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柔醒来之时,榻旁伺候着陌生人,她扫了眼满布皱纹的手,回想临死前北堂柔前来,送了顾晏行留给自己剩余的几物,她也将储物镯放入静止戒,带到第四世。
她观测了下四周,接受到原主的记忆,又感受了下屋内某种执着的残念,嘴角一勾。
这一世就有意思了。
床榻旁候着的徐嬷嬷恭敬地垂眸,对苏柔偶尔的发怔并无感异常,只待老夫人伸出一只手,徐嬷嬷才伺候着苏柔起身洗漱。
“老夫人,芙蓉小姐已在屋外候着了。”
徐嬷嬷口中的小姐便是莫芙蓉。
苏柔回忆了下,笑意更深了,“请进来吧。”
徐嬷嬷只当她笑是对芙蓉小姐的喜爱,却没理解苏柔笑意背后的深意。
苏柔扫了眼眼熟的牙刷,眉梢微扬,倒没说什么,洗漱完才朝厅内走去。
见苏柔出来,莫芙蓉赶紧起身欠腰,笑盈盈地上前如平时般想挽着苏柔的胳膊,撒娇语态道:“祖母。”
苏柔不动声色地避过,莫芙蓉诧异了瞬,也没多想,讨喜道:“祖母不是喜爱佛珠吗?芙蓉前些日子特地去太常寺为祖母求的,祖母看可喜欢?”
太常寺是国寺,佛珠难求,莫芙蓉若真去太常寺求得佛珠还好,可……
莫芙蓉贴身丫鬟上前,掌开一深色檀木,盒内佛珠呈色的确上乘,莫芙蓉也花了不小心思,不过诓骗人就要不得了。
苏柔淡淡地收敛视线,手中习惯地撵佛珠,“我如今喜爱玉石。”
苏柔的回应,令堂内所有人皆是一愣。
莫芙蓉缓过神来,双眸氤氲着水汽,委屈道:“祖母不喜欢?”
苏柔也没戳穿她,只道:“来了,就陪我用早膳吧。”
这倒不是头一回,只不过徐嬷嬷正要布菜,苏柔淡淡道:“芙蓉不是孝顺我这祖母?今日,便让芙蓉来布菜吧。”
徐嬷嬷愣了下,才退到一侧。
莫芙蓉滞了瞬,似乎没想到向来疼爱自己的祖母有这出,与梦境画面有些不一样。
她压下心口异常,起身走到苏柔身侧,做起嬷嬷的活来。
总算用完早膳,贴身丫鬟愤愤道:“老夫人这是作甚,竟让小姐你揽下人的活。”
莫芙蓉拧眉,低声呵斥:“小时,甘棠,慎言。”
甘棠这才恭敬地垂眸,“是,小姐。”
莫芙蓉叹了口气,“祖母再变,对我疼爱也不会变,走吧,今日去哥哥那里。”
甘棠诧异道:“啊?小姐平日与少爷……”
关系也不怎么样啊。
后半句,在莫芙蓉视线下,甘棠生生咽了回去。
莫芙蓉脚步急切了些,她想快速抓住身边的人,改变自己结局。
昨日落水后,她虽没生病,却做了个梦。
梦里她仗着永安侯府千金身份嚣张跋扈,最后一招揭穿,她是被农妇掉包的假千金,真千金回归,夺走她的爹娘哥哥以及未婚夫,她不甘命运安排,手法越来越下作狠毒,就连最疼爱以及唯一维护自己的祖母最后也失望透顶,替她求了一条命,遣她去了郊院孤掌余生。
身边的甘棠早在大势已去,偷了祖母留给自己的剩余盘缠逃去,她过着普通百姓都不如的生活,日日为生计每月只赚几枚铜钱,最后死在某个真千金大婚的冬季。
她是被冻死的。
莫芙蓉扫了眼身后毕恭毕敬,万事以自己为尊,甚至敢在背地里顶撞祖母的婢女,心中冷笑。
她一定要寻了机会,将这婢女卖进窑子。
偷偷派去的人也不知自己命令执行得怎样……
若是,若是真将人杀了,那以后爹娘定当将自己当亲生女儿样疼爱,弥补亲情的缺失,也就没梦境后面那些糟蹋事了。
莫青莲,要怪就怪你的出生挡了我的路。
晋国边陲小村。
家家掌孤灯,忙完各自事准备入睡,唯独一家猪圈里萧瑟娇小身影蜷缩成一团。
疼。
全身疼不说,就连嗅觉也被难闻的屎味儿渲染,好似不是人屎,而是……
“莫青莲”缓缓掀开眼皮,环顾四周,似乎意识到身处何地,震惊地险些下巴掉地。
想她永安侯府老夫人身怀诰命,一生荣华闭眼,却处在猪圈中?
再看瘦的见骨的双手,借着月光,她撩起裤腿,看到小腿胳膊上全是淤青,她恨得牙痒痒。
究竟是哪家人,竟如此对待这具幼体?
“莫青莲”挣扎着起身,凭这具身体的直觉,朝井边走去,忍着腹部饥肠辘辘,灌了好几口井水,瞧着瞬间腾大的肚子,怔楞了一瞬。
没想到这天下竟有靠井水饱腹的孩子。
她还是饿,但意识恢复了少许,又拿起瓢,想舀起井水喝,却见桶内折射着月光,映射出一张熟悉却消瘦的小脸。
哐当。
她手中的瓢坠地,但回应她的是蝉鸣声。
她竟重生到自家不得宠孙女莫青莲身上。
想到上一世莫青莲最后结局,她拧眉。
她安慰自己,莫青莲有那般下场,全是咎由自取,而这具身体芯子换成自己,自己宽厚大度,对孙女莫芙蓉疼爱有佳,她被认回侯府,断不会频繁作死,陷害疼爱的孙女,更不会有莫青莲最后悲惨的结局。
只是,她得以莫青莲身份活下去,否则会被世人怎么看?
她叹了口气,似乎井水喝多了,有了点尿意,她朝遁着记忆朝茅厕的方向走去。
刚小解完,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夜风吹着一段对话。
“找到了吗?”
“没有,猪圈里没人。”
猪圈?那不是她刚才睡的地方吗?
难道因她的重生,引起蝴蝶效应,侯府早早知晓这具身体是侯府嫡亲小姐,来接她回去?
她一阵欣喜,正轻手推开一条缝,一道刀光便折进自己眼眶。
她呼吸一滞,警惕燃起,随着黑衣人渐近,她无处躲藏,瞥见槽里腌臜之物,为活命,她咬了咬牙,捏着鼻子憋气整个身体乃至头颅缓缓埋进腌臜之物种。
她屏息,不敢出声,尽管捏住鼻子,还是吸了几口腌臜之物入肺,她恶心的想吐,却依旧贪生怕死,不敢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