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行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卷起了手里的纸张,等他反应过来时纸上的褶皱已经无法再被抚平了,他尝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把文件夹合上扔到了一边。
他现在迫切地想和谁谈点什么,可是关岳明不在,他的视线迟疑了片刻,又重新落到了电脑屏幕上。
作为一个合格的老板,面对都传到他耳朵里的流言蜚语,怎么能够坐视不理呢?
于是瞿行舟拨通了魏濯的内线,嘟嘟两声后,稍带低沉的男声从听筒那端传了过来:“瞿总。”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烫得瞿行舟有些耳尖发热,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上午,在雅克特的那幅画前,魏濯的呼吸就像是这样落在他的耳边,轻飘飘的,像是一阵轻风捎来的一片羽毛。
“魏总监,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瞿行舟稳了稳心神,声音完全听不出来他内心的风浪翻滚,毕竟他在商场上摸爬滚打早就练会了怎么隐藏自己的情绪。
魏濯应道:“好。”
通话结束后他没有急忙起身,而是坐在办公室里推测了一下瞿行舟叫他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结合了一下安阳没有说完的话,他大概也猜到了八.九分,左右不过是那些事情。
不得不说,林如云也的确是达到了自己的目标,让魏濯觉得跑来跑去解释来解释去的十分心烦。
安阳提醒他要不要解释些什么的时候他拒绝了,一来是没有必要,当一件事情发酵成群众事件的时候,事件中心的人无论解释什么,都已经被提前定罪了,而二来就是他生性如此,不愿意去和被人辩驳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瞿行舟现在是他的上司,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的情况下,他还是得乖乖听话。魏濯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瞿行舟没有抬头地应了一声:“进。”
随着清脆的皮鞋落地又抬起的响声,魏濯的声音由远及近:“瞿总。”
“坐吧。”瞿行舟抬了抬下巴示意魏濯,见他坐下之后才收起了手里的文件,一只手拨弄着桌上的一个小摆件,问道,“魏总监没有什么想和我说说的吗?”
魏濯看着瞿行舟,只觉得这个男人难以捉摸得很,他坐在自己的面前,但是视线却并没有放在自己的身上,甚至询问都像是随口一提,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之前魏濯只是在各种杂志报道里见过瞿行舟的照片,业内的人说起问渠的总裁时,大都脱离不了——城府深沉、毫无定律——八个字。很少见他失态的报道,就连花边新闻也少之又少。
瞿行舟更像是一直活在别人传言里的人,平时处事低调得过分。
“如果您是问关于我的那些传言……”魏濯顿了顿,忽而嘴角弯起,继续说道,“事实并非那样。”
瞿行舟知道,魏濯这人心高气傲,他离职断然和什么私生活混乱没有关系,只是在关岳明回来之前,他还是想从魏濯的口中,听他亲自解释一番。
就好像,他是特意解释给自己听的一般。瞿行舟这样想道。
于是他说道:“魏总监的解释,有些过于敷衍了。”说着,撩起眼皮,视线像是被船桨推开的池水一般轻轻掠过,眼底又回归了一片平静。
魏濯在他的注视下,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不出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瞿行舟刚刚看向他的时候,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瞿行舟见他不说话,也不急忙催他,两个人对视着,还是魏濯先退了一步,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一下,说道:“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徐总带我和合作方见面,发生了些不愉快,KU待不下去,就辞职了。”
魏濯尽量避开了那些不怎么痛快的情节,三言两语就解释了过去,虽然知道自己这么说,可能会让瞿行舟重新斟酌自己的价值,但徐菁是个什么样的人业界内也都知道一二,他在赌瞿行舟不是鼠目寸光之辈。
然后他听见瞿行舟像是嗤笑了一声,说道:“看来徐菁真是年纪大了脑袋拎不清了……”
瞿行舟的声音并不高,幽幽地传来极尽讽刺,这倒是魏濯没有想到的。他顺着声音望去,刚好捕捉到瞿行舟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瞿行舟没有去思考魏濯的想法,在他这里,魏濯的分量难以估量,所以必然是徐菁先做了什么让魏濯不痛快了,总归那个老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么瞿总,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魏濯询问道。
瞿行舟虽然不舍得放他走,但又想不出什么留人的理由,只能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叫人去查,不会让你无缘无故被人说三道四。”
魏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瞿行舟大抵是怕传了出去抹黑问渠文化的形象,于是笑道:“谢谢瞿总。”
瞿行舟摆摆手:“没什么,毕竟你是我看重的人。”
看着魏濯离开之后,瞿行舟才松了口气,他在魏濯面前绷得紧,生怕被魏濯看出些什么。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的感情见不得光,只是如今他和魏濯不过是雇佣关系,抛却这层,和陌生人并无二般,至少在私下关系拉近前,不能也不想让魏濯更加远离于他。
他已经等了很多年了,所以也不介意再多等上一阵子。
瞿行舟闭了闭眼睛,只觉得魏濯真是哪哪儿都合他心意。
魏濯从瞿行舟的办公室返回自己的办公室之后,便再也没出来过,创意部有不少人都瞪着眼睛伸长了脖子试图从魏濯紧紧关闭的玻璃门上窥探出些什么端倪,但都徒劳而归。
于琳琳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她的切入角度甚是不大一般,趁着下午休息的空档她悄悄摸摸地就摸到了安阳的身旁,笑嘻嘻地给安阳递上了一小盘水果,眨巴着自己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乖巧得不得了。
只是安阳可不吃她这一套。
于琳琳还是实习生的时候就是安阳在带她,也算得上是她半个老师,再加上于琳琳又在自己手底下工作了这么几年,安阳想猜她的心思是一猜一个准。如今看她跟只无害的小兔子一样的表情,安阳心里也琢磨了个八九不离十。
安阳也不戳破她,只是挑了根牙签戳了一块苹果慢悠悠地往嘴里放着,脆甜的苹果在齿间碎裂,混合着甘甜的果汁滑进胃里,安阳吃了一会儿后才装作讶异的样子问道:“琳琳你还在呢?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于琳琳往旁边的空座位上一坐,抓着安阳的胳膊轻轻晃着,她私底下和安阳没大没小惯了,眼见着没人,更是放肆了起来,反正瞿总说了,工作是工作,工作之余不要把多余的东西带入生活嘛!
“好安姐,漂亮的安姐,心地善良的安姐姐,我就想来打听打听关于魏总监的事情。”于琳琳没有忘记好姐妹的嘱托,迎难而上,嘿嘿一笑,开口问道。
安阳:“你要是对工作有这心思,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轮不着个年终奖。”
安阳不是喜欢在背后说人闲话的人,平时看她们聊什么八卦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琳琳放下水果盘连忙补上了一句,说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觉她们传的有些离谱,安姐你要是觉得为难也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安阳的确有所迟疑,但并不是因为于琳琳想的那样。她只是忽然想起来了魏濯在办公室和她说的那些话,又想起了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流言,唉了一声,看向了于琳琳。
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于琳琳哪里能想到安阳会把问题抛给自己,一下子就愣住了,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说道:“我觉得肯定没有这么夸张吧,无凭无据的事情传到我的耳朵里都五六个版本了,可信度不高。更何况……”
于琳琳嘿嘿一笑:“魏总监这么帅,我可是坚定不移地和帅哥统一战线好吗?”
安阳听习惯了她的不正经,推开了她的脑袋,和她解释说:“魏总监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但总归和私生活没有什么关系。”
于琳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带着打听到的消息冲回了自己的座位。
安阳揉了揉额角,希望于琳琳能稍微帮魏濯解释一二,趁着现在事情还没发酵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目前大部分人只是抱着好玩儿和好奇的心态来传播这些虚假的信息,任何一个反转都能让他们改变原有的认知,因为他们需要的不是什么真相,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些言语上的刺激。
安阳帮不了太多,她只是觉得魏濯那样豁达的人不应该因为这些琐事而缠身,趁着谣言只是在部门内部发酵着,能掐灭一些就是一些吧。
“我懂!我懂!”于琳琳也不知道懂了什么,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说道,“这就是有人故意想抹黑魏总监,那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里经常这么写的。”
安阳看着她,扶额感叹自己到底带出了个什么奇葩徒弟,只能作势要教训她,道:“有空看些没营养的东西,不如想想怎么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
于琳琳一下子就蹿出去老远,吐着舌头反驳道:“这怎么能叫没营养呢,那些小说写的多么愉悦身心,弱智到一定境界就是黑色幽默!”
“快滚吧!”安阳要被她给气笑了,连忙挥手赶她离开。
于琳琳见好就收,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哼着小曲,在好姐妹的信任的目光下,悠悠然地开口说道:“据我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关于魏总监的那些事情,纯属就是有人嫉妒传出来的假话,所以我说吃瓜需谨慎,不传谣不信谣……”
围在她身旁的小姐妹拍着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帅哥还是干干净净的帅哥。”
于琳琳了然点头表示认同。
安阳想的没错,于琳琳作为吃瓜一线的战斗人员,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这件事宣扬了出去。
于琳琳对于帅哥的拥护是真情实感的,但凡路过哪里听见了闲言碎语,就要上去插一脚,一传十十传百的,让魏濯身上又无形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对此魏濯自己并不知晓,倒是瞿行舟比他知道的更多一些。
听完了关岳明绘声绘色的讲述,瞿行舟撑着脑袋不紧不慢地说了句:“看来我挑员工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言外之意,不愧是我。
关岳明撇了撇嘴角,没有反驳,毕竟这位爷总能变着花样地来夸自己,真应该让外面那些把瞿行舟捧得像是行业垄断的暴君一样的人来看看,这位“大魔头”私底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看着瞿行舟心情好转了不少后,关岳明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然后关于您让我去查的事情,谣言的源头有了些线索,至于魏总监和KU的矛盾,大概明天才能有结果。”
“嗯,辛苦你了。”瞿行舟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其他的事情?”
“是的,瞿总的秘书和我联系,希望您周末能抽空回家一趟。”关岳明口中的瞿总是瞿行舟的哥哥瞿琢陆。
自从当时和家里闹了一场后,瞿行舟已经很少再回家了,也就和瞿琢陆还有些联系。想到这里,瞿行舟沉吟了片刻,回答道:“知道了。”
关岳明点头准备去给瞿琢陆那边回信。他不仅是瞿行舟的办公秘书,也是他的私人秘书,跟了瞿行舟很多年了,不然私底下也不敢和瞿行舟那么没大没小。
看着关岳明出去后,瞿行舟起身正了正领带,想了想,还是摸出了手机,给瞿琢陆通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没多久就被人接听了起来,电话那头的人稍稍讶异地开了口。
“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