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已经破晓,深不见底的井底还是黑漆漆的,气氛有点紧张。
“季格,你真是那什么鬼通道的看门狗?”
肖纷迪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慢慢降下来了,四肢也渐渐回力,心安了,现在也不着急出去了,干脆盘腿坐了下来,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就差盘瓜子了。
现在已经不用着急了,他的哥哥,一定会来接他的。
“小时候你俩眼睛就不好使,这会儿连耳朵都出问题了?都说了那叫‘守门人’!”季格看起来对于他恢复记忆这事儿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噬灵通道守门人!”
他把“会”字和“儿”字分开说,确实听得人糟心不已。
“噬灵?”好在肖纷迪已经糟习惯了,也不强行纠正,他问:“那两团黏黏糊糊的丑东西?”
季格点点头,屈膝蹲了下来,难得有了点正经样子,“除了这些,你还记起了什么?”
肖纷迪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古怪起来,“还记得,其中一只丑……噬灵,进我身体里去了……”
季格问得很自然,没有一点刻意的样子,“从哪儿进去的?”
肖纷迪温度刚降下去的脸又立刻烧了起来,说得艰涩又暴躁,“就……从那儿进去的啊!”
季格是实打实认真地纳闷儿:“那儿是哪儿啊?”
肖纷迪拧这脸憋了会儿,突然炸了,“你他妈当年不是看到的吗还问?!那东西就在老子屁股后边儿转悠还他妈能从哪儿进去?!”
其实季格当时并没有看到,当时他光顾着看自己衣服有没有被溅上脏东西了。
“……”季格静了会儿,“噗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
他弯着腰捶地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别他妈笑了!”肖纷迪羞愤欲死,过去踹他一脚,问道:“我就想知道,当时那东西不是两只吗?另外一只呢?另外一只去哪儿了?”
“哈哈哈哈……”季格强行憋笑一会儿,一开口又破功了,“岑……哈哈哈哈哈……”
“是不是跟岑弋有关?”肖纷迪成功扑捉到重点,同时被他笑得恨不得打人,“你还没笑够哇!你能先说完再笑吗?!”
季格上气不接下气,“我……哈哈哈……我就一个哈哈,问题,你这些年……拉屎方便吗?哈哈哈……会不会突然崩一下……哈哈哈……”
“……”肖纷迪索性不说话了,等他笑够了,才问:“另外一团那什么灵的,是不是也进岑弋身体了?”
“不然你以为他右眼皮下方脸颊上的泪窝是哪里来的?”季格用指腹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正色道:“看来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想起来。”
肖纷迪怔住。
季格:“你十岁那年,学校组织的野营,一堆同学打你,还把你推倒了,还记得吗?”
“什么叫同学打我?!”肖纷迪当然记得,因为当时是他为数不多打赢了的架,“那叫打架!双方面的!有互动的!”
“不,是你单方面挨揍,”季格眼睛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当时还骨折了,这个你不记得吧。”
肖纷迪完全懵了,“我……我不记得受过伤,我记得打赢了的……吧。”
“不是的,”季格蹲得脚麻了,又站起来,拍拍衣摆下并不存在的灰尘,“这就是你们记忆的断层和错乱,以及噬灵的修复功能。”
“我们?”肖纷迪疑惑道:“岑弋也是吗?他也不记得?”
原本他以为岑弋什么都记得,就自己一个人忘记了。
“对,不过既然你想起来,他应该也想起来一些了,”季格晃了几圈又蹲下来,“你们不但不记得自己受过伤,也不记得伤是怎么好的,同时,你们周围的人也都不记得,甚至还会自行填补记忆的缺失。”
肖纷迪脑海中白光一闪,记忆被撕开一道口子,那次社团聚会,滚烫的油从他腿上浇淋下去,他被送到了医院,岑弋和林姐姐都过来陪他,半夜里,他那条原本伤痕累累的腿居然长出了鳞片,后来,不知道怎么,他就出院了,可他当时就是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进医院的,就连文学社的其他人都说,他是崴了脚,可他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儿……
还有一次,岑弋开车被追尾,他明明磕破了嘴唇,却一点伤疤都没留下,可当时还流了血,他竟然连整件事都没有印象,当时还跟岑弋说“记错了”……
原来,这些都是他们对缺失记忆的自行“填补”,还有那些鳞片!
“也就是说,”肖纷迪吞了吞口水,看着季格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我就是传说中的不死不伤之身!”
“行了,都说明白了,”季格直觉要是跟他聊不死不伤这种话题能聊上三天三夜,索性敷衍地点点头,转移了话题,蹲麻了腿又站了起来,“你可能是真的想不起来了,除了噬灵钻屁_眼那次,你还见过我的。”
肖纷迪:“……你能别一口一个屁_眼吗?还有,你能不能坐下来?一会儿蹲一会儿站的,亮堂堂的脑袋晃悠得我眼睛疼。”
“你说话怎么那么色-情呢。”季格白他一眼,嫌弃地看一眼地面,“我不坐,太脏了。”
噬灵扑过去的时候,他喊的那句“洗不出来”仿佛回荡在井底。
肖纷迪:“……死洁癖。”
“从小,我就看着你长大的。”季格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接着,季格又逐一列举出了那些玄幻现象:八旬老太太怀孕,刚落地的婴儿能言语,狗子偷完内裤直立行走,文学社长厄运连连,下流儿子胸前长包……
“这些都是噬灵造成的……”他还打算接着说的时候,衣服里层有个东西发出了“嘀嘀嘀”的声音。
季格跟被触发了某种开关似的,这回不晃了,说话的语速起码是一点五倍,“我这儿有点忙,不打算住这儿的话,我们就上去吧。”
即使一句话说得这么快,“这”和“儿”又是分开说的。
肖纷迪实在忍不住,“季格儿,你的儿化音到底跟谁学的?”
如果他没有再次填补记忆空缺的话,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在街边找他算命,他说话还没有这奇奇怪怪的口音。
季格的表情立马变得跟吞了苍蝇似的,说话也瞬间变得吞吞吐吐,“就……别人教的啊……”
“别人?咦~~~”肖纷迪的八卦之魂苏醒,他还想问呢,季格一个动作把他声音都打颤了。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熟悉的物件——放着金色光芒的怀表。
接着,只见他两个胳膊花里胡哨一顿乱划拉,然后翻转手腕,动作帅气地将手中发着光的怀表倒扣到地上!
霎时间,地动山摇!
“啊!”肖纷迪一刹那飞了起来,脑海中回想着相似的场景,都飞出井口了还不忘回头喊一声:“……季格儿!原来你当年真是无意间把我和岑弋救上来的啊!!!”
在对付那两只噬灵的时候一招把他和岑弋从井底震了上来,所以才会惊诧地问:“你们怎么上来了?”
“哎哟!卧槽!嘶……”肖纷迪落地的姿势和十五岁的岑弋如出一辙,他正揉着屁股叫唤呢,耳边一声熟悉的低音炮让他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迪宝!”
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肖纷迪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嘴角慢慢向下弯起,泪珠子挂在眼眶,好像眨一下眼睛就能落下来。
肖纷迪感觉自己就像一瓶充满二氧化碳的碳酸汽水,胸口酸酸软软的,瓶盖子一拧,里面蓬勃冲撞的感情就能喷发出来。
温热的液体充溢着眼眶,眼前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耳边仿佛刮起一阵晚风,他来不及反应,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不由自主地喊:“哥哥,我……”他话没说完,人先哭上了,委屈得不行。
岑弋把人抱得更紧了,心疼得直抽抽,情绪波动得不太正常,也不知道是在安抚自己还是在安抚怀里哭得快要断气的人:
“嘘,先让我抱抱。”
岑弋的情绪先稳定下来后开始不停地亲吻怀里的人,肖纷迪一开始还能边哭边回应,后面直接喘不上气来了,干干脆脆张嘴享受这个绵长的,带着委屈和悔恨的吻。
“哥哥,哥哥……”肖纷迪嘴里嘴被占着还闲不住,含含糊糊不停地喊他。
“哥哥来接你了,”岑弋心软得直冒泡泡,从他口中退出来,又在他脑门儿上补了一口,笑出泪窝来,“小话唠。”
肖纷迪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冰雹哥哥。”
“小话唠!”
“冰雹哥哥!”
两个人小孩儿斗嘴似的互相喊对方绰号,然后相识一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却好像都读懂了对方眼睛里的东西。
肖纷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地上,拿脑袋蹭他胳膊,“岑弋,一开始我没认出你,你是不是很生气?”
岑弋用袖子给他擦眼泪,哄他:“不生气,你当时还那么小,不记得很正常。”
“骗子,”肖纷迪不信,“你肯定气坏了,还跟我签合同。”
岑弋闷笑,伸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签合同是怕你跑,起来吧,回家了。”
肖纷迪整个人往后仰,呈“大”字型平躺在地上耍赖,“我肚子饿了,起不来,没力气走路。”
“我背你回去。”岑弋说着蹲下了来,背对着他笑了,“我保证,回去就有好吃的。”
“好,那我们回去吃饭。”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远处的山峰边缘放出赤红里透着金色的光芒,太阳要出来了。
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拉出一道影子,像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
两个人,一个影子,越走天越亮,声音也渐行渐远。
“岑弋。”
“没大没小,叫哥哥。”
“你怎么戒烟了?以前不是抽烟的吗?”
“不健康。”
“老干部,你抽烟还挺帅。”
“行,那晚上抽给你看。”
“哥。”
“嗯?”
“帽子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