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立刻认出那具尸体,下面的议论声瞬间大?了起来。
而之?前江淇也只收到魏东“夏之?行被萧向翎带走”的消息,并?没想到对方真会把?尸体带到众人面前,不由暗暗攥紧了拳头。
“之?前北寇作乱,无人愿前去领军,又因两位皇子因此殒命,众人更是对此避若蛇蝎,当时只有七殿下主动站出来,愿意亲自冒着危险率军协助北疆军。路上遭遇伏击,险些殒命。”
萧向翎的声音不大?,却在这空地?间掷地?有声,“后来我与七殿下亲自前往北寇军营谈和,北寇首领承诺若朝廷愿意查明若杨旧案并?未其沉冤昭雪,便再也不进犯一兵一卒。可这谈判竟成为殿下被诬陷通敌叛国的理由,不由分说被勒令回京,且到京城后便被暗中伏击、投毒。”
台下的人群的偏向逐渐向一边倒,甚至对夏之?行的尸体来由也有了基本的猜测。
“江淇身?为当今圣上,却以不正当的手?段巩固皇位,伙同道士一同与江屿下毒;为了为所欲为不惜对丞相夏之?行下蛊任其听令于你,最终事发便将?人处理掉,还伪造借口哄骗朝中众人。”
萧向翎缓慢将?白布盖回去,随着沉重的一声闷响,棺盖回落。他站起身?来,直视着江淇。
“陛下莫不是想对着天下人说,这就是所谓的王法天理,就是所谓的权力地?位?如此为了皇位滥杀无辜、无恶不作、欺瞒朝臣百姓,又与北寇有何区别?”
黑衣道士出言反击,激动的情绪显得他的声音更加尖细,“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所言皆为事实?一个伙同叛国之?人私自调用兵权的人,有什么权力质疑当今圣上?”
“证据有何难。”萧向翎指向地?上的棺木,“宫中暗卫用的箭矢乃是独制,刺进去的伤口也有辨识度得很。不如请陛下叫来暗卫一试,与他身?上伤痕一比较便知?。”
道士神色瞬间有些慌乱,他对当时情况并?不了解,完全不知?道夏之?行是用江屿的软剑自尽,而非暗卫的箭矢射死的。情急之?间只得下意识阻止萧向翎的行为,却在命令出口的一瞬间骤然后悔。
他喊:“放箭!”
他早就命几百名影卫暗中埋伏在四?周,随时待命。一旦情况不对便将?萧向翎原地?处死。
但当他喊出这两个字的瞬间,就已经证明萧向翎所言全为事实,他气?急败坏才决定杀人灭口。
另外,远程的箭矢不长眼,极易误伤,若是在此刻此地?放箭,不可避免地?会伤到周围的百姓。
但他已然顾不了那么多。
但空气?中沉寂了几秒,却没有箭矢射下来。
那句“放箭”仿佛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砸进河里泛不出一丝水花。
道士脸上的表情骤然从慌乱变为惊恐,他伸出手?指着萧向翎,目光狠厉得能迸出火来。
“忘记与道长说,北疆军也在。”萧向翎将?手?中的剑□□,向前走了几步,“本是以防万一道长忽然变卦,伤到我是小,但伤到周围这么多无辜的人,可并?不是件小事。”
“可没想到道长真的会不顾这么多人的死活,只为保全自己的面子。事到如今,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敢承认。”
周围的人被刚刚那声放箭吓得不轻,如今逐渐缓过神来,瞬间全部?一边倒向萧向翎这边。
“竟然是个这样的人,完全不把?我们的死活当回事。”
“原来刚才说的事都是真的,否则不会这么气?急败坏。”
萧向翎缓步走向道士,气?压肆无忌惮地?散开,身?高与体型的差异仿佛一头矫健的狼迈向强装镇定的猎物。
“萧向翎,你敢暗算我。”道士咬牙切齿道,“别以为你能杀得了我,江屿身?上还中着我下的毒,你舍得杀了我?你会求着我帮他解开。”
萧向翎并?没有回应这无礼的威胁,却也没立刻提剑将?人刺死。沉默良久,扯下对方的外衣将?他反手?紧紧捆了起来。
“你这是造反!”道士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又毫无反抗之?力,“你等着你……”
“不必。”萧向翎在他耳边压低声音,用剑抵上了他的喉咙,“你倒时候只会求着我,让我允许你把?江屿的毒解开。”
道士还想说什么,人群中却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萧向翎转头一看,之?间江淇情急之?中竟然直接跳下步辇向反方向跑去,手?中提着一把?随手?拔出的剑,吓得周围人立刻让出一条路。
萧向翎并?没理会他,再次将?目光转回面色赤红的道士身?上,眸中泛着危险又令人瑟缩的光。
“你以为你能用手?中的蛊控制所有人,但事实上,你终究还是江淇的一条狗而已,福不同享,难不同当。而你从今往后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情,你之?后受的所有罪,都是因为你害过江屿,应得的。”
*
江淇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仓促间他不知?道自己手?中挥舞的剑有没有伤到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周围的草木划伤,甚至听不见?身?后的下属叫他的声音。
他跑得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肺部?几乎要炸裂,这才看见?远处皇宫的红墙。
他看向身?后没有人,随即终于泄了气?一般,半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气?咳嗽起来。
足足缓了两柱香的时间,他才从刚才的状态中缓过神来。而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路上的不寻常之?处。
这本是上朝的时间,道士对他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上朝的事项,江淇只管与他出去见?个人就好。
而如今宫中却空旷的不正常,他跑一路没见?几个人影。
江淇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颤着腿踱步到皇宫御阶下,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大?门紧紧闭着,而大?门两侧竟是连卫兵都没有见?到。
他深吸一口气?,缓慢走上去。
推开沉重的大?门,里面有些昏暗,他适应了一会内部?的光线,这才抬腿迈了进去。
大?殿空旷而沉寂得诡异,却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站在大?殿的正中央。
那人一身?肃静的白衣,体型有些纤瘦,肩膀处已经能透着衣料看到些许骨型。肩背挺直地?向后收着,转折处显现出锐利的角度。
“江……屿?”江淇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眼,瞬间觉得悚然。
那人缓慢转过身?来,江淇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他只觉得对方旋转的每一个角度都漫长得如此难熬,他无比希望那人不是江屿。
但是之?前道士的话却抑制不住地?纷纷涌入脑海。
“逆天改命,前提是人要足够有能力。”
“他只要活着,就是你皇位最大?的威胁。”
他忽地?对眼前这人有着莫大?的敌意,右手?死死攥住剑柄,随时准备着出剑相击。
可江屿似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眸子垂下好看的角度,除了唇色略微泛白,整个人看上去再正常不过。
“三哥。”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震荡,“我从小似乎就与你没太多交集,我刚刚一直在回忆小时候关于你的印象,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语速很慢,仿佛在仔细地?回忆,“记忆中大?哥仁慈温和,二哥向来与我不对付,总想着加害于我。但我们并?无过多接触,虽说没什么好交情,但我也没做过任何对不住你的事情。如今你做了皇上,我也无心于皇位,没想着篡你的权,夺你的位。你本可以慢慢去成为一个好的君王,多听别人善言。”
“但是。”他无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如此针对于我,非要把?事情推到现在这个局面呢?”
江淇没回应,只是紧紧盯着江屿的脚步,盘算着一个合适的位置,让自己能够出剑直接捅进他的胸腔。
他似乎被道士一天天一遍遍的提示占据了全部?神智,不想去思考,只知?道江屿的存在就是对他最大?的威胁。
况且江屿的外表,看上去实在过于有迷惑性,若不是真正看过他拿剑的人,想必不会相信,他照萧向翎的剑术并?未相差太远。
五步,四?步,三步……
“我本也不想害你,可你非要把?我逼到这个两难境界,给我下毒,害我如此。”江屿停下步子抬起头,“我想听一个解释。”
就在那一瞬间,江淇猛地?将?手?中的剑向前刺去。那一剑似乎用出了毕生的力气?,迅捷而狠厉。
剑尖距离江屿只有一个小臂的距离,而对方似乎是处于震惊状态,完全没有动作。
江淇几乎要在那瞬间笑起来,只有一瞬间,再有一瞬间,他就可以彻底除掉这个阻碍他做皇上的人,这个天命中比他优秀,受众人拥护的人。
逆天改命,哪有那道士说得那么难。
但下一瞬,他忽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力生硬地?挑开自己的剑尖。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感受到手?腕处传来几近撕裂的痛感,随即是重剑掉落在地?上的巨响。
他想抬起头,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他惊恐地?向下看去,只见?自己的胸前插着一把?短剑,完全没入,鲜血从狰狞的伤口出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带着令人绝望的血腥气?与污红色。
江淇的脖颈僵硬地?朝向一侧,发现自己的重剑被挑到了很远的地?方,而强大?的反作用力震得自己的手?腕失去了直觉。
最可怖的是,从稳操胜券到自己中刀,不过毫瞬之?间,他甚至没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
死亡的恐惧后知?后觉地?爬满全身?的神经,他感受到冰冷的刀刃刺在自己的体内,而生命力正如同鲜血一般涌出,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