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晚上，赵思安没能睡好。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没能顺利入睡，于是便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袍，就来到了偏院。
寒轻裳正如他嘱咐的一样，喂完药之后就守在门外，此刻见到他来，不由得欢喜地叫了一声：“师父！”
赵思安有些诧异：“你怎么还在这，我不是叫了陆岩由来替你吗？”
“这……”寒轻裳讷讷地低下头，“师父不是说过旁系弟子不允许进入飞崖阁么，我便和他说了让我来就好。”
这陆岩由是五大长老中赵思安最为交好的古危情的大弟子，性子高傲却有一定能力，在原著中前期和方凌霄不对付，后期却成了他的得力小弟之一，赵思安这也是想提前让俩人关系缓和缓和。
听到这个消息，赵思安也有些遗憾，同时心中感慨陆岩由直男，听小姑娘这么说竟也没有帮个忙，就这么走了。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陆岩由并非不想帮忙，而是敬畏于赵思安素来的冷面称号，不敢涉足他的领地罢了。
“罢了罢了。”赵思安挥挥手，“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来守着就好。”
左右自己也睡不着，倒不如让人家小姑娘回去好好休息。
寒轻裳听到这话，犹豫了一瞬，看到赵思安沉静的眸子，脸颊有些热，便应道：“是，师父！”
待到寒轻裳走后，赵思安便安安静静地在门口守了半夜。
到了下半夜，屋外下起了不小的雨豆大的雨点啪啪地落在屋檐上，还伴有阵阵雷声轰鸣。
赵思安往檐下挪了挪，却冷不丁听到里面一阵急促的喘息，像是有方凌霄被惊醒了。
来不及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赵思安就推了门进去，看到方凌霄坐靠在床边，额上有着肉眼可见的豆大汗珠，见赵思安进来，惨白的脸上微微发红，也不知是窘的还是恼的。
“师父。”方凌霄起身抱拳，言语中却没有丝毫的恭敬，“您是想来看看徒儿是还健在吗？”
这小孩闹什么别扭呢。
赵思安却还不得不配合他的表演，因为他知道原著男主心性多疑，如果不给出个解释他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外面下了雨，为师想来看看你的腿伤是否会受天气影响。”赵思安轻咳两声，又补充一句，“如果伤及周身灵脉，影响药性就不好了。”
方凌霄早已知道他的狼子野心，面上却也不违背他，只是心中嗤笑一声，展开手脚说道：“既然要看，那便看吧。”
方凌霄心知自己现在的能力远远敌不过赵思安，逃也逃不掉，左右都是死，如果……能拉上他，那双再好不过的。
见方凌霄态度突然这么柔顺，赵思安心里有些不安，毕竟他现在扮演的可还是一个贪图对方付资质，想占为己用的心机师父。
他取了之前寒轻裳留下的药箱中滋养筋骨的膏药，便走至方凌霄床前，轻轻挽起他的鞋袜里衣。这雪色衣袍覆盖下，是一清晰可见血管脉络，斑驳鲜红的细瘦脚踝。
赵思安微微愣神，这少年的手脚发育尚不完全，却已经经受这样非人的毒打，甚至不能行走，此刻看着这一条条鲜红未凝的血口子，赵思安只觉得心中莫名心虚。
方凌霄看着这位素来高傲的师父此刻没有一点架子地替自己上着药，心中鄙夷更甚，果然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小人。可是不知怎么地，看着那雪白纤细的颈腕，他竟然有些下不去手。
就在这片刻的犹豫间，赵思安已经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方凌霄那充血的双眼。
看到对方那清澈纯净的眸子中映出自己的身影，方凌霄皱起了眉。他又想做什么？
只见赵思安抬着颈子，对着方凌霄轻轻吐出了几个字：“很疼的。”
是啊，怎么不疼呢？而这些伤口都是拜他所赐。
而复又低下头的赵思安并没有注意到方凌霄眼中的一抹恨意，只是淡淡地说道：“忍着点。”
嗯？
还没等方凌霄反应过来，就见赵思安将那药膏沾了一点，轻轻地覆在了他的伤口上，用纤长的指节小心翼翼地涂抹着。
方凌霄眼中有些错愕，合着这人……刚刚是在哄他？
这算什么？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吗？
方凌霄觉得有些可笑，他能苟且活到这么大，什么伤痛没有经历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中竟有些湿润。
“你刚刚惊醒了？”上完膏药，赵思安起身坐到一边凳椅上，神色自然，似乎刚刚只是在做很普通的举动一般。
方凌霄那小子不知怎么忽然别过脸去，似乎有些不自在。
“你怕雷声？”赵思安有些好笑。
方凌霄原本只是想掩饰眼中的湿濡，此刻听到这话，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刚刚确实惊醒了，但只是因为想到了之前幼年时和后来在山上的经历罢了。
可是他却鬼使神差地答道：“是又怎么样？”他想看看，看看这人会装出什么模样来面对这样的自己。
赵思安略略沉思了一瞬，从取物袋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这是安神香，点上之后就可以很快入睡，不受外物干扰。”
其实赵思安也是刚刚才想到这玩意儿，毕竟之前系统给他的资料中没有细提，他正好不太想睡，就没有仔细回想，此刻听到方凌霄问了，才从回忆中挖出这东西。
方凌霄盯着那方小盒子，轻咬齿间，面无表情，没有接过那东西。
白石门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赵思安长老向来睡眠不好，还是前不久从药宗的老友那讨来了一枚极其珍稀的药材，制了不少安神香，才有所缓和。
“这么珍贵的东西，也值得给我吗？”良久，方凌霄才轻笑了一声，低语道。
如果说是为了药性的缘故，治疗身体便可，何须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赵思安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见他不接这个，便叹了口气，将盒子留在桌上：“你想用便用吧，东西放在这，为师先回去了。”
他回身关上门的时候，发现方凌霄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床上，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像是要看出点什么。
这是得多恨自己啊，才这么不放心。
赵思安感到有些忧愁，看来抱大腿之路任重道远。
他回到自己房中，关上房门。点上了那安神香，也渐渐入睡。
窗外的雨声渐小，淅淅沥沥的，砸得人心绪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