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秃孔雀

“这位是……”

郑菀好奇的眼神落到暮江身边的黑衣斗篷上。

她梦中的碎片并未出现这样?一人,他身上的元息与崔望相?似,还未近前,便已觉得厚重,想来,也当?是妙法境。

暮江一愣:

“哦,这是我师兄。”

师兄一向不大喜欢在外人面前以真?面目示人,暮江正欲解释一番,却?见身旁师兄伸手摘下斗篷,彬彬有?礼道:

“吾号刹啓。”

随着斗篷的落下,那张过分精致艳丽的脸暴露在这灰扑扑的迷障里。

皮肤白到近乎于惨,鸦青长眉下,一双凤目狭长,晲人时自带三分懒意,尤其他专注地看人时,那潋滟波光里的桃花,足以让人溺毙。

好一副风流婉转相?。

郑菀暗赞一声,正欲打声招呼,视线却?被身旁人遮了。

崔望微侧着身子,宽大的袍子扬起,将她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

“崔望!”

郑菀嗔怪了一声。

崔望瞥她一眼,又转过头去,乌鸦鸦的长发上,白玉剑冠晃着柔和的光。

他对两人略一颔首,便想牵着人走?。

“道君且慢。”

暮江叫他。

崔望充耳不闻,不疾不徐。

“道君难道不好奇,此地为?何会出现月吞石之像?迷障反溯,非详兆也。”

刹啓道君扬起声,缓缓道,“便是道君艺高人胆大,不怕这噩兆,难道便不怕身旁的娇娇……不小心遭了罪、受了伤?”

崔望脚步顿了顿:

“你?欲为?何?”

“本君与师妹确实得了些消息,只是……到底人生地不熟,需借助道君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师兄妹二人与道君分三成。”

“八成。”

崔望道。

郑菀诧异地看他一眼,她第一回知道,这人……竟是这般手辣心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跟人要八成。

这个数连她都?说不出口。

“道君这便有?些过了。”刹啓道君笑眯眯道,“四成。”

“七成。”

“五成。”

“……”

郑菀捻着黄倚果,给崔望塞了第三颗,顶着暮江的眼神,将剩下的三颗收回了储物镯。

暮江讷讷欲言,却?到底没问:罢了,若是她,必是不会愿意将那人送她之物分人的。

“你?看我作甚?”

郑菀不在意道。

“我……是想问真?君买这剩下的三颗。”

“买?”

郑菀眼珠子转了转,她阿耶阿娘早就?过了最?好的年华,极品养颜丹研磨成粉一人分了一半服下,黄倚果已是用不着,而崔望吃了三枚,也用不着……

剩下若是换成元石,倒也不错。

郑菀因为?画符的关系,囊中不算羞涩,可也比不上那些积年的修士。

上回去黑水之地,已将大部分积蓄用尽,得的收获没来得及出手,便又是崔望的尊者大典,又是突破,再是这陌澜镇的迷雾——

满打满算,通身上下也不超过十块上阶元石。

“你?出多少?”

崔望送她的,自然算她的。

“你?们玄苍界市价的两倍,如何?”

暮江心喜,光从?那红衣女修的口吻,便知此事有?门。

“市价……”

郑菀扯了扯崔望袖子,“崔望,黄倚果一颗多少?”

崔望瞥她一眼:

“一颗两千上阶元石。”

郑菀:……她方才居然不知不觉多吃了两万块上阶元石。

心很是有?些痛。

而崔望居然不阻止她。

想罢,郑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直把崔望看得莫名其妙,才转过头去,笑眯眯地竖起三根手指:

“三倍。”

她笃定这人会买。

女人嘛,尤其是漂亮又有?钱的女人,荷包通常都?很松的。

凡间商铺那些掌柜,都?是这么宰大户的。

“成。”

暮江咬咬牙,数出一万八上阶元石放入储物袋,推了过去。

郑菀高高兴兴地接过,将剩下的三颗黄倚果递给了她,还贴心地奉上了小碟子:

“呶。”

暮江小心翼翼地用木盒封好放入储物袋,赧然地道了声谢。

“不客气,不客气。”

郑菀一万八上阶元石到手,颇有?些飘飘然,看江南烟雨也顺眼了些——

比起明玉真?君那抠抠搜搜叨叨个没完的,还是这人好,

而后面崔望与刹啓道君也达成了共识,分成不论,到时各凭本事,便两拨人汇作一波,一同跟着暮江手中的特制罗盘往前走?。

“你?们是青云界来的?青云界是什么样??可是与我玄苍界一般无?二?”

“青云界的话……”

刹啓道君摇摇头,“那边要乱一些,不似玄苍,承平已久,在青云界,一言不合便杀人之事,数不胜数。那儿没有?十二主城之分,整个大陆分成无?数小国,国与国之间连年烽火,有?时候……连修士也会搅和进去。”

“……”

郑菀庆幸,自己来的,是相?对和平的玄苍界。

她阿耶阿娘是个凡人,可经?不起烽火连天的岁月。

两拨人即使汇到一处,也各自分开了约有?十丈,各自提防,只由暮江执着罗盘在前,刹啓道君护在后,而郑菀则跟着崔望,穿过迷阴瘴,到了一处地貌最?为?奇特之处。

奇山嶙石,众星拱月里,生了一株桃花色的参天大树。

枝干弯曲遒劲,树叶葱茏茂密,一眼看去,望不到天,看不到地,连叶子也是妃色的,一张张摊开来,倒像是人的手掌。

而距离树身约十丈开外,五色瘴气缭绕在一块,形成了以树为?圆心的天然屏障。

“传说中的尼桑树,居然真?的存在。”

暮江抬着头,赞叹道。

郑菀则想起藏经?阁内对于尼桑树的记载,“尼桑生于五色瘴气,孕五色神光,有?锦鸡落此,浴五色神光,则成孔雀大明王。”

正想着,那尼桑树近一人高的枝头,扑棱棱飞下一只五彩神鸟,神鸟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他们,慢慢地绽开了尾羽。

绚烂的五色尾羽……

哦,不是,光秃秃的肉翅子。

郑菀看着这落地的锦鸡,所谓的孔雀大明王,心想,还是与梦不大一样?的。

莫非,上边有?好几只孔雀?

她抬头往上看,却?只看到圆乎乎的树身在风中摇了摇。

“一棵尼桑树,终身只会孕育一只孔雀。”

崔望道。

孔雀的小黑眼珠子立时盯着说话的崔望,它朝树上看了看,一拍翅膀,跳上了离它最?近的那根枝丫,嘴一张——

五色迷障蜂拥而来。

郑菀下意识便使出冰隐术,往外远远飘出百丈,也躲开了崔望伸来的手——

他握紧了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刹啓道君哈哈一笑:

“道君,你?我便各凭本事罢。”

说着,人已经?冲入了五色迷障。

暮江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也跟着冲了进去。

崔望回头看了郑菀一眼:

“菀菀,过来。”

郑菀腰肢一扭,人已经?走?到崔望近前:

“走?罢。”

崔望不容分说地将她手攥在了掌心,郑菀推他,嫌他使的力气太莽:

“疼,你?松开。”

崔望反倒将力道收得越发紧了,他道:

“为?何……”

“为?何什么?

郑菀奇怪地道。

“罢了。”

崔望摇头,“走?罢。”

抬脚一踏,也进入了五色迷障之中。

郑菀一落地,便发觉方才还紧紧攥着她手的崔望不见了。

她揉了揉手腕,骂了声:

“蛮子。”

也不知这人方才别扭什么。

凝目看去,面前平地拔起一座三进的院子,凡人界样?式,抄手游廊、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还有?一池碧风荷池,池中白粉荷花随风摇曳。

莫非又是幻境?

郑菀心想着,旁边却?传来一声:“自然不是幻境。”

刹啓道君从?抄手游廊一角徐徐走?了过来,黑衣拂过碧风荷池,他一改之前的温文尔雅,笑得狂浪恣肆——

这表情,让郑菀隐约生出熟悉。

荒谬自她心底升起:

“书……晋?”

刹啓道君颔首:

“美人儿眼力不错。”

他微微低下头来,鼻子在郑菀颈间嗅了一嗅:“你?与他……”

刹啓挑了挑眉:

“手脚倒是挺快。”

妙法境道君的威压毫无?收敛地压在她身上,对着这么个阴晴不定、敌我难分的“故人”,郑菀只觉鸡皮疙瘩都?一颗颗起了来。

这时,她才发觉,比起这样?的邪肆狂悖的书远书近还是刹啓,她更?欢喜崔望这样?的。

崔望,他就?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

白纸兴许太过清直,有?些她不欢喜之处,却?能任她挥洒——

她甚至有?种?莫名的笃定,笃定不论何时,崔望绝不会伤她:所以,对着堂堂一个妙法境修士,她才敢那般拿腔作势、肆意撒泼。

而刹啓,他靠近她,她便觉得,这是只带着獠牙的猛兽了。

“你?意欲何为??”

郑菀一动不动。

刹啓一阵哈哈大笑:

“本君与美人儿你?做个游戏。”

他道:

“啊,对了,本君真?名七杀,七杀宗的七杀。”

“七杀道君想要与尽欢做什么游戏?”

“自然是好玩的。”

刹啓道君想将手落到郑菀面上,却?停在半途,虚虚抚了抚,“本君险些忘了,你?与离微道君身上分明有?什么联系,碰了你?,离微便知晓了。”

郑菀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七杀面前暴露了这许多。

七杀眉一挑:

“莫要多想,当?初在轩逸阁,你?一碰本君,那离微便急匆匆来抓奸了,摊市种?种?……本君作为?邪盟,对那诡谲伎俩自然晓得多一些。”

“你?对离微下蛊了。”

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郑菀也并不否认:

“没错。”

她道,“所以,道君想玩什么?”

七杀并未作答,反倒谈起了家常:

“本君也一直奇怪,不论是这五色迷障,还是西余罅隙,每每随机分派,总让本君与你?在一起,你?心爱的离微道君,却?总与旁人在一块。”

他道:

“后来,本君找了青云界一位玄宗大法,太一禅师,才明白,你?与离微道君这般缘法,其实只有?二字概括:无?缘。”

郑菀下意识咬紧了嘴唇,若依天命,自然是无?缘。

如今一切,确实是她强求得来。

也难怪……

总是走?不到一处。

“你?猜,本君方才做了什么?”

七杀得开心,那张脸越发绝艳逼人,郑菀看着那张桃花面,心沉了下去。

“就?在方才,本君将一样?好东西给了暮江。”

他弯弯眉毛,“那好东西,也是一道蛊,名为?‘乱心’。乱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郑菀在心中问:

“婆婆,那乱心是何物?”

良久,烬婆婆才道:

“这世上,若要说,有?何物是舍心天敌,便只有?乱心。种?下舍心之人,若是再遇乱心,昏昏神智便会清明。”

“乱心比舍心还霸道上许多,种?下舍心,还能与旁的异性共处一室,而乱心,却?是连百丈之内,除了母蛊所在之人,其余人也不得近。”

“竟是……如此。”

烬婆婆叹口气:

“婆婆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当?真?有?人拥有?此蛊,因此蛊霸道,早先?便不许炼了,炼法也早该失传了才对。”

郑菀垂目不语,这一幕,似是取悦了七杀,他笑了一声:

“美人儿,你?也不必担心。”

“若是身中舍心之人在清醒后,依然对你?情难自拔,那乱心,便下不成。不过,本君猜,难啊。”

“为?何……会难?”

这话问出,连郑菀自己都?气弱。

近来崔望软了身段求她,可若是解了蛊,还能剩下几分,她却?没甚把握。

“玄苍界谁人不知,离微道君天生的无?垢琉璃心,雷罡之体,无?情才是他的法道,若清醒,便是有?一丝两丝的情意,又如何值得他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永生大道?”

女人与大道,这笔账,谁不会算呢。

七杀道,杀妻杀子杀七情,一切可灭,一切可杀,七杀宗少主从?来不觉得,这世上,有?甚不能舍、不愿舍之物。

郑菀只觉得,这世道对她着实不算友善,每每在她有?所觉悟时,便会对她发出深深的嘲讽。

因果轮回。

只不过,如今轮到她了。

而在另一边,崔望手中捏着孔雀的脖颈,被孔雀的五色神光刷得动弹不得,暮江讷讷走?近:

“道君……”

“退。”

崔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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