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夜已深,林府正院内灯火通明?。

林蔚整个人一愣,不敢置信道,“你是?说,当年苏家替太子寻到救命药材,将?要押运进京的消息,是?这人泄露给我们的?”

幕僚下意识看了眼前方?,见被林家家主殷勤逢迎的那人毫无所觉,才?压低声?道。

“何止如此,娘娘和陛下服食的那些丹药,也都是?这人让我们找来的道士进上的。”

林蔚倒抽口凉气,狐疑道,“竟是?如此?那这人什么来头,我怎么从来都没?在宫里见过他。”

不知不觉中,他看向前方?的眼神已经?添了几分敬畏。

幕僚摆摆手,示意他也不知。

林蔚一肚子的疑问,一直跟进了书房。

他一进去,书房的门就重重阖紧,林家下仆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四周把?守住,生怕被人偷听?到一丝半点的消息。

书房内,灯烛如昼。

脱下披风的来人露出了真面目,约莫五十?来岁,容长瘦脸,面白无须,的确是?宫中的宦官。

林蔚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人就冷哼一声?,“林小郎这双招子四处乱瞟,倒是?眼观六路,但到底不怎么好使,否则怎么连自己看上的妹婿在筹谋脱身都不知情?”

有林柔在宫里圣宠不衰,即使这几年林家蛰伏低调不少,林蔚也不曾被这么讥讽过,当即就气得?脸上涨红,却反而被林盛斥责下去。

这位仗着承熙帝庇佑,在朝堂上多少也是?位人物的林家家主毕恭毕敬地?给个不知名的老内侍赔罪。

“小儿无状,还请您莫要怪罪。”

林蔚手握成拳,忍了又忍,也只?得?恭恭敬敬地?上前赔罪。

老内侍冷嗤一声?,才?心气平了点,说起了正事。

他嗓音尖细,“六殿下现下,可正在盘算着,如何把?那位长宁县主娶到手。长宁县主深得?帝后宠爱,又是?苏家人的掌上明?珠,你们光指望林美人的面子,顶多,也就能让林五娘给六殿下做个侧妃。”

林盛皱眉,“苏皇后能同意长宁县主与六殿下的婚事?那可是?她一手养大的侄女,平日里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舍得?她将?来远嫁。”

老内侍似笑非笑,“今个儿白日,还有人看见县主跟六殿下在那芙蓉池畔逛,据说郎情妾意得?很,走着走着都走到一处去,连那地?上的影儿都快摞到一处。你说,皇后若是?不同意,她能放任这两人凑到一处?”

林蔚也急了,“那该如何是?好?”

他不蠢,也知道厉害,若是?长宁县主肯嫁,只?肖说她与慕衍早就私定终身,非君不娶非君不嫁,自己那个妹妹哪有什么一争之力。

老内侍悠哉悠哉,直到看这俩父子都急红了眼,才?慢慢地?将?来意说给她们。

“我来这一遭,自然是?有法子的。六殿下向来自负,又格外在意那位小县主,必是?只?有生辰宴上,你们把?他逼急了,无话可说,难以推诿,才?会舍得?让那位县主出来救急。”

“如此一来,你们只?要拦住那位县主前去,再在宴上以孝道抢言相逼,迫得?他无路可退——”

“待到陛下兴致这么一上来,金口玉言地?下了旨,这林家婿的名头,他便是?不想接,也得?接。”

……

林家书房里的烛火亮到半夜。

林盛笑容满面地?亲自将?披风斗篷严实裹住的黑影送出了府门,再三言谢,才?舒了口气。

林蔚在一旁好奇指望,“阿耶,这人的来历底细,您可都知情?”

林盛瞪他一眼,“不该打听?之事,你给我把?嘴闭紧了。”

林蔚不服气,“此人来得?古怪,您就一丝疑心也没?有?”

林盛脚下不停,一直到入了内院,才?皱着眉告诫道,“你道这人的底细是?你能摸的?实话告诉你,你姑母当年能入宫,便是?托了他的路子。”

他今日卑躬屈膝,本就气不顺,见林蔚一脸不以为意,上去就踹了他一脚。

“你以为我就不好奇?这些年,我派出跟定他的人,少说也有百数,就没?一个能活着回来的,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蔚面色变幻。

当年林柔入宫之时,他年岁尚小,只?长大后,隐隐约约听?说这位姑母当年入宫的手段不甚光彩,据说在进宫前,前夫还未死,她腹中已经?有了今上的骨血。

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缘故。

那这人岂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算计着推他们上位?林蔚心惊,他们林家倒像是?这人手中把?玩的傀儡一般,也怪不得?阿耶这般惶恐。

林盛见他神色,就知他知晓了其中的厉害,拍了拍林蔚的肩,道,“林家的荣华,本就有一半都是?这人送来的,既拿了好处,还想摆脱这人,就只?能从长计议了。”

“只?现下,以你妹妹之事最为要紧,宫里那些沉寂多年的暗桩,也该布置起来了。”

林蔚点点头,眼露精光,“六殿下的正妃之位,我们阿茵,势在必得?。”

……

生辰宴近了。

这几日苏瑶都没?能睡好觉。

白日里占据身心的刻意忙碌一过,天色渐黯,她躺在床上时,睁眼闭眼都是?慕衍的样子。

她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

若是?情势危急,承熙帝必要赐婚,或许自己真的会答应下来。

毕竟有打小的情分在,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慕衍被迫去娶林茵。

更?何况,自从赏花宴后,慕衍不再遮掩,三番两次地?向她表明?心意……他那般诚恳真切,难道自己真的一星半点儿的心思都没?有?

夜来静寂,四下无人,苏瑶扪心自问,随即就是?脸色一红,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到薄被里,等?闷得?热了,又不得?不钻出来,时不时还翻来覆去地?叹口气。

白玉雕琢的莲花烛台上,一灯如豆,将?少女辗转的纠结身影都投在墙壁上。

几回折腾,可不就睡得?迟了。

以至于早间用膳时,苏皇后都忍不住笑,指尖爱怜地?碰了碰侄女眼下的青影。

“阿瑶这是?夜里还在千淘万漉你那几盒膏子,还是?在想什么难事?”

月枝和流霜多少知晓些缘故,都在低头忍笑。

苏瑶抿抿唇,抬眼看姑母,不好意思地?轻声?,“您不是?都知道了么?”

苏皇后挑挑眉,“你是?说你与六郎之事?”

原来姑母是?真的知道,苏瑶心里忐忑。

她想起姑母先前还在劝说她,不要与慕衍亲近的那些话,自然也就想起了自己先前的一口答应。如今可能要食言了,难免就有些几分羞愧。

苏瑶沉默了会儿。

与至亲相处时,小娘子毫不设防,心思像是?都写在脸上,苏皇后牵起她的手,轻拍两下,浅笑道。

“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若是?真得?心悦他,我和你二兄都会为你铺好路。”

她话音一转,“但需得?是?你心甘情愿,我们才?会赞同此事。”

欸?

姑母的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些。

苏瑶眨眨眼,面露疑惑。

她此时还不知道,慕衍曾对苏皇后言说,为了娶她,愿意放弃王位封地?留在洛京,相当于甘愿日后只?依附着苏家和太子过活,诚意之巨,以至于连素来镇静的苏皇后都被震住一瞬。

苏瑶想了又想,没?想通其中的关?窍,就干脆直接问了。

“姑母先前不还……怎么现在又改了主意?”

眼前的少女两腮晕红,如杏水眸亮晶晶的,苏皇后看在眼里,心里叹气,大约就猜到她对六郎也是?有意,便将?慕衍那日求见时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苏瑶懵了一会儿。

完全想象不到,原来慕衍居然愿意为她做到这等?地?步?

他居然连封地?都不要了。

少女眼一弯,情不自禁地?捂住心口,想按住那颗砰砰,砰砰,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

“姑母……”

她呢喃着,虽是?笑着,但眼神茫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苏皇后笑笑,点了点她的额头,“所以你若是?当真喜欢,我们都会遂了你的意,不必顾及那么许多。”

“你阿耶和阿兄戍边卫国,你二兄坐镇朝堂,连你二叔父那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都在礼部兢兢业业尽忠职守,我们辛苦护持着苏氏一门,可不是?让你畏手畏脚的,连心悦一人,都前怕狼后怕虎,以至于辗转难眠。”

她才?不是?畏手畏脚,只?是?因为话本心存芥蒂而已。

苏瑶撇撇嘴,情知姑母有些误解,却也不辩解,只?心上一暖,笑盈盈地?躲进对方?怀里,轻轻磨蹭着,软声?说了会好话。

“好了好了,莫要撒娇了,”苏皇后任苏瑶磨蹭了会,就扶起她,“过几日六郎的生辰宴,你的衣衫头面可都准备好了?”

苏瑶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还用做什么准备,司衣坊向来紧着她来,耳房还有许多衣裳堆积,压根都没?上过身。

苏皇后噎了一下,好笑地?摇摇头。

“古话说,女大不中留,我以前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苏瑶脑海中“嗡”的一声?。

随即不满嘟囔道,“我才?没?有这个意思,姑母又拿我玩笑了。”

殊不知她的耳垂已经?红得?滴血了。

苏皇后笑笑,心里欣慰又叹气,也没?再拿这事羞她。

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得?了姑母的准话,苏瑶的顾虑又少了几分。

她又犹豫了几天,到底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等?下定了主意,便也能睡上好觉。

眨眼便到六月中。

妆台前,月枝轻轻呵气,仔细地?将?一枚描金花钿点在了苏瑶的额心。

少女肌肤白嫩粉腻,浅施薄妆,只?这一点殷红点缀额间,就平白添了几分艳色,映衬的那双姣好的杏眸越发脉脉含情,潋滟如水。

装扮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苏瑶对镜看看,满意地?弯弯唇,便要动?身。

苏皇后临时被后宫事绊住,缓行一步,慕衍则是?今日的主角,需得?早到,苏瑶只?得?自己领着宫人过去。

路上,她一想到今日生辰宴选址在芙蓉池上,便蹙了下眉。

林美人也不知是?如何想的,竟是?能让承熙帝答允,临时改为乘船水上,来办这场生辰宴。

苏瑶坐在辇上,心道,经?了端午那一场,宫里何人不知慕衍不会水,更?是?才?遭了苦头不久,林柔故意把?生辰宴办在水上,怕不是?故意要给慕衍来场下马威。

月枝时不时关?注着自家县主动?静,见她坐着在辇上垂着眼不言语,似乎在生谁的闷气,又像是?受了委屈,便靠近来。

小声?询问,“县主这是?怎么了?”

苏瑶也不瞒她,语气怅然若失,“不知怎地?,我一听?说这生辰宴在芙蓉池上,便觉得?哪里不对。倒像是?……倒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样。”

流霜听?见了,就凑过来笑,“县主怎么知道是?有不好的事,说不定就是?有什么大好事要发生呢!”

苏瑶不满地?瞥她一眼,轻声?道,“就你话多。”

流霜只?笑嘻嘻的,“婢子说的可是?大实话,是?县主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苏瑶抽口气,又羞又恼,扶着步辇伸手,作势要拍打这故意拿她逗乐的婢女肩头两下,也就在此时,歩辇蓦得?停了下来。

她抬起眼去看,就见前面来了个熟人。

……

芙蓉池上,杨柳依依。

虽是?暑热之时,池上清风阵阵,裹挟着丝丝凉意,倒也清爽。

锦衣束冠的少年郎长身如玉,清清肃肃地?立在池畔,与来人寒暄着,时不时从余光里留意着凤仪宫的方?向。

承熙帝这次是?给足了他颜面,不止请了宗室亲贵,还邀了几位朝中重臣,少不得?要与这些人说些客套话。

郑培在一旁看着,等?来人上船入座,便殷勤地?递上茶水。

皱着眉道,“殿下,都这个时辰了,县主怎么还不曾到,可要我派人去催催?”

慕衍眉心跳了下,不知为何也觉出些不安来。

可分明?他已经?将?林家暗自预备作祟之人都揪了出来,阿瑶这一路上,该是?顺遂才?是?。

他略一思衬,便压低声?吩咐,“你安排人去看看,莫要惊动?旁人。”

郑培也意识到事关?紧要,点了点头便下去安排。

郑培才?走,宴客船上,慕珏三两下从木板上跳下来,不请自来,大刺刺道,“阿瑶怎么还不曾来?”

他也听?说了这场生辰宴的目的,幸灾乐祸道,“她不会是?不来了吧?”

慕衍好脾气地?笑笑,并不拿这个兄长的话当回事。

慕珏却兀自得?意地?过来想上手勾肩搭背,还故意指着船上的某个背影,想戳戳他这个弟弟的心窝子。

“瞧见了没?,那位是?陈十?二郎的阿耶,你说连他都到了,他家那位才?要被授职指派出京,还不曾动?身的陈十?二郎这会到了何处,也不知阿瑶一会儿可会注意到他?说起来,陈十?二年纪轻轻,便要离开洛京外放,当真可怜。”

慕衍不动?声?色地?挪开些,躲开慕珏的手。

才?温声?道,“能外派为一方?父母官,正是?磨砺陈十?二郎的机遇,四兄何出此言?”

慕珏最看不惯他这种刻意模仿二兄的做派,明?明?是?只?道行千年的腹黑狐狸,非要在阿瑶面前装出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他磨了磨牙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安排都是?你默许的。”

慕衍挑挑眉,并不作答。

的确是?他安排的陈十?二郎外派出京,但这于情于理都无错处,便是?慕珏将?此事告到阿瑶那里,她也不能指摘自己什么。

慕珏本就因为想到今日苏瑶可能会被赐婚给慕衍,心里泛酸,纯粹是?来给慕衍添堵的,可见对方?始终不动?怒,他干生气了会,也就觉得?无趣,又回船上去了。

卫贤妃看都懒得?看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倒是?坐在她身侧的卫昭仪察觉族姊暗地?心气不顺,越发低下头,默不作声?,装成个透明?人。

船上越来越热闹,不多时,连承熙帝和林美人都来了,偏偏苏皇后和长宁县主还未现身。

不少人看向慕衍的眼里,就多了几分揶揄。

莫不是?得?知这位六殿下有可能要娶林家女,苏皇后和长宁县主连一丝脸面都不留给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慕衍:她怎么还没有来(面无表情)

苏瑶:呜呜呜,有人拦我(猫猫咬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