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黑手党站在街边面面相觑,领头的黑衣大汉被推了出来,犹疑地询问迟归的同伴,“石毛,你刚刚怎么会和一个小鬼坐在一起,难道那是你的家人?”
家里仅有一对父母、为照顾病弱双亲至今单身的石毛巳六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和一个小女孩坐在一起分享了本该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早餐,还和一个未成年讲了那么多有关港口黑手党的事。虽然说的都是些公开的信息算不得什么重大机密,但她终归是为这个女孩破例了。
黑手党女士搓了搓牙,心理抱怨道多半是因为那个孩子眼巴巴的样子太犯规了,竟然不知不觉就同情起她,下意识觉得这样的孩子应该更开心一点才对了……
“只是看那个小鬼有些可怜,把剩下的薯条汉堡给她吃而已。”石毛巳六犹豫着说,“我是什么出身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还有别的亲人。”
想到这位伙伴从腌臜地方投入港口黑手党门下的过去,其他人都尴尬地别开眼,不再说话了。
港口黑手党招募医生不干飞鸟的事,这种想来就收入不低的差事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无业游民。想要摆脱居无定所的生活,还是得找一份工作才行。
街上逐渐摆脱了昨日的冷清,到底是日本的大城市,再说这里的居民多半也习惯这种腥风血雨的生活了,看着来来往往的横滨人,飞鸟打了个哈欠恶意地揣测着。
“我们不招未成年。你的钢琴弹得很好?那我们也不招未成年,抱歉。”
“你的父母呢?没有父母就去找政府,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扶贫的!”
“……你只会洗碗吗?”
“你也想卖花?后面排队吧。”
有了在短时间内连续被高档咖啡厅、大型娱乐商场以及路边拉面馆拒绝的悲惨求职经历后,飞鸟悟了。
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没有任何证明自己的机会,也不被成年人所信任,想要找个正常且保证温饱的工作,太难了。唯一肯接纳她这种人的工作又被当地的流浪儿势力垄断了,根本没有机会接手。
想要填饱肚子还不如下河捞鱼,秋天再怎么冷也比冬天好。
飞鸟难得放下那条小毛毯,活动了一下手腕与脖颈,郑重地把披散的头发高高束起,决意要在饿得失去体力前在河里捞到今天的午饭。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是老祖宗的智慧,正常情况下,下河捞鱼是不错的抉择。
问题出在由于工业污染的缘故,位于横滨的鹤见川已经成为了整个日本最脏的河流,就连水中的河鱼也少了许多,目前正在被紧急治理中。
也就是说这条河流正处于治理期,此时是禁止钓鱼的。事实上谁又能想到“把人变干净”的问题还没解决,横滨官员就急着把河流变干净了。
来自远方的异界来客虽然没有发现全部真相,却也看出上游的河水远比下游清澈。从上游入水后虽然没到轻松捕捉小鱼的程度,但摇曳的水草和一动不动的鹅卵石还是随处可见的。
女孩潜入水底,随着冰凉的河水漫过全身,终于感觉到三两条小鱼“嗖”地从身边游过。
在水中睁眼总需要一段适应时间。
飞鸟虚合的眼睛影影绰绰捕捉到河面飘浮过一具人形生物,那种绷带绑满全身的绑法让她一下就认出了这是昨天遇到的邮箱少年。
她觉得他很奇怪,明明一副溺水的模样整个人却轻松地飘在水面上,这是什么新式游泳姿势吗。
飞鸟在水里彻底睁开眼睛,男孩发出咕嘟咕嘟的溺水声,在轻轻荡漾的水中两人对视了将近三秒。
她猛地闭上眼睛,心有余悸地松开自投罗网游过手心的小鱼。
男孩脸上的神情在不透光的水中显得太过阴晦,那是比她的“不合群”更深层次的消极。
这一刻飞鸟终于意识到男孩或许不是来游泳的,而是来自鲨的,昨日他口中提出被垃圾桶闷死的奇葩死法也不是开玩笑。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自作主张去救他,男孩应该也是个流浪儿,独自活在这样扭曲又危险的世界也是很痛苦的,她没有资格也不应该去干涉别人的选择。
但好歹也是一起躲过邮箱的战友,难道要见死不救?
不等飞鸟继续纠结,男孩蓦地脱离了浮尸状态,像只活泼的幼犬甩了甩头上的水,哗啦啦的朝岸上游去。
不是寻短见?
飞鸟紧绷的情绪自顾自的缓和了下来,她到底忍不住暗忖:还好不是寻短见,这么奇特的人要是死了,倒是怪可惜的。
她有点想问那个男孩的名字,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是连续两天的相遇让她觉得这是缘分,并且这个男孩古怪的行为又让她多少有些在意。
他是怎么发现她在邮箱里的?为什么会用和杀人魔一样的手法来吓她这个陌生人呢?他怎么会知道变态杀人魔的信息,又为什么在全身上下绑满绷带,他是在自鲨吗?
总之,这个男孩的身上布满了疑团。
还没等飞鸟自觉友好地问出那句“你是谁”,男孩就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
飞鸟心里觉得可惜,既放过了主动游到手中的小鱼又错失了结识男孩的机会,一如既往什么都没得到。
来不及继续捕鱼大业,剧烈的头痛感在一阵耳鸣后传来,就像是有人举着铁棍在她的脑子里狠狠搅动着。
窒息与阵痛让她再不能安然的泡在水中,求生欲令她在河里扑腾挣扎起来。
一股信息自然而然的出现在飞鸟的大脑中,就像是她与生俱来就应该知晓的东西——她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异能力。
她的异能力名为【最后的挽歌】,是一种精神系异能。
【最后的挽歌】能利用媒介“声音”让人陷入幻觉中。限制是在利用声音伤害他人的同时自己也会受到影响,短时间内沉浸于痛苦之中。
更难能可贵的是【最后的挽歌】并非单纯的攻击控制类异能力,它兼具治愈精神层面的效果。
也就是说,飞鸟能通过声音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他人的精神疲劳、精神压力与神经紧张,是治愈精神、洗涤心灵的不二选择。参考异能力做出攻击行为时会产生的负面效果,她的异能力与其说是精神系,还不如说是一种特殊的治疗系异能,只不过别人的治疗系异能力治疗的是身体,她的异能力治疗的是精神。
但是这种能力对现在的状况一点用也没有,她还在溺水中啊。
没有力气喊出救命只能在水中挣扎的女孩终于在坚持不住之前等来了救星,一个苗条的人影直愣愣地从岸边冲了过来。
获救的飞鸟趴在草地上,接过救命恩人递过来的纸巾,吐出误入口中的河水后疯狂地咳嗽起来。
“年纪轻轻的,人生的苦与辣或许尝过了,但你知道什么是甜吗?知道幸福和快乐是什么滋味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在咳嗽的飞鸟眼神变了变,勉强支撑着身体打量这个为了救她浑身湿漉漉的女性,
“您是横滨人吗?”
习惯了孤儿成群、黑手党肆虐、杀人魔横行的横滨人也会对单一个体发散好心吗?即使是商店大叔这样的好人,善心也是发自群体的。
“我当然是横滨人了,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女人恶狠狠地拍了一下绿油油的草地,“只要活着就一定能找到希望,所有难题都会被解决的。”
尽管并不打算自鲨,飞鸟还是嘁了一声,“但是我连今天的晚饭都不知道在哪里解决。”
“那也不能自鲨啊!”这位女士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责备道:“不珍惜生命的人根本没资格吃晚饭。”
“我是很感谢女士你救了我,”飞鸟别过头,甩了甩湿淋淋的头发,“但是恕我不能接受你的无端指责。见人落水就想到自鲨,见人自鲨就想到批判,横滨人都和你一样想象力丰富?亦或是你们总是在横滨见到人自鲨?”
“与其批判自鲨的人,不如去批判总是有人死去的横滨吧。”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自鲨?”看着女孩羸弱的模样,女士直接忽略了她话中的讽刺,中气十足地说:“我相信你个鬼,临死之前还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岸边,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谁落水会这样?!”
飞鸟眼神一凝,她那件与裤子配套的校服外套被完整的叠放在岸边,这样看上去确实不太像落水。
可是她明明把它送出去了!就连下水捉鱼时放在一旁的那条小毛毯也不见了。
一条小破毯子居然也有人拿,横滨人也太过分了。
飞鸟试图解释清楚,并打听毛毯的下落,“我只是太饿了所以打算下河抓鱼,并没有打算自鲨,溺水是个意外。”
“横滨人水性很好试问谁不知道,再说了鹤见川正在治理中,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抓鱼。”这位女士冷静地逐一辩驳着,顺手还强行把那件校服套在女孩身上。
飞鸟拼命挣扎着,她有些难过地想,又一次、又一次反驳失败,为什么这些人总是不愿讲理呢。并且就算商店大叔是个好人,她也不打算穿盖过尸体的衣服,再说了,她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收回来!
可惜才从溺水状态被拯救起来的人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拒绝救命恩人的。
反抗无果后,她只能生无可恋地为自己辩解,“可我不是横滨人,肚子饿了谁会考虑那么多,这么大条河总会有几条小鱼吧。”
肚子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女人看了眼时针逐渐走向下午三点的手表,用一种你不要再解释了的眼神盯着她说道:“走吧,带你去吃饭。”
“我的名字叫山田美佐子,人称日行一善美佐子,做好报答我的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