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山下的路上,方凌霄心乱如麻，他觉得赵思?安对?于同门的情谊未免深厚得过于离奇了些，像是遭人摆布一般,按照他的印象,赵思?安不会随便对?人如此上心。
可是他原先也是这样一步步把自己从泥沼中救出，也对?自己如此之好?……做出想用一己之力承担全责的想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他算到了方凌霄,算到了同门，却唯独没有算到他自己。难道在他的眼中，这些任何一样东西，一个?人,都比他自己的性命重要吗？
方恼歌凌霄越想越气,霎时间?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中,只飞快地奔赴山下。
城中的人们在议论着几天前的一场仙门趣事。街道上热闹极了，拥挤的人群脸上挂着刺眼的笑容,嘴里说着他们百听不厌的趣闻。
“据说那赵思?安品行不端,为了包庇怪物?,被同门围剿而死！”
方凌霄眉心一跳,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说话?的人。
“你说这话?可有依据？我可听说他是畏罪自杀的，看来也是个?怯懦之人。”
“谁知道呢？！总归是他自己造的孽,死得好?！这样为了贼人背叛逃师门的人,杀了也是为我们除去一个?隐患。”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周身?被一股极冷的寒意席卷全身?，有冰棱之气随着脊柱蹿上全身?，将?他生生冻在原地，几乎要僵硬。他艰难地转过头,看着身?后双目赤红的青年?，原本还在胡吹编造的人们发现这里气氛不对?，也纷纷安静了下来。
“你……大?侠是何方人士，为何要对?我一介平民出手？”说话?的人出于求生的欲望，舌头打结地硬是说完了一整句话?，然而很快，他连话?都说不出了。
方凌霄丢下那浑身?冻僵的男人，径直越过他走到另外一个?嚼舌根的人身?边：“你刚刚……说什么？”
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人突然发难，但从他的身?手看来也不好?惹，于是非议之人很识相地闭上嘴摇头：“我，我什么都没说！”
周围的人们猜测是修士来肃清流言蜚语，都不敢出手，只是闭上了嘴静静地围观着，深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那赵思?安死了？”赤瞳青年?神?情淡漠，语气轻松，好?像在闲话?家常一般，原本该被质问的人不由得放松了一些，不像原先那么惧怕了。
他稍微大?着胆子，献殷勤一般说道：“是，那害虫已经死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一股极强的气劲远远弹出数十米之外，冲击之大?，差点没把他的腰折断。
“好?好?回答问题。”黑发赤瞳的阎罗朝着倒在地上的人一步一步走近来，脸上挂着骇人的微笑，“我再问你一遍，人究竟在哪？”
这人口中的语气分明是不相信那人已死，加上古怪无常的举动，不由让周遭的人有些怀疑，但是却没有一人敢出手。倒在地上的倒霉蛋捂着腰腹，原本想哎哟几声，看到方凌霄的脸色，立马把未来得及出口的痛呼都咽入了口中。
他控制着自己的双腿不要打颤得太厉害，对?着明明长相俊朗却宛若修罗的青年?支支吾吾地说道：“他……我听说他在东郊树林中和白石门的人交手，然后被……被带回去了。”
方凌霄露出一个?满意而残忍的微笑，赤红的双目却始终空洞无神?，他原本是想杀了这些乱嚼舌根的人的，但是想到那人不喜欢血腥，竟然忍不住收了手。
到现在了，他还想再欺骗自己一把。
他闭了闭双眼，然后丢下慌乱的人群，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白石门。
吴不悔赶到的时候，恰好?听到那些在和方凌霄说赵思?安已死的事情。
一向感叹生死无常，皆由天命的吴不悔，第一次如此地憎恶所谓的“无常天命”，他捏紧了手中的折扇，指尖发白得像是要断裂。
但是在看到方凌霄那样发狂而失去理智的模样之后，吴不悔反倒冷静了一些，身?为一个?医者，他不该恨任何人，对?比方凌霄，他多了一分理智，也就少了一丝人情味，但这是他应该成为的样子。世?界上的每个?人死去，都是他应有的宿命，应走的道路，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他太过渺小?，也无能为力去难过了。
在方凌霄急匆匆离去之后，吴不悔并没有打算跟上去，他本无意参与仙门纷争，但是却听到那瘫坐在地上的人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什么人呐！如此暴戾，怕不是那赵思?安一脉的弟子，真?该像那那个?垃圾一样，死后连魂魄也消散得干干净净！”
吴不悔敏锐地捕捉到了话?语里的关键词，魂魄尽散？什么意思?？一般人刚死后的魂魄都会在身?体周围停留上几天，这是学?习过魂术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以他推测的时间?来看，赵思?安才死不久，却魂魄尽散，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走到那人身?前，眉眼弯弯，面目和善，那个?瘫于地上的人却对?着他身?上的修士服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我、我刚刚什么都没说！求求您饶我一命！”
吴不悔：……
他扬了扬折扇，轻声说道：“废话?不必多言，你刚才所说的赵思?安魂魄全部消散之事，可是从哪位仙友口中听说的？”
倒在地上的人见他不像是要动手的模样，且笑容和煦，令人如沐春风，这才道出实情：“这……是，是听小?道消息说的，白石门的人处决赵思?安的时候，我一个?侄子恰好?在旁边！”
“你侄子？他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此事？”吴不悔了解到大?致情况，心中疑惑更甚，面上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他是白石门无尚峰座下弟子，可厉害了！一挥手能搬动一座大?山的那种！”
吴不悔嗤笑一声，嘲笑道：“他要是有那么厉害，那我就是那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吴医仙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着方凌霄离开的方向跟上去了。
地上的人一脸懵，一天之内被吓了两?趟，他愤愤地从地上站起来，骂了句：“神?经病！”
周围人看着他屁股下一滩湿臭的痕迹，隐隐透着骚味，又哄笑成了一团，没人再去留意之前聊的话?题。
……
方凌霄到达白石门前的时候，守山门的两?个?弟子先是伸出双手一拦，规规矩矩地说道：“近日来门内有重要事情发生，无关人等请回避。”
方凌霄冷笑一声：“你们当真?如此说？我是无关人等？”
两?名弟子这才看清方凌霄的面目，认出他是赵思?安门下那位如今人人喊打的徒弟，更加警惕地拦住他，一边想放出传讯信号，但还未来得及出手，就被冻住了心脉，他们张着嘴想喘息，却感到越是努力挣扎，深入骨髓的疼痛感就越发明显。
“好?好?在这待着，别?做多余的举动，就不会死。”方凌霄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不顾守门弟子的阻拦，就径自上了山。
山上的雾气很重，这些日子来天总是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雨的样子，黑压压的乌云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每个?人的心头都很沉重。
当听到底下弟子来报说方凌霄一路伤了许多弟子，来势汹汹地上了山的消息时，老掌门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
“别?单心，我去会会他。”宁远提起玄剑就要出门，被其余几人拦了下来。
“如今他可是个?危险的身?份，赵思?安和秦桉已经因此事而死了，我们不能再折损一名重要战力了。”
“那又如何，难道要当缩头乌龟吗！？总不能坐以待毙，且看看他要如何！”宁远沉声说完，不顾周围人的劝阻，径直走出了木须峰大?殿。
方凌霄恰好?来到了殿前的空旷广场上，在他的周围，横七竖八地倒着负伤的弟子，或是被火焰灼伤，或是被冰气冻伤，但认真?细看，却无一人伤到致命之处。
“方凌霄，你这是要做何！你这个?逆贼！”宁远看到这副场景，误以为方凌霄想让他们生不如死，顿时气得周身?的威压都散发了出来。
但是赤瞳黑发的青年?却仿佛完全不惧，原本黝黑澄澈的双眼被血色尽染，身?体立得笔直，丝毫没有收到威压的影响。他看了眼宁远，不屑地说道：“我师父在哪？”
“你师父……好?一个?你师父。”宁远木然地重复道，“他因为你，已经死了！”
一股冰锥般的气势破空而来，直直击上宁远的胸口，竟然把金丹后期修为的强大?高手生生撞出了一口鲜血。
“你说他死了？”方凌霄冷漠地说道：“你们都认为他死了，那么我问你，他是因何而死？”
“这要问你。”宁远不怒反笑。
方凌霄眼中的鲜红逐渐吞噬了黑暗，原本潜藏暗处的残忍也完全曝光了出来。
问他？若不是这些人追求所谓正义，那师父他会死吗？人类都是太过自私的东西，他们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有错，赵思?安或许的确是因为他方凌霄而……，那么难道，这些就敢说问心无愧吗！？
想到心底不敢触及的那个?字，方凌霄的眼眸张大?，目光所及像要有鲜血渗出来，令人战栗不已。
“我要你们，全部为他陪葬。”方凌霄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却依然这挡不住脸上狰狞的血光。
他的身?躯像是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力量，谁都阻挡不住，就连宁远，也被这气势所骇，面上变得凝重了起来。
方凌霄将?体内汹涌的气凝聚成实体，击向四周一切肉眼可见的物?体，洁白灵石搭建的大?殿轰然倒塌，四周哀嚎声不断，宁远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一切都被这个?疯子毁了。
“方凌霄，你忘了吗！这可是你师父最重要的地方！”宁远的一条手臂被石块砸中，忍着疼痛嘶声喊道。
脸上出现一瞬怔愣，方凌霄的动作?慢了下来，周围的人们趁机逃离，唯有宁远仍坚持地说道：“你想毁掉任何地方都可以！但是你想过你师父的感受吗！？”
“师父他……”方凌霄顿住了，随后捂住脸慢慢蹲下身?来，有透明中混杂着艳红的液体从他指缝间?流出，“师父他……已经……不在了。”
姗姗来迟吴不悔看着这支离破碎的大?殿，和这悲怆的一幕，内心五味杂陈，最终还是走上前来说道：“赵思?安，或许还有救。”
方凌霄置若罔闻，喃喃重复着那句话?。
“你给我清醒一点！”吴不悔气得想拿扇子敲方凌霄的头，但还是生生忍住了，毕竟不是自家徒弟，不能随便教训。
“他还有救。”废墟中有一人狼狈地走出，拍了拍身?上的尘灰，说道。
来人是灵木峰峰主无执，他虽然看起来灰头土脸的，特别?搞笑，但是气质却比吴不悔看起来靠谱多了。
方凌霄慢慢抬起头来，放下手看着无执，他的脸上皆是鲜血尘泥，已经看不出当初白石门首徒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曾经从古法中看过，有一种关于魂魄的术法，可以查探人周身?的三魂七魄是否健全。”
“而我当初所探查的时候，发现赵师弟的体内魂魄全无，按照古法记载，人死后魂魄不会马上离体，而是照例要过几天，如今他的魂魄这么快消失，必然有诈，想必是用了什么方子，或许，他仍然活在这世?上也未可知。”
吴不悔给无执点了个?赞，不错，把他想说的话?都说完了，真?是谢谢他嘞。
方凌霄听完这番话?果真?安静不少，只是面色仍然有些不好?看。
这个?人可能还没有死，可是他去哪儿了呢？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是不是……就想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然后彻底忘掉这段回忆？
吴不悔跟赵思?安他们相处了有一段时日，也知道他徒弟这爱乱脑补的性格，也不理他，走上前对?无执和宁远说道：“在下是药宗吴不悔，还想劳烦二位带我们去看看那思?安的尸身?，我或许有办法找到他魂魄的所在。”
事已至此，有方凌霄这个?危险人物?在这里，他们也不敢再做多余的举动，无执拉了拉宁远的衣袖，让他别?太冲动，接着对?吴不悔和方凌霄说道：“那二位便随我而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取标题越来越风骚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