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盛世梦(14)

南北城门接连响起的鼓声让苍台上下皆陷入了沉默,京城千家万户的百姓走出家门,或是南望,或是北眺。

“楼台鼓响,夷寇犯边。三?声连震,举国为战!”

大周的地理位置特殊,可以说是四面皆敌。东边是十万大山,聚集着众多兽皮为衣,山洞为居的野蛮人;南面是千沼之地,生来与水为伴的交州人世代居于此;西面是沙漠戈壁,千人万人的小邦小国数不胜数;北边是游牧为生的北奴人,引马牧羊。

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曾与大周发生过战争。所以,大周历来对四面蛮夷的叩边十分重视,在京城四个城门皆设置了楼台,一旦边境有?大战发生,楼台会按照战事大小敲鼓警示,其中三?声最重,意为举国之战!

当然,实际上楼台敲不敲鼓,敲几声都是由掌权者决定的。

苍台上有?上朝资格的大臣们急匆匆赶往皇宫,因为当今陛下立过规矩,鼓响两声和三?声的时候,无论是白天黑夜,无论在做什么?,都必须赶往太央殿参加大议,否则一律严惩。

苍台下的士子和百姓也?都四散而去,战事阶段,聚众也?是违反朝廷律令的!但散去的途中,百姓们免不了议论纷纷。

“上次北面失了牧河草原,南面失了交州,这次两家一起打咱,也?不知道能不能抗下来!”开客栈的万掌柜与卖猪肉的张屠夫说道。

张屠夫抖了抖身上的肥肉,不满地瞪了万掌柜一眼:“上次那是咱家里闹腾,被北面和南面的蛮子捡了便宜,要不然陛下早就灭了那些蛮子了,这次他们竟然敢主动来犯,我看是活不久了。”

“你这屠夫,口气比人家将军还大,北奴和交州那些人跟咱大周打了上百年的仗,哪有那么容易结束!”万掌柜年龄比较大,经过了太多大周与诸边蛮夷的败仗,对于大周的军力?缺乏自信。

“爷爷,陛下这次肯定一战定乾坤,平了北奴和交州!”

突然传来孙子的声音让万掌柜愣住了,他一个学舌小童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正要发问,另一个声音先一步问出了他的疑惑。

“哈哈,好一个一战定乾坤,小虎,你是听谁说的!”落榜举人陈裕辙笑着问道,恩科期间他就住在万掌柜的客栈,与小虎也是认识。而此时跟在陈裕辙后面的恩科举子很多,他们也看向小虎。

小虎突然被很多人盯着,不仅没有胆怯,反而很是兴奋地回道:“是破军剑说的!”

“破军剑?小虎,你见到破军剑了吗?”另一个落榜举子激动地说道。

小虎认真的点了点头,回道:“嗯,在北城门!”说完,小虎又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吟唱起来:“貔貅衔尾,白虎化碌,冲锋陷阵,是为破军!”

周围的举子们听完,纷纷情绪盎然,陈裕辙低声念叨:“一战定乾坤!”

另一边,参政赵行知和秘书郎李信仪正坐在同一辆马车赶赴太央殿。

“参政,北奴那边老狼新逝,两只小狼夺权,发动战争转移矛盾,这我倒是明白了。可这交国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小朝廷里想献国给大周的人不在少数,怎么突然敢跟我们动手了?”李信仪像个学生一样问向赵行知。

赵行知瞥了李信仪一眼,淡淡地回道:“或许他们是想趁着北奴入侵趁火打劫吧!”

“参政说的是!”李信仪满脸钦佩地应道,但心里却很是不满,赵行知的话很明显是在搪塞他。交国虽然被灭了没几年就重新复国了,但国家的脊梁和骨头早就被打断了,复国后的交国百姓连饭都吃不起,饿殍遍地,小朝廷里也?是一堆献国投降派,别说派什么?大军大将了,给他李信仪一万兵马,他都敢立军令状领兵去平叛。

所以,什么?“趁火打劫”?那是交国人敢想的吗?

赵行知的确是在糊弄他,他刚刚其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甚至有了一些?头绪,但他并不想给李信仪做解惑的“老师”。

若是搁在几年前,赵行知肯定详细用心的给李信仪解答,虽然在李信仪刚刚步入朝堂的时候,他就明白对方是世家培养出来继承或者说替代他的人。但赵行知并不会生气,反而乐着时常提点李信仪。因为“被替代”正是他想要的,摆脱“世?家在朝堂上代表人”身份也?是他所追求的,因为在皇权和门阀世?家之权这场战争中,他所站的位置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时刻有着杀头的风险。

可李信仪比他想的奸滑多了,似乎也?是瞧着形式不对了,李信仪一直躲在他后面,凡是要出头的一点都不沾,而且因为所处位置的关系,他反而拿李信仪没办法。一个想扔担子,一个假装不知道不接,这关系自然也就好不起来,所以,虽然经常站在一起,但他们的关系远没有其他人眼里那么好。

到了宫门前,两人下了马车急匆匆地赶往太央殿,一路遇上不少熟稔的大臣,但大家都没说话,只是低着头赶路。

李信仪跟在赵行知身后进了太央殿,抬头随意一瞥,不由愣了一瞬,阶上那淡漠又令人生畏的眼神又回来了,他连忙低下头和一同进?来的其他大臣跪下行礼道:“臣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低着头,李信仪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是了!

“皇后的位置怎么与陛下并列了,按规矩,若是皇后与陛下同时临朝,皇后的位置应当移后两尺才是!”李信仪想着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等裴安让众臣起身之时,他又偷偷瞥了一眼,没错!皇后的凤椅的确与陛下的龙椅并列了。

李信仪迟疑了一下,看向礼部尚书张有?德,正常来说,发生了这种不合礼的事应该由他指出来,可令李信仪错愕的是,张有?德呆愣愣的站着,一幅我没看见,我不知道的样子,丝毫没有?了平日里“我掌礼,我最大”的架势。李信仪扫视了一眼周围同样呆愣了的群臣,顿时了然了。他也?耳观鼻,鼻关心,学着他人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陛下,这座位因何做了移动?按礼仪皇后娘娘的座位应该后移两尺,以示帝后权位之别!”

富国贞的声音打破了大臣们的沉默,因为年纪大了,他步履缓慢,是最后一个到达太央殿的,看到了帝后座位并列着,直接出声道。

朝中大臣听了富国贞的话,顿时都松了口气,帝后之位并列很明显是违背他们心中的礼道的,但裴安的威严又让他们有些?怯而不敢言,此刻,富国贞站出来道出了他们憋在心中的话,众臣只觉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李信仪也有?些?羡慕的看向富国贞,这满朝文武,敢如此直言相询陛下的估计也?只有他和周禺之两个老家伙了吧!

“给富大人和周大人移个座!”裴安先是吩咐太监给富周两个上了年纪的老臣看座,然后才泰然道:“自今日起,吾与皇后协同理政,大小事务,相宜决策之权,内外?等同!”

裴安的话不仅让满朝文武惊得有?些?不知所措,也?让阮清允有?些?讶异,城门鼓响的时候她就去交还权力?给裴安了,毕竟打仗的事她的确一窍不通,但裴安非要拉着她一起上朝,说要教她如何理政,她信以为真,便一起来了。而座位的变化她其实也?注意到了,只是那会没想太多。看着台下发愣的诸臣,阮清允忍不住担心地瞥了一眼裴安,这种紧要时候,要是他因为自己与朝臣发生矛盾可就不大好了。

“日月齐天,乾坤并主。帝威仪堂堂,后秀质慧中,今日二圣临朝,开大周之先,亦开天下之先,是大周之福,亦是天下之福也!”

宴怀道的话让朝堂上僵硬的气氛舒缓了许多,一个,两个的学着宴怀道的话开始违心的唱赞歌,陛下的态度鲜明,基本上说明这个决定不会变更,部分大臣心有?不满,却也只能随大流。

富国贞看了周禺之一眼,发现他在向自己微微摇头,不由地暗暗叹了一口气,登基后的陛下已经真正做到了乾坤独断,往往他决定好的事,谁拦也没用了。想着前方战事最为要紧,他只得放弃继续反驳裴安的想法,出声打断朝臣们无用的马屁道:“陛下,南北同时告急,我们要早做安排以做应对!”

“不急,南边只是疥癣之疾,不足未虑,北边更是垂死之虫,何足挂齿!”裴安淡定自若地笑着说完,饶有兴趣地看向曾至诚道:“听闻皇后准你和周太傅在苍台做了一场辩论,结果如何?”

“陛下!大周虽然经过近几?年的修养,军力?强盛,但南边交州人有地利之优,北边北奴人有?人心之盛,二者齐至,不可小嘘呀!”富国贞沉声提醒道,裴安这般过度自信的态度让他很是担心。

“富大人请先安坐,北奴和交州人只是蚍蜉撼大树,实为自不量力,朕外?有?边军,内有?府军,何惧这些?蛮寇!”裴安毫不在意的回了富国贞,然后又看向曾至诚。

阶下朝臣有些?吃惊,这还是平日里将“边境之事重于泰山”挂在口中的皇帝陛下吗?而阮清允也?忍不住看了两眼裴安,这自大态度的确有点不像往日的裴安!

“陛下,是臣险胜!”曾至诚见裴安盯着他,赶忙回道。

“既然胜了,那这事就得有?个处置,皇后,今日是你第一次临朝,且就这个事做了决策吧!”

阮清允疑惑地又瞥了一眼裴安,虽然她很想尽快把女子私塾的事确定下来,但现在边关吃紧,不是应该先处理边关布军之事吗?怎么要让自己现在做个现场理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