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却没想到结局就是如此平庸，平庸到令人心惊。
黑暗而空旷的地下室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樽巨大的棺椁放在中央,直直映入他的眼帘。方凌霄看着那光滑的棺身,全部目光都被它所吸引，抱着赵思安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像是要抓住心底生出的那丝不安。
越是靠近,这感觉就越发?熟悉，熟悉到可以牵动身上?的每一丝神经。
他靠近了?一些，发?现那棺身上刻着一些奇怪繁复的符号，与之前星阁那具尸体上?遗留的下令逐杀自己的命令上?的符文相同,方凌霄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难以言喻的难过涌上?心头。
这樽棺材的主人曾经想过要杀死自己吗？他是否和赵思安认识？
虽然不明白是何原因,但方凌霄看到这些物什，仍是发自内心感到酸涩。他又凑近了?些看,发?现棺材上?的刻痕很明显有些年头了?,好像能从这上?面看到久远的回忆一般。
方凌霄不由得就伸出了手,抚上?了?那棺材,在触及的那一刻，他的脑内涌入很多或是陌生或是熟悉的画面。
这上?面有自己曾经所做的封印，封印二魂六魄,而那一字一句,都刻满那人对自己的森森恨意。
前世与今生，只隔一线，却又好像差得很久远，他早已忘却了那些陈年旧事，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魔尊了?,只有方凌霄，而赵思安却始终活着。
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断轮回，继承罪孽，对自己许下诅咒的同时，他对自己又何曾放过。
方凌霄抱紧了?怀中温热的躯体，有一瞬间泪水差点溢出眼眶。
他像个幼小的孩童一般，害怕着这些纠葛被再次牵起，他怕自己因此变得不再是方凌霄，而此时此刻，他可能连这最后一点的爱意都要失去了?。
他看着记忆中的自己，像过去自己曾经遭受的那样，一遍又一遍地让神堕入深渊，原来有罪的人……是自己。
方凌霄生出心疼的同时又感到无措和恐惧，尽管已经世世代代承受了这么多的苦痛，但是他并不恨，倘若没有自己最初偏执而疯狂的爱，那就不会有这些后来，那是自己应该还给赵思安的。
这一世的纠缠，恐怕也是早已是注定好的。
怀中的赵思安翻了个身，突然搂住了方凌霄的脖子，在他微微怔愣的脸上轻啾了一下。
混沌的意识顿时散开，方凌霄感觉自己清醒一点了，脑中的不安和恐惧也被稍稍抚平。赵思安不是和他说过的么？他就是他自己，只是方凌霄，不是任何人。
方凌霄回过神，在无边黑暗中低下头，于赵思安额上?印上了?一个温柔的亲吻。
……
待到从那间空旷的地下暗室中出来时，已经过去了足足有三个时辰。
方凌霄在里面想了好久，等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将心里的大致想法都理清，也有了?明确的目标，现在还未搞清的只差一件事了?。
赵思安感觉有人在自己唇边喂了?些酸溜溜的汤汁，意识似乎清明不少。
但是一醒来就对上青年炽热的眼眸，依然让赵思安有些尴尬。
“醒了?？”方凌霄坐在床头，一只手端着碗酸梅汁，唇上?带着笑，另一只手轻轻帮赵思安擦拭去嘴角溢出的汁液。
“嗯。”面对恋人熟悉的面庞，赵思安很快放松下来，没了什么负担地懒懒坐起身，任由方凌霄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
“那就好，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方凌霄脸上依然是那温柔的笑，但仔细一看，似乎能发现其中潜藏的紧张和不安。
他有些局促地捏紧了手心，看赵思安没什么异样的反应，又在心里准备了?几秒，才开?口道：“你喜欢的，究竟是那个魔尊，还是我？”
“噗咳咳咳……”赵思安捧着喝了?一半的酸梅汤，猛地呛出声来，咳了好一会儿才疑惑地说道：“你说……”
“你会喜欢我，是因为前世的那个人，还是单纯是……喜欢我？”这句话问到后面带上?了?一丝不确定，就连方凌霄自己都没把握肯定，赵思安会和自己在一起只是纯粹因为自己是方凌霄。
这话问得很明白了，赵思安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该猜到，方凌霄一定是恢复了?有关前世的记忆。
而后他竟然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在对方的矜持就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才慢悠悠回答道。
“其实这个问题没有那么重?要，我会遇见你是因为前世的你，这是因，如?果没有因就不会有果，但是我喜欢你只是因为现在的你，只是因为你方凌霄。其实前因既去，那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你知道的是现在的果——我喜欢的只是你，这就足够。”
方凌霄面上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虽然这个答案与他料想的分毫不差，但是倘若赵思安说出成为自己的恋人并不是因为出于喜欢，而是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真是……十分令人难以忍受的。
面前的人正襟危坐，神情淡然，眼角眉梢却含着笑，方凌霄看着恬静温柔的人，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暗潮，当即伸出手轻轻握住赵思安的肩膀，将他圈在了自己的怀中。
赵思安以为他要做些什么，没想到他并没有什么接下来的动作，只是这样静静地环着他，一言不发?，静静靠在他身侧，柔软的发?丝蹭到他脸上绒毛，带起一些法发?自心底的痒。
窗外竟是下起了污浊的雨，淅淅沥沥的，滴在魔界的每一处，而这个屋内，方凌霄拥着赵思安，安静地将他圈在自己怀中，听着雨落的声音。
这一晚过得格外静谧舒适，听着雨水打地的声音，仿佛能让人的心也安静下来。
寒轻裳看着窗外的寒风冷雨，她双手握在窗棂上?，眼中有些迷茫。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方凌霄和那些魔族的人居然没有亏待她，作为一个“俘虏”，她的待遇简直和普通的客人差不多，独自住在一间不小的客房之中，享有一日三餐。
可是她心里仍然久久不能平静，不止因为这莫名的优待，更因为昨日那个和师父一般长相的人对自己说的话。
“裳儿……”那语气，分明和往昔的赵思安别无二致。
这一晚，她都在惊疑不定中度过，迟迟不能入眠。第二日房门被打开?的时候，面前站着的人再次令她惊讶。
方凌霄站在她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例行公事般说道：“劳烦寒姑娘和我们走一趟。”
他还没忘记昨日寒轻裳嚷嚷着赵思安是个替身的事情，自己捧在心上?的人呗说得如?此不堪，方凌霄自然是有些不忿的，如?果不是赵思安开?口，他恐怕等到天荒地老都不会主动来找寒轻裳。
“什……什么事？”寒轻裳脸上犹带着惊疑不定，但仍然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
“去了自然知道。”方凌霄不喜欢和这个没什么感情的师妹多说，想了想最终只得出一句话：“还有，思安他……不是你说的什么替身，他就是师父，是我所爱的那个人而已。”
说完这句话他就径直走了?出去，留下在原地愣神的寒轻裳。
他不喜欢赵思安将他看作别人的影子，他又怎么忍心用“替身”这种词来形容赵思安？既然自己对赵思安来说只是方凌霄，那么赵思安也是种只是自己的恋人，师父，不是其他人，更不是什么替代品。
回到房中，赵思安抬头看到对方一脸郁郁不忿的神情走了进来，忍不住笑道：“怎么了?？那丫头又和你吵嘴了？”
然而方凌霄似乎很不乐意他提到寒轻裳，趁着脸闷声不吭地走了?进来，坐在他对面，许久，才淡淡地说道：“你之前所说，要以神的名义解散星阁，同时借由寒轻裳来和仙门的人相商衡，是决定好的吗？”
他有意绕开?话题，赵思安也不戳破他的心思，顺着他的话就答道：“嗯。”
“既然星阁当初是冠以神的名义施行各种逆行倒施之事，现在它已经失去了?初衷，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可……”方凌霄看着他，慢慢说道：“可你若是下了?这个决定，定然会遭到星阁众人的反对，他们的野心既成，就不会轻易消减，既然得不到你的支持和认可，说不定他们就会自立门户，自封为神，好继续拥有传递神谕的权力。”
“我知道。”赵思安轻轻翘起唇角，“可是倘若我不这么做，以他们的野心，迟早也会做出弑神这样的举动。”
他并不怕这些人，也不在乎什么神的头衔，那些虚名在他眼里，甚至抵不上?方凌霄和这个世界重?要。
看着赵思安眼底泛出的小狐狸一般的神采，方凌霄也弯起了?眼眸。这种骄傲又温柔的人，如?何叫人不爱。
若是他想要做什么，那么自己自然也是会无条件跟随，不是作为神明的信徒，而是作为最亲密无间的关系。他们之间的纠缠注定了?他会再次被这个人所吸引。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卡文卡了两天orx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244611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