功课,江屿不可能不懂。
但他选择了最蠢,最伤身体的那一种。硬是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住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拉扯力。身子停下的一瞬,竟是从胸腔中逼出一口浊血来。
艳红玷污了白衣,也沾染了身下的白雪。
像是极地中绽放的一瓣梅。
江屿见此似是有片刻恍惚,但随即竟是无所谓地转过身来,没有丝毫休息停顿地,再次以极限的力度向萧向翎出剑。
雪光映着剑光,江屿眼底的神色一闪而过。
刹那间,萧向翎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太子殿起火那日,江屿出剑时,眼底也是这样的疯。
疯到不计后果,甚至不顾性命。
这并不是脱力、极度悲伤等特殊情况逼出来的极端状态。
这是他的常态。
萧向翎没再单纯退闪,情急之中,通体玄黑的重剑铿然出鞘,只为守不为攻。
他刻意反手握了剑柄,顺着江屿出剑的力道顺势跟去,用一个并不怎么舒服的剑花卸了对方剑中的怒意。
那曾在北疆战场上割破无数人喉咙的重剑,此刻却宛如一个巨大的容器,将一切气力尽数包容其中。
江屿还欲动作,萧向翎却抢先一步上前,利刃相撞的巨响随之响起,刺耳得仿佛爪牙之间的摩擦。
随即,江屿的软剑竟是被这一下狼狈挑了出去。落在了不远的空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趁对方失剑晃神之际,萧向翎也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扑,单手扯过江屿的衣领,随即将其抡在了墙面上。
打斗的空间骤然变小,从刀剑相向变成了相互贴近的挣脱。
似是用了极大的气力,却并未觉得很疼。只有墙面的冰寒从后脑与脖颈处传来,让江屿肩膀下意识一缩。
但骨子里的血性,却在逼他抬头。
萧向翎这才注意到,江屿的眼眶早就泛了红。
那苍白的皮肤下,血管中像是流淌着浓重且艳丽的朱砂。极红,却没有眼泪。
那目光看得人心惊,却也让人心疼。
“江屿,醒醒。”萧向翎用手臂将人紧紧压制住,用手指去探向对方那冰冷的后颈。
“江屿!”
电光石火间,江屿竟是放弃了手上的挣扎,猛地向前探头,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咬住了萧向翎的颈侧。
皮肤表面乍一接触是薄凉的寒意,下一瞬却有跳动的脉搏从下方传来。随着江屿的用力,那跳动愈发快。
随后,牙间充斥了些许温润的触感。
血腥气从这狭小的空间中肆意开来,在这清冷而寡淡的雪夜中显得格外违和。
颈部是极其私密与危险的部位,战场中绝不会留给敌人,决斗中绝不会留给对手。
江屿咬上的理由无他,只因这里是冰天雪地中,对方唯一暴露在外的皮肤。
萧向翎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搭在江屿颈后的手几乎就要骤然发力。
但犹豫只有片刻,疼痛从颈间炸开的瞬间,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却先于防卫的意识。
——他只是更加紧地禁锢住了对方的身体。
而这种姿势——手臂从后方环绕过去,上身紧密贴合着,面部几乎要侧向贴到一起,便有了几分拥抱的意味。
“别胡闹了,江屿。”萧向翎肩膀微松,为了不让对方产生应激反应,只是用手轻轻按了按对方的后颈,“顾渊给你熬了一晚上的粥都快凉了,夏之行那老古板还在你寝殿里硬撑着没睡,非要等你回去。”
江屿明显僵在了原地。
“你睁开眼看看,窗棂结上了一层冰雾,很漂亮。”
过了许久,江屿才从刚刚恍惚的梦魇中挣脱开来,神色略微清明了一些。而在矛盾与纠结到近乎炸裂的头颅上方,似是有温和的声音传来。
那温度与自己满身的狼狈违和到极致,却又清楚明晰地摆在那,连那刺骨的冷风都被屏蔽在外面。
江屿这才察觉到自己口中浓重的血腥气,而已经有几缕血红顺着对方的脖颈流下来,瞬间就在极低的温度中结了冰。
他仓促松了口。
以萧向翎的角度,只能看见江屿像是忽然醒过来一般,僵硬的身体逐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