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纪柯就已经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去赴朝会,他以前都没有照顾过人,突然多了个小孩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屋子里也只有一张床,纪柯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盯着自己,他的黑眼圈已经完完全全的覆盖住了眼睛,而纪镇心却依旧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看架势不到后半夜绝对不会睡。
纪柯深叹自己果然是老了,若是回到以前?,好几日不睡觉也难不倒他,现在居然连个孩子也熬不过了,但是睡美人榻又会不舒服,他纠结了好久,纪镇心就这样看着,最后乖乖的爬到床上,俨然把纪柯的床当成了自己。
纪柯再一次忍了,为了自己的老胳膊老腿,他不得?不跟一个小孩挤在一张床上,而且他的床原本就大,一个小孩也占不了什么位置。
纪柯的臭毛病很多,但是隐藏得很深,若是不仔细挖掘完全不会知道,所以他的退让逐渐变成了主动帮纪镇心铺好床,盖好被子,然后再盯着小孩合上眼,最后才放心熄灯。
纪镇心其实也很困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舅舅身边,他就会特别安心,也会很容易入睡,就像是知道有人会保护自己一样。
上次舅舅陪着他睡觉,结果就把自己送走了,而且还好长时间都不来看自己,如?果不是那个大哥哥说舅舅会来接他的,他都要以为舅舅不想要自己了。
纪柯好不容易又沾到了床,正打算好好睡上一觉,却发现一个小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一看便是破小孩不想睡觉。
纪柯刚想发火,就听到小孩怯怯的声音。
“舅舅,你还会把?我送走吗?”
这声音不用看都能想象出纪镇心的小模样,小孩应该是以前?没有被好好保护过,疼爱过,所以不像一般孩子那样活泼好动,看着陌生人都会躲闪,只有遇到熟悉的人才会露出几抹笑容。
纪柯能够感受出来这是一个不会撒娇的孩子,也不懂讨大人的欢心,虽然才三四岁,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也已经开始懂事了,也能记得?一些事情,像是纪柯就能想起来自己三四岁时候干过的糗事。
小孩很害怕,害怕自己再把?他送走,这是纪柯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个念头。
小孩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的阿娘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而血缘父亲也已经伏诛,若是纪柯没有把?他从火场里带出来,就算纪镇心能够侥幸活下来,也是无数人的眼中钉,圣上也不会容许唐家的血脉存在。
唐家为何会触怒圣上,纪柯能够隐约猜出几分,这里面的问题太过敏感,就算是他常年待在圣上身边,也猜不出这个坐拥天下的老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到底属意大公主还是二皇子。
亦或者他又在等着谁?
唐枫和秦凝霜的那三个儿子,纪柯不用想也知道已经凶多吉少了,或许因为念着秦家的旧情而留下秦凝霜,但是斩草要除根,若是唐家灭门案的真相一旦被外人所知,说不定那些人会成为霍乱社稷的贼子。
无?论怎么否认,纪柯也必须承认纪镇心身上流着唐家的血脉,说起来他还是十分看不上唐家的,若非靠着卖妹妹,唐枫一个无大才的人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地位?唐家的那三个少爷,也没听说有多出息。
就算是唐家人,但也是他亲姐姐的孩子,他的侄子,纪柯虽然一开始有过跟这个孩子撇开关系的想法,毕竟留一个孩子在身边,也是在拿他的前?途开玩笑。
但是不知为何,他一想到小孩如果知道自己被抛弃,就会掉眼泪的模样,他就有些于心不忍,一想到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小孩就可能会像阿姐一样倒在血泊里,他的心就会抽痛。
纪柯还有奶奶,还有官位,还有圣上的宠信,还有无?数人畏惧他,但是纪镇心失去了一个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家,失去了亲人。
这个小孩只剩下自己了。
纪柯把纪镇心按回?了被窝里,闷声道?;“不会了,只要你乖,我就允许你吃我的喝我的。”
“那舅舅,我明天起来想吃馄饨。”纪镇心得?寸进尺,顺带提出了要求。
他在一片黑暗之中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小肚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吃也吃不饱,肚子里像是住了个馋虫一直在帮他吃东西。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也算是正常,只是晚饭是纪柯为了省事亲自动手做的,分量大奈饱,纪柯觉得?自己现在的胃都有点涨,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煮熟!
但是纪柯为了早点打发小孩睡觉,一口应下,答应明日一早就能让他吃上馄饨。
纪柯答应完就没了动静,他实?在又困又累,再也顾不上纪镇心的小嘴之后还说了什么,便一头栽进了梦乡里。
纪镇心听到纪柯的呼吸声后就不敢乱动了,害怕要是吵醒了舅舅明天就不能有馄饨吃了。
他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馄饨,以往阿娘都会带他出去买一碗,特别是三鲜馅的,配上紫菜和虾仁熬制的汤,或者纯猪骨汤汁,一口一口的吃进嘴巴里,最后还会忍不住把汤全部喝掉。
带着对明天的期待,纪镇心安然入睡了。
他睡觉很是安稳,手脚都不会乱动,所以纪柯一大早起来差点都忘了身边还睡着一个人,幸亏及时看到旁边隆起的一个团子,放轻了动作没有吵醒纪镇心。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应该开开心心,快乐快乐,整日吃了睡,睡了吃,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才对,在纪柯看来,不应该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一个才几岁的孩子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反正他也只会打打杀杀,其余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所以还是等小孩以后自己想学什么,纪柯再帮他找师傅。
纪柯可知道旁人家的孩子三岁已经开始启蒙了,而自家这个好像就会吃睡,不过还不错。
起码这小脸蛋,可可爱爱的,嘴巴还会吐泡泡,特别是和小时候的纪柯长得特别像,纪柯看到纪镇心,就觉得?看到了自己,嘴角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换好衣服后便骑马赶去了皇城,入宫后却没有发现陆刚的踪影,说来这位陆指挥使也算是行迹成谜,向来都是他主动来找自己,纪柯若是想找他,十次能找到一次算是好的。
锦衣卫原本就独立于朝廷之外,不必像一般的朝臣一样必须参加朝会,但是锦衣卫可以不用参加,朝会却依旧要留着他们位置,这不光是慑于锦衣卫的实?力,而是圣上的默许。
陆刚不在,也就代表纪柯一个人要成为众矢之的了,毕竟朝中的官员没有几个不害怕不厌恶锦衣卫的了。
就算是害怕,但是也不能明面上拿纪柯怎么样,更甚至于要对他毕恭毕敬,点头哈腰,有时候纪柯觉得?这样的嘴脸可笑极了,但是他从来不管闲事,别人不来主动招惹,他也犯不着戳穿这层遮羞布,惹来什么麻烦。
纪柯每天见过的人数不胜数,而且朝中的官员他也不是各个都掌握的一清二楚,说来除了圣上要他去抓谁,他拿到官职和名字后动手时才会知道对方的长相,平日里只和北镇抚司的兄弟们一起喝酒,也没有见过什么大臣。
但偏偏,纪柯一眼望过去便看见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高?辉站在中间,一副呼吸不过来的样子,站着的腿都在抖,纪柯当然知道他这在害怕,毕竟江宁一案中,情报处出了不小的差错,差点影响他的判断,导致一件冤假错案的发生,他今日来也算是负荆请罪,提前?求情。
高?辉也不像是经不住事的,只是这件案子太过举足轻重了,涉嫌整个江宁官场,若是圣上一个不高?兴,兴许还会拿高辉的人头开罪。
纪柯觉得?高?辉比前?几任情报处的主管顺眼多了,也没有什么狗眼看人低的坏毛病,便想着若是圣上怪罪,便为他说几句话,同?是锦衣卫,也算是帮衬。
纪柯走过去拍了拍高?辉的肩膀,差点把他吓得?半死,高?辉手里的玉折都险些被他丢出去。
“高?大人,放宽心放宽心,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纪柯觉得?圣上并不会动高辉,顶多是罚俸禄,毕竟圣上也不想让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也是间接性丢了他的圣颜。
毕竟,胡先这个崽子还好好的活着,他跟高?辉犯的错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纪柯跟高?辉打了招呼,安慰了他几句,便走到前面,特意站在了穿着官袍的男子身边,声音里带着笑,目光却是冷冷的。
“胡大人,许久未见啊,您终于被放出来了,可让纪某一顿好想,胡大人,您的脸色这么差,可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纪某不才,比胡大人年小几岁,胡大人可别着急熬坏了身子,到时候黑发人送白发人可不好了,您觉得?呢?”
纪柯上来就是一副冷嘲暗讽,气得?胡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着他。
纪柯刚刚从江宁回?来,还破了一件大案,此时风头正盛,胡先说服自己先别跟他对上,到时候白白让人坐收渔翁之利。
而且纪柯一回?京就堂而皇之的去顾王府捞人,这可把顾准得?罪了个透,指不定以后有他的好果子吃。
胡先能忍,但是有的人却沉不住气了。
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站了出来,他的身上沉淀着从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杀气,正皱着眉头看着纪柯南:“纪大人说的话?也未免太难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