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月到达永寿殿之时,殿外看守的宫女大部分已经藏了起来,裴安也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幅生?病的样子。
“父皇,你好些了吗?”裴舒月担忧地问道。
“月儿不用担心?,父皇已经好多啦,这段时间没有看到月儿,月儿好像都瘦了,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啊?”裴安笑?着问道。
裴舒月扭头瞥了一眼坐在书桌前的阮清允,凑到裴安耳边小声道:“父皇,我有好好吃饭的。只是母后不让我见你,我想你啊,天天发愁,愁着愁着就瘦了!”
裴安被她的话逗得笑?了两声,方才说道:“这样啊,不过你母后这样做也是为你好,毕竟父皇生?着病不方便嘛!等父皇病好了,就带你出去玩!”
“真?的吗?父皇说话算话,我们拉钩!”裴舒月瞪着眼睛,兴奋地看着裴安,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说道。
“好,拉钩!”
坐在书桌前的阮清允心?不在焉地翻着书,耳朵和眼神却跑向了父女二人,见裴安没有说什么?对她不利的话,方才的松了口气。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渐黑,阮清允让青叶带着恋恋不舍的裴舒月离开了永寿殿,她自己却没有离开。
“明天农祭我打算让月儿陪我一起去!”阮清允翻着书,说道。
裴安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自己不用去了,随口回道:“注意安全”。
“你放心,准备工作我已经做好了,不会有问题的!”阮清允回道,实?际上她做得准备并不多,只是知道大体的流程,这几天十分忙碌,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多余的准备。
“那就好!”裴安点点头道,心?中却有些担心?,因为明日,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
这两天,裴安的态度难得的好,也愿意和她说话,阮清允憋了一肚子的事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人,她疲惫的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细致的讲述了自己这个月做的事,说着说着,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裴安仔细听着,虽然这些事内卫已经事无巨细的汇报过了,但听阮清允再讲一遍还是有了些新的收获。只是阮清允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消失了,裴安看向她,却发现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阮清允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而裴安却趴在书桌上睡觉,心?中不由的一黯,自从她将那张美人赶打出宫后,裴安和她就没在同一张床上待过。
起身走到裴安身边,阮清允将自己的绒外套披在了他身上,看着淡淡月光下霞姿月韵的熟悉面容,阮清允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下,心?中却百感交集。
从第一次见面,阮清允就深信,她与裴安的相遇是命中注定。作为一个工科博士,在她看来,宇宙无限大,时间无限长,她和裴安能从同一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并且在活着的时间相遇,这件事的概率大概是无穷大分之一吧!她也一直深信,遇到裴安是她最大的幸运,若是没有裴安,或许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就淹死了,就算侥幸没被淹死,以她的性格,估计不是就被人当做“中邪”烧掉了,就是被这封建世俗的规矩压的自我了结了。
除了裴安,这个世界没人懂她,没人理解她,在很多人眼里,她是疯子,是妖怪。就算是与她最要好的宁修雅,也常常会因为她说的些离经叛道的话而用怪异的眼神看她,这些她都看在眼里,但她不在乎,只要裴安能站在她身后就够了。
可现在,唯一能理解她的人背叛了她,要对付她!
“你为什么?把我保护得这么?好,让我这么?多年还没丢掉自己!你又为何单单把自己给丢掉了,让我只剩我自己呢!”收回了手?,阮清允喃喃道,而后面色凄凉地转身离开了永寿殿。
门关上后,裴安缓缓地睁开了眼,阮清允的话他都听见了,也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但她对原主的认知其实是存在错误的。
原主实际上是个冷漠无情且自私的人,他并没有阮清允想的那么爱她,在他心?里,利益是永远高于感情的。当初原主下河去救阮清允并非是他心?善,而是听见了阮清允用他穿越前世界的语言喊救命,判断出她“有用”,为了把她绑在自己身边,方才亲自救她的。若非如此,当初裴安出行,是带着大批手下的,他必然不会自己冒险去救人的。
救下阮清允之后,原主很快获得了她的信任,套出她工科博士的身份之后,就更加坚定了把她绑在身边的心?思。原主先是安排阮清允同村的人就她坠河被陌生?男子救下一事风言风语,等到阮清允实?在受不了了,他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之后原主又将阮清允带到了他的府上,要求阮清允帮他搞发明,但他又不放心阮清允,没过多久,就安排青竹上线,时刻监视着阮清允的一举一动。
至于阮清允说的把她保护的那么好,实?际上只是原主不想让她沾手?权力而已,而被阮清允视作原主爱她证明的天工部则是关她的笼子,原主需要的,是阮清允永远呆在笼子里给他搞发明就够了。
京郊的皇庄里,完成三牲五谷之祭后,阮清允牵着裴舒月走在文武大臣前面,进行农祭的最后一项内容,“观田问农”。
“老?人家,今年的收成怎么样!”阮清允问向路边的老?农。
“好啊,今年的收成好啊!一家老小都有的吃,我家幺孙都长胖了!”老?人笑着回道。
阮清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田里种?下不久粮食,的确长势很好,满意地点点头,同时问道:“老?人家,家里有几亩田啊”
老?人呆住了,眼神瞥向阮清允后面的太常寺少卿,心?道:“没说要问这个啊?”
“问农”是农祭的固定程序,老?人是提前安排好站在这等待问话的,而他回答的内容也是固定好了的,历年农祭一直如此,只是阮清允并不知清,也无人告诉她,所以才出现了这般局面。
阮清允察觉到不对,皱着眉头看向太常寺少卿阎文礼,阎文礼赶忙出列解释道:“禀娘娘,他是皇庄雇农,家里没有田亩的。”
“那他家里靠什么?吃饭?”阮清允暗自叹气,以往裴安从来不让她参加农祭,说是麻烦,现在看来的确挺麻烦的。也是昨天太忙了,她也没个准备的时间。
“皇庄每月都会给他们发粮食,保证吃饭不成问题!”阎文礼低着头回道,心?中却有些不满,皇后竟然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就来主持农祭,太不把礼祭当回事了。
“仅仅保证吃饭问题怎么能行?胡大人,不如将皇庄每年的收成按照一定的比例分给他们,让他们生活无忧!”阮清允对户部尚书胡宗仁说道,只提供吃饭,这不是让人家打白工吗?
“娘娘不可,皇庄乃陛下私产,非得皇命,不可轻动!”户部尚书尚未回话,都御史秦德突然从后面窜了出来,阻止道。
而本要站出来的胡宗仁听了秦德的话又缩了回去,阮清允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秦德,冷冷道:“我与陛下日月一体,我的话自然也是陛下的话!”
“娘娘此言差矣,娘娘虽与陛下日月一体,但内外有别,皇庄皇产非是陛下亲命,不可私分!”秦德额角冒汗,硬着头皮回道,若非是有把柄握在别人手?中,他是绝不敢这样得罪握有实?权的皇后的。
阮清允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堂堂都御史,怎么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而得罪自己,但这种?时候,她作为皇后肯定不能退让,阮清允冷然道:“陛下已经许我自决农祭和皇庄事务!”
阮清允的话既维护了自己的权威,也给了秦德台阶下,但秦德今天本就是来找茬的,就算没有刚才?的对话,他也会想办法生?事,自然不会就此下台。
“臣不信,请与陛下呈奏,聆听圣言!”秦德重重的跪下,头磕在了地上没有抬起来。他知道,这话说罢,他就彻底把皇后得罪了,若是陛下没有如晏怀道所言被皇后软禁了,他的下场可以预料。现在他只希望其他人赶快如约站出来,他担心?自己会被皇后的眼神杀死。
“臣张玄贵附言,请与陛下呈奏,聆听圣言!”让秦德松了一口气的是,没等皇后开口,御史台的其他人也出声附和,他们似乎早有准备,一个个以头抢地,跪在了阮清允面前。
没过多久,除了三位枢密院重臣和宁修雅,所有的朝臣都跪在了阮清允面前,包括她提拔的户工二部属官。
“臣晏怀道、赵行知、富国贞附言,请与陛下呈奏,聆听圣言!”枢密院三臣也跪在了阮清允面前。
看着富国贞也跪在了自己面前,阮清允只觉的有些晕眩,站立不稳,富国贞是她在汉王府时敬过茶的老?师,与她关系极好,她也一直对富国贞以老师相待,从不曾怠慢。富国贞如今年岁已大,已经很长时间没上过朝了,阮清允本以为今天富国贞出面是为了帮她主持农祭,她还为此高兴了许久,没想到现在会是这个场面。
“臣宁修雅附言,请与陛下呈奏,聆听圣言!”唯一站着的宁修雅也跪了下来。
“砰!”又是一阵跪地声,是随行护卫的京羽营士卒,贴身服侍的宫女和吓呆了的老?农,他们也全都跪下了。
偌大的皇庄,只剩下阮清允和裴舒月还站着了,看着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文武百官,阮清允紧紧握着女儿的手?,许久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输了,输给了这些大臣,输给了裴安。
“砰!”阮清允倒下了,一个月来不分昼夜的“工作”和不停受气的精神折磨,她累了,困了,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