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官场的情况错综复杂,看得出来圣上异常的重视这桩案子,说来也是,当今圣上自诩明君,在他的治理下居然发生如此大的贪墨,就像是在他这个皇帝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纪柯他临危受命,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此事刻不容缓,只留给他几日的准备时间,纪柯做什?么安排都得快马加鞭。
唐贵妃和大公主跪在殿前,直到唐贵妃真的坚持不下去,倒在日头底下,那声音才好像刚刚引起了永安帝的注意,他挥手让太监去将唐贵妃抬到阴凉处休息,宣大公主进来,纪柯原本以为没有自己什?么事,可是永安帝却指名道姓让他叫大公主进来,纪柯原本想看热闹,此刻却不得不被卷进去了,他面上顿时浮现出几分不情愿,永安帝知晓他的心思,无非是“做贼心虚”,不过只要他还坐在这个龙椅上一日,大公主就算知道真相也不能对纪柯怎么样。
不得不说,养在深宫里的女子比寻常人都要娇贵些,光是说话间的功夫,唐贵妃像是受了莫大的折磨一样,额头上满是汗水,表情痛苦的躺在大公主怀里?,太监得了令只将唐贵妃移到阴凉的地方,圣上可没叫把人送回?宫里。
纪柯刚刚来的时候只见到了唐贵妃,大公主后面才姗姗来迟,纪柯这算是第一次和这位传闻中的大公主打了个照面。
陈婳是当今圣上的长女,因圣上子嗣单薄,生下来便受到极大的重视,其母唐氏母凭女贵,从小小的贵人一跃成为贵妃,这也是宫里?头一遭的事情,后来吉妃生下二皇子,因她背后牵涉军权,而且早已经是妃位,所以圣上只是赏赐了些补品珠宝,其余的封赏一概没有,二皇子原本是圣上的第一个儿子,可却遭到这样的对待,其中圣上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
他的确没有赏赐二皇子的生母太多东西,却亲自为二皇子取了名字,要知道陈婳的名字还是唐贵妃亲自取的,从表面上看是圣上宠爱唐贵妃,实?际上从名字就可以看出重视程度,古往今来,储君的名字都是由帝王亲自取的,视为自己的接班人。
但是圣上之后又为病弱的三皇子取了名字,将其卑贱的生母封为贵人,此外再没有什?么波澜,而且三皇子不堪大用的名声早已经传遍,是最没有可能争夺储位的人选。
陈婳跪在地上,腰挺得笔直,明明身材纤瘦,却另有一番飒气之风,唐贵妃能获宠那么多年,姿色自然不在话下,而大公主则遗传到了她的美貌,傲骨天成多了几分桀骜之气,一看便不是那种柔柔弱弱,任人拿捏的弱女子,反而心中藏有不输给男儿的沟壑。
纪柯在打量陈婳的时候,陈婳也在观望这位年纪轻轻的镇抚使大人,父皇身边的大红人,最得力称心的臣子。
看着跟自己的年纪差不多,甚至还带着几分少年气,却没想到这样单纯无害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心狠手辣的心,陈婳听说过纪柯的名声和事迹,她也起过拉拢的心思,但这件事不能被永安帝发现,不然陈婳的死期可能就不远了。
帝王的多疑,不仅针对于臣子,连自己的骨肉也不例外。
“大公主,圣上传您进去。”
纪柯对跪在地上的陈婳说,听到这句话,陈婳觉得自己果然赌赢了,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笑容,扯唇道:“多谢纪大人。”
陈婳的腿跪得也已经麻了,她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堪堪稳住了身形,纪柯在一旁看着,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陈婳一起来便觉得腿酸得紧,可是却拉不下脸求纪柯帮忙,只能走一步顿一步,样子很是滑稽,可她带着一股子倔强,没有向任何人低头。
陈婳在走过纪柯身旁时,特意停下来,笑容意味深长道:“多谢纪大人搭救唐家,本宫牢记大人的这份恩情。”
陈婳盯着纪柯的脸,想从上面看出一些破绽,可惜没能如愿,纪柯仍旧稳如泰山,向后退了几步,淡淡拱手道:“这是臣的本分,大公主不必特意谢臣。”
唐府失火,纪柯却不顾自身安危冲进去救人,最后险些死在里面,陈婳不禁怀疑,纪柯这样做是另有深意,还是只是为了掩盖什?么。
唐府出事,永安帝的左膀右臂全部都及时赶到,这让陈婳感觉到事情一定不简单,只是她如今没有证据,只能等手下人搜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了。
纪柯对大公主的印象只有三个词,美艳,心机,毒辣,若是唐贵妃跟陈婳一样的性子,恐怕早就坐上皇后之位了。
大公主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若是一旦闻到什么血腥味,一定会不顾一切狠狠撕咬下对方一块肉,不得不说,大公主的确有君主具有的风范,可惜纪柯不愿意她坐到那个位置上,他相信胡先肯定也不愿意。
光是唐家一案,就已经切断了大公主拉拢他二人的路,若有朝一日大公主知道真相,肯定饶不了他二人,但若是二皇子登基呢?
纪柯在一瞬间居然想将宝压在二皇子身上了,但是二皇子身后已经有母家支持,兵权加持,似乎并不需要多余的外援了。
那除了大公主和二皇子,还有别人可以选吗?
纪柯想起之前偶遇碰到的那个苍白俊俏的少年,是宫中人人不看好的废物皇子,可是却被圣上亲口允诺留在宫内,生母卑贱,在这吃人的后宫里?却安然无恙过了那么多年。
纪柯觉得这后宫里?的水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不过他如今要远赴江宁,圣上肯定会亲自收尾唐家的案子的,暂时还牵连不到他的身上。
奶奶在之前就被他送去了江宁,许久未见,又刚刚经历丧亲之痛的纪柯如今对亲情更加格外的看着,他想早些启程去看望奶奶了,不知道她如今可还整日挑灯绣衣服?那双眼睛可还清楚,还能不能看清他的脸?
纪柯见大公主进了御书房,便抬起步子出宫,在他离开后不久,屋子里?就响起了巨大的动静,守在门口的值班太监慌忙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屋子里?的狼藉吓得生生惊了过去。
原本摆在案前的奏折被拂到地上,折子的皮面还有明显的脚印,花瓶也被打碎了好几个,陈婳的发髻散乱不堪,丝毫没有公主高高在上的模样,她红着眼看着永安帝,眼睛里?满是不肯屈服,似乎是在控诉自己的这位高高在上的父皇。
“作为公主,这是你应该尽到的责任,嫁人后便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了,好好相夫教子,不要丢你母妃的脸面。”
永安帝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没有父亲的模样,俨然是帝王的姿态。
伺候的宫人不知道圣上和公主之间发生了什?么,落到这样的境遇一定是不小的事情,但是陈婳咬着嘴唇没有说出原因,只是倔强的看着永安帝。
她手上捏着一份控诉自己舅舅的状子,上面字字泣血,让人看了忍不住心惊,这是永安帝甩到她脸上的,证据确凿,若是没有那场火,永安帝也是要治唐枫的罪的。
陈婳闭上眼睛,暂时吞下心中的气,“是,女儿谨遵父皇教诲。”
唐家已倒,她没有母家依靠,要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行事更加隐讳。
永安帝对大公主的心思一清二楚,以前他对这个有野心的女儿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他已经半截身子埋进了土里?,病体随时都可能坚持不住。
他生了立储之心,自然要好好考量一番,将所有的猛虎都困在笼子里?,剩下的那一只才是最凶残最厉害的。
为猛虎施加新的牢笼,更为有趣。
纪柯一回?到北镇抚司就去陆刚那里调了人,其实他也有调动北镇抚司人员的权利,只是这次远去江宁,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这等事自然要和指挥使报备,而且陆刚大发好心给纪柯送了包子,所以他顺嘴补了一句多谢。
说来陆刚身世成谜,这些年来也深得圣上重任,纪柯横空出世后便有意慢慢隐在了幕后,但在锦衣卫中,人人都知陆刚才是长久不倒,拥有最高话语权的人,纪柯虽然如日中天,但还是差点。
他已经被默认为指挥使的下一任接班人,但还是要等陆刚真正退居幕后,才能成为锦衣卫中真正最有权势的人,到时候他的风头才是无人可挡。
纪柯将江宁的案子讲给了陆刚听,想听听他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怎么看这件事。
江宁的案子牵涉太广,而且也没有圣上的庇护,完全是纪柯孤身一人作战,就算手握尚方宝剑,但是江宁官场风气太差,抱作一团,纪柯也不能及时得到盛京的援助。
而且江宁安察使居然欺上瞒下,派人暗算监察御史,听到风声后也未必不会对赶去江宁的锦衣卫下手,纪柯此行明面上是调查监察御史被杀一案,实?际上是肃清江宁官场的贪官污吏。
纪柯眉宇严肃起来,他试探的问陆刚:“真的要全部杀掉吗?”
陆刚手里?拿着杯子,慢悠悠的喝了一口,不动如山道:“谨遵圣令,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纪柯满心郁闷,他又不能把整个北镇抚司带到江宁,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大杀四方,说不定下一个被暗算的就是他。
而且陆刚总是这样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纪柯问他什?么也得不到真切的答案,到最后着急的还是他自己。
纪柯正要踏出陆刚的房间,抬头就见谢远走过来,一脸尴尬的看着自己,“纪大人,外面有一个跟您长得很像的孩子,说来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