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蛊毒

藤花巷深处的某个小院里,只有主屋烛光闪烁,几个身着玄色衣装的男人站在桌前,围着一个蒙了眼睛的郎中。

那几人个个表情凝重,如临大敌。

挎着医箱的老叟,是灵州城内最有名的郎中万永德,已经不像初来时那般惧怕,他抚了抚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叹了口气。

“你家公子脉象浮沉不定,时有时无,已是膏肓之相……”说到此,他摇了摇头,又叹道,“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啊。”

“你说什么!”赵庭和张弛几乎是同时出声,带着全然的震惊与不置信。

蒙了眼睛的郎中看不到,围在他身前的几人目光中带着满满的杀意,空气骤冷几分,安静得只能听到烛火噼啪声的屋内,场面僵持着。

那句断人生死的话,仿佛一刹那冻结了时间,几人动也未动,可心里几乎都在这一瞬间乱了方寸。

“唉……回天乏术了,各位节哀罢……”以为这家人悲伤过度,失了声音,老郎中照旧开口安抚道。

节哀?!

脑中一片空白的罗铮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此时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窒住的胸口快速起伏着,下一瞬间便红着眼冲到桌旁,伸手掐住那胡言乱语的老郎中的喉咙,撑臂举起,“嘭”的一声撞上墙壁。

连咳都来不及咳一声的老叟,只能奋力抓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条手臂,蹬着双腿扑腾着,嗓子里发出嘶哑的惨叫,而怒意满腔的罗铮全然不在意。

“若想不出办法,便要你全家陪葬!”声音森冷阴沉,好似催命阎罗。

“罗侍卫。”眼见着便要出人命,赵庭上前一步,抬手扶上罗铮手臂,却顿时被那迸发的内力震得虎口一麻。

“罗侍卫!”

这般要人命的样子,哪里是给那老郎中机会想办法。

这人已是灵州医术最好的人,所以暂时还不能死。

“放了他。”

庄主?!

赫连倾声音低沉,面色依旧是苍白,他起身坐在床边,朝外间混乱之处看去。

罗铮几乎是倒抽凉气,真真切切地见人醒了过来,才听话地松了手。

行医多年,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那老叟跪在地上咳血咳得浑身发抖,没了之前的老成持重,只剩满口求饶话语。

可之前围在桌边的几人早已进了里间,跪地请罪了。

现下几人仍不知是哪里出了错,为何庄主会突然如此……

“属下失职,求庄主惩罚。”

请罪之词赫连倾不欲多听,问题出在哪连他自己都还不清楚,他皱紧了眉,道:“够了。”

扫了一眼仍在外面求饶的,赫连倾颇为不耐地开口道:“把人带出去。”

跪得最靠近外间的韩知闻言抬头应了声是,出门将那老郎中拖了出去,未走巷子里的路,而是提气将人携起,几次腾挪,在一处林地松开手将人搡在地上。

韩知正欲转身离开,突然又回头走到那委在地上的老郎中旁边,蹲下来问道:“刚刚你都听到了什么?”

“什、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啊!求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看了看不住叩头的人,韩知挑眉叹了一声:“得罪了。”

语毕腾身而起,挥出手中石子,一声闷哼之后,林中又恢复了寂静。

“庄主,属下已传书给唐逸,不日便可到达灵州。”张弛抱拳道了一句,虽然并非什么好法子,但唐逸的医术确是比那些江湖郎中好了太多。

唐逸是山庄的大夫,可罗铮并未见过几面,只知道那个人出自医仙坞,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游医在外,出没在药材遍布的深山里。

而现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之前那郎中的一番胡言乱语让罗铮的心一直紧到现在,他满心焦急却无计可施。

张弛面色略显沉重,不知道唐大夫何时能到,万一路上拖得久了……

可那座上之人哪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求庄主允许属下前去接人。”

“嗯。”

直到赫连倾应声,张弛才听令起身,牵了马匹踏蹄而去。

虽然仍是一筹莫展,但体内的不适已经渐渐消失,赫连倾心底有了几分计较,便出言让人都退下。

“无碍了,都下去罢。”

至少不会……死在那些人之前罢……

“……”

屋内烛灯已灭,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缝照进来,中途醒来的赫连倾无奈地叹口气,轻声唤道:“罗铮。”

一直守在窗外么……

贴着窗棂站着的人闻声心里突然慌了一下,接着便走到门前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进来。

“庄主何事?”

“几时了?”

“亥时刚过。”

“不是让你下去么。”

“……”

怎会不知他守在窗边是为何,赫连倾心里软了软,往榻里侧了侧身子。

“过来罢。”

“属下不困,庄主好生休息罢。”

“过来。”没像往日那般冷下脸色,赫连倾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又扰了庄主休息,罗铮有一点懊恼,怕再耽搁下去,赫连倾就走了困,便小心翼翼躺在了床榻外侧。

看了眼乖乖躺好的,赫连倾缓缓开口道:“不知是中了什么毒,总之现下无事了。”

暂时无事。

罗铮眉间绞得死紧,却只是轻嗯一声,那话里的安抚之意他听得出来,心跳突然就乱了,连鼻间也略起酸意。

假作没听出身旁人突然错了节奏的呼吸,赫连倾抬手抚了抚罗铮的手臂,然后侧身闭上了眼睛。

“睡罢,我累了。”

“嗯。”

待身边人呼吸慢慢变得沉缓,罗铮才轻轻睁开眼睛,看向安静睡着的赫连倾,眼里隐隐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淡淡眷恋。

这一看,便到天光大亮。

“万郎中死了?”

白府客房内,皇甫昱背着手站在窗边,听了手下人回报便笑着看向哈德木图。

“你确定赫连倾已经到了灵州,并且……中了你的蛊毒?”

哈德木图声音嘶哑,桀桀笑道:“那是自然。”

“若万郎中去医的不是赫连倾呢?”

“在下说是便是,公子不必多虑了。”

“哈!这么说,你很快就能得手了?”皇甫昱一展折扇,得意地扇着风,眼角满是笑意,“赫连倾死前,我们还可看场好戏。”

“借他的手,杀了白云缪如何?”

皇甫昱兀自做着计划,哈德木图并没有回应,他看了眼窗外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火红色赤焰鸟,暗暗皱了下眉头。

“在下今日有事要出去一趟,失陪公子了。”

哈德木图是皇甫昱带来灵州的,平日里被奉为上宾,从未有人限制过他的自由,此话出口不过是客气一下,话音才落,人便已然不见踪影。

一身黑绸的人出了白府门便一路朝北,跟着在空中翻飞成一点的赤焰鸟。

城郊竹林峰观景亭,一彩衣男子俊妙绝伦,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眉目仿如画作端端泼洒了异域风情。

只见他扬手抬指,空中一道红线滑过,下一刻一只羽毛火红的鸟儿便稳稳地停在了他的指尖。

“律岩。”

哈德木图嘶哑的声音在空荡的竹林中突兀地响起。

律岩闻声看了过去,眼底闪过一丝波动,声音稳稳地开了口。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找我何事?”哈德木图远远地站着,没有进亭子的意思。

“兄弟相见还需要理由么?”律岩冷冷地看着哈德木图,紧握的拳头隐隐发抖。

哈德木图眼神一凛,转身便走。

律岩拔地腾空,几步迈到哈德木图眼前,双臂一展将人拦住。

“站住!”

哈德木图沉默地看着气得面色通红的律岩,站定脚步。

“你拦不住我。”

“那便试试!”

说话间律岩挥出一掌,对着哈德木图眉心劈去。

哈德木图向后一仰,躲过一招,提气攀上身后绿竹,律岩紧追不舍,双掌如雨点般落下,掌风将周身翠竹劈得七零八落,却如何都碰不到那腾挪躲闪的人。

但片刻后,哈德木图就有些力不从心,渐显颓势,律岩左手滑过身边翠竹,一把灌了内力的竹叶脱手而出,擦着哈德木图脸侧一一钉入观景亭的朱红廊柱。

“你内伤又加重了?”

“与你无关。”哈德木图拉起滑落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一语不发地往山下走去。

律岩看着手心里被竹叶划开的伤口,眼中闪过冷光,扬声冲着哈德木图。

“赫连倾还不能死!”

哈德木图只顿了一下,头也未回。

律岩继续喊道:“我跟他要的东西还没到手。”

“与我无关。”

只此一句,顺着风声入了律岩的耳。

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娑罗丹,救你的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