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录制结束,已经是凌晨两点。
“邬导,”尹达匆匆追出来,对邬波说,“关于刚刚的表演,我——”
“你再多琢磨琢磨。”邬波一句话回了他,转头拉着曲京山,“走,咱们再聊聊。”
尹达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可是刚和邬波合作过,这人转头就对他不理不睬,太气人了。
都怪这个曲京山!
曲京山本人困得两眼泛红,他强行打起精神,在祁涂的带领下,跟着导演去了外面的酒店。
能在综艺比试中当场获得知名导演的邀约,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尤其对他这样的年轻演员来说。
但邬波手头并没有适合他的剧本。
不过这也不是不能谈。
到了酒店,邬波要了瓶酒,对嘴吹,问他要不要。
曲京山婉拒。
邬波说了句“没劲”,然后边喝酒边眉飞色舞给年轻人讲脑洞。他在短时间内已经根据曲京山的个性和外形想了好几个适合他的剧本,一个比一个刺激。
“你先帮我记下,”他对祁涂说,“我脑子不太好使。”
祁涂晃了晃手机:“我帮您录音,明天发给您。”
邬波点点头,又继续对他们讲故事。他的脑洞天马行空,两个人都听得很认真,也都被他所吸引。
聊到凌晨四点多,邬波醉了。
两人安顿他歇下,然后在隔壁开了个房间,将就着过夜。
曲京山先前画了浓妆,眼睛很不舒服。缪思思和祁涂帮着他找了眼药水,安顿他歇下。
为了照顾他,祁涂干脆留在他这屋,反正有两张床。
曲京山很累,却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眼睛因为疼痛而不断流泪。
祁涂坐在他床头,拿着棉签和纸巾,小心地帮他擦拭。
“你睡吧。”曲京山闭着眼睛,摸了两下摸到了对方的腿,轻轻拍了拍,“我过会儿就好了。”
祁涂打着哈欠,和衣在他身边躺下,仍旧紧张地看着他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眼皮渐沉,不小心睡了过去。
五点多突然下起了雨。
房间里稍微有点冷,曲京山醒了过来。他见祁涂拿着棉签在自己身边睡着了,就稍稍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取下他的眼镜,拿走他手里的棉签,给他盖上被子。
祁涂睡眠很浅,马上醒了,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问:“眼睛……”
“不疼了,”曲京山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先睡吧。”
祁涂这几天睡了不到四小时,困得要死,实在没力气折腾,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秋雨落下,气温骤降,在被窝底下,两个人不自觉越来越近。
祁涂即使是睡着了也保持着超高的职业精神,生怕自己的艺人挨冻,于是下意识地抱住对方,将人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
曲京山:“……”
他有点紧张,手脚不知道怎么放。
那淅沥沥的雨,像飘洒在他心底。
他抬起头,在迷蒙的晨光中凝望对方的脸。
光线昏暗,他其实也不太能看清什么。只能依稀看到对方挺翘的鼻尖和微微张开一点的唇。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他的鼻尖,夺梦铃声却突然响起。
祁涂一秒惊醒,曲京山慌忙装死。
祁涂按了静音,快速下床去卫生间接电话。
曲京山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卫生间的门轻轻上,掩住了那人的身影。
他盯着那扇门,盯着盯着,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曲京山再次醒了。他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多。祁涂不在身边,他下床到卫生间看了看,也没人。
他打开房门,后来在走廊尽头的楼梯上看到了对方。
彼时祁涂坐在台阶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飞快打字。他的耳朵里还塞着耳机,正在低声跟人打电话。
瞧见他出来了,祁涂马上取下耳机,停止打字,看着他问:“怎么了?需要什么?”
“噢,没事,”曲京山低声说,“我就是出来找你。”
祁涂摆摆手,指了指房门,示意让他回去。然后重新戴起耳机,接着打电话。
外面还在下雨,地上凉。曲京山直接走上前抱起他的电脑,拉着他回房间。
“她都病成那样了,你还让她拍戏,你到底怎么想的?”祁涂盘腿坐在沙发上,继续讲电话,他的声音带着怒气,“聂总说的……聂总又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你身为菀菀的经纪人当然应该事事以她为重……安抚粉丝,顺便买通告吹一下她敬业什么的。”
一早上他打了五六个电话,处理了一大堆事,讲得口干舌燥。
曲京山给他递了杯水,等他结束后,忍不住说:“辛苦了。”
“还好,”祁涂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水,“只是把控一下大局,事情堆到一起会比较忙,其他时间不怎么忙的。”
曲京山坐在旁边,靠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后脑勺,眼睛看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他知道,肯定不是这么轻松。
*
祁涂喝完杯子里的水,见自家艺人一脸内疚,于是伸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腿:“别这样行吗?没必要。”
曲京山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显然内心十分纠结。
“其实,我很享受这种生活,”祁涂丢开手机,躺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吊灯,“我可能是一个不能闲下来的人。仔细想想,还是上班好。忙是忙了点,但很充实。”
曲京山觉得他肯定是在安慰自己:“那你之前为什么辞职?”
“你以为我是因为累了吗?”祁涂笑了一下,“那是对外的说法,真实原因是我和老板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情……应该说,很不愉快。嗯……他想重贩我母亲生前的歌曲,割一波韭菜,甚至还想搞什么云上演唱会,而我坚决反对。毕竟我母亲是个演员,唱歌着实不咋地。可老板觉得无所谓,他说一定会有人买账。”
祁涂的名字是他的母亲取的,与“歧途”谐音,和“糊涂”有关。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的含义。
关于祁宁玉,有太多的话题。
她是上一代玉女掌门人,天生丽质,美若天仙,生来带着一股病弱美,非常惹人爱怜。她清纯可爱,总是怯怯的,像一张白纸。
她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表演指导,一路靠纯天然的演技斩获大大小小无数奖项。
人们为她倾倒,为她疯狂。
直到,她未婚先孕。
直到,她未婚生子。
关于祁涂的父亲是谁,至今仍是娱乐圈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祁宁玉始终没有结婚,又不肯爆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在多年前那个环境,观众难以接受,从而爆发了一系列的猜想和疯狂的谩骂。
人们唤她“欲|女”,骂她“□□”。
甚至极端粉丝泼汽油,亮刀子。
祁涂小时候不知道受到过多少攻击,人们唤他“孽障”,骂他“野种”。
在生子后,祁宁玉的状态一落千丈。她开始抽烟,酗酒,女神气质全无。
再复出时,她的演技直线下滑,眼中再没有了昔年的灵气。为了不让自己有时间想东想西,她拼命接戏,一口气拍了十几部烂片,从影后变成为了“烂片女王”。
祁涂从小跟着她在片场混,负责端茶递水,负责安抚她的情绪,也负责收拾母亲搞出的乱摊子,负责向剧组的人道歉。他也算是在圈子里长大,打小因为乖巧懂事获得了很多长辈的喜爱。
后来祁宁玉得了抑郁症,又被人骗了很多钱,在没有剧组肯接收她的时候,是聂明奕主动签了她,重新运作她,给她接了几个好剧本,勉强帮她挽回了点口碑。
但骂她的人还是很多,年轻的观众们骂她年老色衰,骂她不清不白。
几年后,在儿子成年不久,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本来祁涂是不想混娱乐圈的。但他大学毕业后,聂明奕希望他可以靠自己的人脉帮他。为了报恩,他就做了凰图的经纪人。
一干,就干到了现在。
“他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反对,”说到这里,祁涂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是一个嘲弄的表情,“我只是不想我母亲死了还被人利用来赚钱,实在是……太恶心了。总之,我跟他大吵一架,一气之下就找理由说我身体不好,累了,想退圈。后面他怎么劝我都不听。”
他看向曲京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其实……我该谢谢你,谢谢你指名要我,给了我一个台阶下。虽然他求了我很多次,但我绝不可能拉下脸为他留下。我只能是为了你,或者别的艺人留下。”
“等等,”曲京山蓦地坐直了身体,“你别告诉我,一切其实是在你的计划中……你也在等我去解约,等我指名要你吗?”
“嗯哼,”祁涂弯起嘴角,“surprise。”
“可是为什么?”曲京山还是不大信,“他那样对你,你还愿意留下?你如果是喜欢工作,大可以跳槽去别的公司,我相信一定有很多公司邀请你了。你甚至可以自己开公司。”
“你傻啊,”祁涂说,“我在凰图有股权的,去别的公司人家未必能给我那么高。至于自己开公司,太麻烦了,当然是先留下来赚钱比较划算。”
“好吧。”曲京山终于被说服了。
他神情呆滞,有点懵。
他是真的没想到,那场解约风波竟然是三个人的博弈。他算计他,他算计他,他又算计他……这特么的,一个个是人吗?
“精不精彩,意不意外?”祁涂起身,手掌抚过他浓密的短发,“收拾东西,回家了。”
“那如果我没有要你呢?”曲京山的目光跟着他走。
“年轻人,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祁涂一边捡东西,一边用悠然的语气说,“这是老板要头疼的问题。即使没有你,他也会想别的办法留下我。毕竟,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我的能力有多强。”
这下曲京山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他起身跟他一起收拾东西。
房间里静了几分钟,过了一会儿,祁涂忽然说:“你想问就问吧。”
“啊?”曲京山动作一顿,“问什么?问你父亲是谁吗?”
他一边叠衣服一边说:“我养你就行了,管他做什么。嗯……我是说,我,可以努力让你赚到很多很多的提成。很多很多。”
祁涂笑了一下:“你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