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藏匿于丛林的树枝之?上,身体蜷缩着。冷汗不住从额角滑落,由于极力?按捺而?咬着嘴唇,口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锈气,他却恍若未觉。
那些人给他下药的力?度比他想象得?要狠厉得?多,他只觉欲望如火舌一般在体内撺掇,所到?之?处所有理智悉数灰飞烟灭。
意?识正在无可?遏制地?迅速溃散,恍惚中他仿佛回到?十年前去往西域的路上,对一切的未知?感到?惶恐畏惧,却还要强撑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以?皇子的身份抵紧中原的威风。
他手指死死攥住枝干,已经将?树枝抓挠出一道道狰狞而?绝望的痕迹。
就在此时,他朦胧间?听到?下方不远处的脚步声。
理论?上,在这种遍地?枝叶的树林中,普通人踩踏会发出深浅不一而?杂乱的噪声,而?经过特殊训练的士兵,即使是一群人一同行走,脚步的声音也会整齐很多。
下面的声音明显是后者。
不同于石洞中众人的粗鲁吵闹,下面这些人谨慎而?纪律严明。如果他所料不错,他们应当是那道士特意?派出寻江屿的士兵。
江屿费力?地?睁开眼睛,无声而?急促地?喘几口气,几近脱力?的手臂抵上面前横跨的枝干,微偏过头向下看去。
只见下面是五个不辨面目的黑衣人,手中持着弓箭利器,在丛林中仔细查找,目光如梭。
“要不放火,把他逼出来。”有一人小声建议道。
为?首那人沉吟片刻,随即轻微摇头,转身向其余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众人便四下分散开,分别行动。
如此,江屿所藏的树下便只剩下一个人。
他在不远处清扫出一片空地?,随即将?四周的枝叶聚拢到?那空地?中心,最后用石头把枝叶四周围起来。
如此看来,竟真有了要放火的架势。
江屿在狭窄逼仄的树枝间?隙轻微动了动身体,右手颤着握上腰间?的软剑,却猛觉心脏一痛,随即一口浓厚的鲜血顺着喉管涌进口中,刺-激得?他眼前发白。
而?就是这短暂的失神?,他竟没控制住重心,径直从树上坠落了下来。
“人在这!快来!”离江屿最近的那名黑衣人注意?到?动静,随即激动地?大?声喊道,飞快拔剑向江屿跑过去。
江屿落地?的一瞬间?摔得?眼前发黑,但几乎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机械地?向一个方向跑去。
事实上,经过许久的药效折磨与缺水脱力?,他还能站起来已经是极其费力?的事情。
他与身后人的距离在以?极快的速度拉近,江屿的步子杂乱而?失去重心,有数次差点就坠倒在地?上。一支支羽箭不断从他脑侧射过来,在耳边划过一阵凄厉的劲风。
江屿的速度实则不快,后面那人却仿佛有意?放慢速度一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又像是胸有成竹的猎人并不在乎猎物一时的逃脱。
“住手吧,七殿下。”那人说着,“你不可?能逃掉的,服软点还能少受罪。”
看江屿根本没反应,那人终是泛上些许怒气,“给你台阶下不要不识抬举,荒郊野外道长想要你的命,你还以?为?自?己?是锦衣玉食的皇子不成?再反抗我把你另一只手也废了!”
“谁敢!”
忽然有一道沉稳而?硬朗的声音响起,语调中夹杂着藏匿不住的怒气。
同时,江屿似是觉得?一道人影降在自?己?身后,带起一阵熟悉而?清寒的气息。
高悬了许久的心脏倏然落下,江屿没来得?及回头,甚至张张嘴没发出声音,便双-腿一软,径直摔了下去。
被那双熟悉的双臂稳稳托住。
*
他们要抓回去的江屿就这样没有意?识、毫无设防地?晕在他们面前,却被萧向翎一手护在怀里。
他另一只手举起长剑,指向面前的黑衣人。
无论?那群人的攻势多么?激烈,他都仅用空出的那只手格挡。即使是数对一,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江屿竟没被伤到?一根头发,而?萧向翎护着他的那只手也稳得?纹丝不动。
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用那一只手撑起一片安稳的世外桃源。
清理好那群人后,萧向翎便把裘衣脱下铺在地?面上,并把江屿半靠在树干上放好,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江屿无意?识朝他偏过头,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萧向翎顾不得?自?己?面部迸溅上的血迹,将?身体探上前问。
这次他终于将?那极其细微的低语听清楚。
“萧……向翎。”
江屿的头无力?地?垂在一边,面色白得?吓人,右手腕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垂着,周围还有严重到?骇人的青紫与肿胀。整个人看上去狼狈而?脆弱,仿佛伸一根手指便能将?其的脊梁骨按断。
但萧向翎知?道得?很,按照江屿那倔强又要强的性子,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便不可?能允许他人辱他分毫。
就像是整个人的清冷气质将?骨子冻成了冰柱,剔透却锋利。
但过刚易折。
然而?在现在,萧向翎却从对方那体会到?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就像冰柱在身体的暖意?中融化,渗出的水流渗进骨子里,黏密到?无孔不入。
“我在。”萧向翎握住他脱臼的右手腕,还以?为?对方是由于脱力?与疼痛,而?面色发烫、浑身颤抖。
“咬住我,忍一下。”
江屿在意?识模糊中把头向前垂去,下巴搭在萧向翎肩膀的位置,却并没有要去咬的意?思。
“我……难受。”他压抑道。
“马上就好。”萧向翎并未注意?到?江屿另一方面的异常,两只手攥住手腕脱臼位置的两侧,数次准备用力?,却又回过头来叮嘱。
“会有些痛。”
事实上,脱臼对于从军打仗的人来说,是再小不过的事情。萧向翎这些年听过无数动骨时的惨叫,见无数血肉模糊的尸体,甚至见过不少单手安回自?己?肩膀的江湖能人。
却从没有一刻,让他像现在这样犹豫而?小心,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施力?过程此刻却变得?陌生而?残忍。
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雨夜,满地?尽是鲜红的血,而?江屿那双动人的眼却在他怀中逐渐失去了生气。
江屿极小幅度地?挣动了一下,萧向翎微微回过神?来,手上一个颇有技巧性的发力?,伴随着一声脆响,脱臼的骨便被复原回位。
而?江屿原本在他肩部徘徊的牙齿,不知?何时游弋到?了脖颈侧面,并在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咬了一口。
或许是因为?手上疼,或许是单纯为?了泄愤。但由于身体脱力?,那一下根本没什么?感觉,挠痒痒似的。
萧向翎没说话,却是用双臂把人圈起来,有几分占有感极强的意?味。
这才发现,江屿身上的温度有些不正常的高,隔着一层衣料贴近身体才察觉,对方浑身还有丝不易察觉的抖。
“江屿?”萧向翎轻声唤着。
江屿紧锁着眉,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随着动作又有几缕艳红的血丝从干裂的嘴角淌下来,大?多是之?前嘴里用牙咬坏的伤口,此刻却显得?有些惨烈。
他睁开的眼中泛着红血丝,一向清冷而?淡漠的眸子此时隐匿着一层汹涌,似是极力?压抑着眸中异常而?炽烈的欲`望。
萧向翎低下头去吻他的眼,却被他刻意?偏头避开,幅度极小,几乎很难被人感受到?。
“怎么?了?”
江屿直视着对方的眸光,依旧没说话,缓慢伸出手搭上对方的肩,然后以?极其微弱的力?气朝自?己?的方向按着。
萧向翎极其顺从地?就着他的力?度向前低着身子,直到?两人唇角再次相碰。
江屿接吻向来喜欢用牙齿,每次都要在对方唇上碾磨一番才肯作罢,萧向翎也不急,被咬住也不躲,大?有一番任其为?所欲为?的意?思。
但实际上这并不算是一次接吻,只是互相交换着赤-裸的血腥气,更像是苟延残喘中的抵死缠绵,任由念想与理智共同溺于深海,每个肆意?的人都难逃其咎。
“我……难受。”江屿又将?这句话说了一遍,嘴里的热气尽数打在对方耳侧,带着说不清的蛊惑与堕落。
“想……”
神?智灰烟般崩离溃散,只余下满地?零散而?不堪的残骸。
江屿的反应已经明显到?可?以?隔着衣料看出来,萧向翎也刹那间?明白了江屿的异样来自?于何处。
他的神?色霎时变得?冰冷,眉宇间?充斥着遮掩不住的煞气。
“他们敢给你用这种药?”他咬牙说着。
江屿现在丝毫不关心萧向翎说的是什么?药,只是本能性地?轻微动着,口中的气息重而?灼热。
他能听见对方说话,混沌的意?识却无法理解那些话的含义。他感觉自?己?就是在热潮里涌动的舟,而?对方的温度是他唯一的靠岸点。
“现在不行。”
他从颅内的震鸣声中竭力?分辨出这样一句话。他只能听见这四个字,却听不见对方的语气,那按捺克制到?嗓音低哑,却依旧沉着而?稳重的语气。
为?什么?不行?
他的手在对方腰间?探索着,却被萧向翎用力?一把按在原处。
他皱着眉低低嘟囔一句,不像是什么?好话。
“你现在状态太危险,会受伤。”
这句话太长,江屿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等稍微意?识到?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腰带一松。伴随着扣子松开的一声轻微脆响,有什么?东西顺着腰间?探入,所过之?处皆引起一阵失神?的颤栗。
“别怕。”那声音依旧哑着,伴随着略微粗重的气息。
“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