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濯放开了?瞿行舟,半跪在地上?动作轻柔地替他整理着满是压痕的衬衣。
魏濯的手很好看,指尖一点点扣着扣子的时候,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魏濯的表情半是痴迷半是沉默难述的悲伤,看起来宛如一位虔诚的信徒。
“好了?。”魏濯缓慢地给瞿行舟整理好了?衣服,故意拖延着时间,最后他抚了?抚瞿行舟肩膀上?的褶皱,站起来,向瞿行舟伸出了?手,叹息一般说道,“我送你。”
瞿行舟故意忽略了?他的手,自顾自地往门口走。
魏濯站在原地,喉结微动,声音哑得不像话,卑微地问道:“瞿行舟,我要走了?,连送你的机会都不能给我一次吗?”
瞿行舟的背影僵了?一下,他背对?着魏濯,咬着牙,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憋了?回去?,然后缓缓地呼出了?一口长气,尽量毫无波澜地回道:“随你。”
说完,瞿行舟没?有回头?看魏濯的表情,抓起地板上?掉落的外?套穿到了?身上?。魏濯一言不发地跟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紧紧地握在手里。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远处的景色蒙上?了?一层水雾,模糊不清。一时之间,除了?噼里啪啦的雨声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左右乱晃,几?朵开得正盛的栀子花被打?落到了?水里,湿漉漉地趴在地上?,颓败而美?着。
魏濯送瞿行舟出了?楼,站在他的身后撑开了?伞,挡住了?倾覆了?的珠子一样的大雨。
“下雨了?……”魏濯说了?三个字之后,又抿起了?嘴巴。
他知道自己在说废话,但是他还是想找些由头?,可以和瞿行舟再说几?句话。
瞿行舟淡淡地应了?句:“嗯。”
“我送你。”魏濯向前走了?一步,却被瞿行舟制止了?:“不用。”
魏濯怯怯地又后退了?半步,犹豫了?一下,最后把手里的伞递了?过?去?:“那你拿着伞吧。”
“谢谢。”瞿行舟礼貌性地接了?过?来,点了?点头?。
魏濯站在楼梯上?,沉默地看着伞下的瞿行舟,瞿行舟也不动,只是和他静静地对?视着。雨水落在地上?,溅湿了?瞿行舟的裤脚。
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把雨都吹乱了?,天色昏暗,滚雷从远处翻涌而来。
冷冷的雨落进了?瞿行舟的伞下,顺着他光洁的脖颈滑进了?他的衣服里。很凉,雨水经过?的地方起了?一层寒颤。
“你……”魏濯抬眼,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沉默了?半晌,只是说了?句,“注意安全。”
瞿行舟撑着伞,挡住了?半张脸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嘴唇微动,露出个释然的笑容,四周嘈杂的雨声好像都安静了?下来。
瞿行舟张了?张嘴,声音仿佛和吹过?的风融为了?一体,他说:“魏濯,再见。”
魏濯,再见。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把魏濯死死地钉在了?原地。他明白,瞿行舟不仅仅是在和他告别,更是在和他深埋心底的六年的爱告别。
这场雨,恰到好处地把他们分隔在两边,断得干干净净。
魏濯嘴角微动,想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绷着嘴角,神情悲哀地说道:“再见,瞿行舟。”
瞿行舟顿首,撑着伞走进了?倾盆大雨中。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而声势浩大,劈开了?闷热和干燥的空气,把一切都浸泡在了?水里。
魏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抬头?看着没?有尽头?的乌云,一时之间也分不出自己脸上?滑落的是眼泪还是雨水。
第?二天,魏濯按时到了?公司,面对?下属的关心,他一一笑着回应了?过?去?。
于?琳琳看着魏濯的背影,拧着眉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和身旁的小姐妹咬着耳朵:“你觉不觉得魏总监今天看起来好像有些不一样?”
小姐妹摇了?摇头?,于?琳琳啧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魏总监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看起来怪虚弱的。”
“没?毛病呀,魏总监昨天不是请的病假吗?”小姐妹摊手,“魏总监怎么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是两个小时之内没?把策划案写完,你就麻烦了?……”
于?琳琳愤愤地拍开了?小姐妹,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磨砂玻璃门。
说不清楚,她只是单纯地觉得魏总监今天,好像很难过?,虽然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和他们笑着说话,可是于?琳琳看着他,却不由得想起了?五岁时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弄丢了?自己最心爱的洋娃娃,那是她最宝贵、最珍爱的东西。魏濯的表情像极了?她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回娃娃时的样子。
那是于?琳琳第?一次知道,有的东西失去?了?,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叹了?口气,于?琳琳收回了?目光。
魏濯答应了?瞿行舟会离开,就一定会做到,只是在离开之前,他要把问渠的工作做好交接。
这么一耽误,又过?去?了?一个星期。
徐望是创意部的副总监,跟着魏濯做了?这么久,魏濯对?他的能力给予了?肯定,如果自己走了?,徐望是最好的接手者。
魏濯这么想着,打?开了?电脑,写了?两份邮件。
一份是创意部这段时间以及未来几?个月的工作计划,事无巨细,魏濯把它定了?时,等他离开问渠后会自动发给徐望。
另一份,则是创意部的人?员变动安排,空出来的副总监魏濯也有了?目标,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后,发到了?陆雪的邮箱里。
做完这一切后,魏濯看着偌大的办公室,忽然生出了?一种茫然的感觉。
他的抽屉里放着一封辞职信,这是他几?天前就已经写好了?的,他把它从抽屉里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默默地凝视着。
这封信如果递出去?,就意味着他和瞿行舟可能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魏濯不想就这么放弃,可是他想起了?瞿行舟的眼泪,顿时胸口发闷,让他不得不退让。
自从那天过?后,魏濯一遍一遍地回忆着这段时间他和瞿行舟之间的来往,每一次都让两个人?身上?带伤才肯作罢,魏濯突然就不明白了?,这是爱吗?
如果他的爱,是让瞿行舟痛苦的存在……
魏濯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他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来,拿起了?这封辞职信,往瞿行舟的办公室走去?。
电梯停下,魏濯走到了?瞿行舟的办公室门口,白知寒抬头?给了?他一个不太善意的笑容,但魏濯已经没?有力气去?和他争斗了?。
他把辞呈放在关岳明的桌子上?,在关岳明惊讶的回视里略显疲惫地笑了?一下:“麻烦关秘书帮我把这个转交给瞿总,他……可能不会想见到我。”
“好、好的。”关岳明难得地打?了?个磕巴,接过?了?魏濯的辞呈。
魏濯对?他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瞿行舟的办公室门,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做完这些事情后,魏濯直接离开了?公司,站在楼底下,魏濯看着澄净如洗的天空,只觉得自己这几?年过?得看起来清清楚楚,其实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魏濯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他离职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就像是他悄无声息地来一样。
关岳明拿着魏濯的辞呈,站在瞿行舟的门前咽了?咽口水,才鼓起勇气敲开了?瞿行舟的门。
瞿行舟正坐在窗边发呆,关岳明双手把魏濯的辞呈放在桌子上?推到了?瞿行舟的面前,低头?说道:“瞿总,只是魏总监的辞呈。”
瞿行舟的眼珠动了?动,像是才回神似的看向了?关岳明,过?了?几?秒钟后才垂下眼,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了?。”
关岳明离开后,瞿行舟才打?开了?那封辞职信。
纸上?的字迹暗藏锐利之势,瞿行舟看过?很多次,这是魏濯的字。
辞呈前半部分没?有什么特点,只是最后,魏濯像是迟疑了?许久才继续写了?一句无关的话——
“瞿行舟,如果我找到了?你要的答案,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来爱你吗?”
瞿行舟的把信扔到了?一边,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手掌里。
明明一切都结束了?,可是他却并没?有感到开心,只留下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像是被判处了?无期徒刑的犯人?,突然被告知可以回家了?一样不知所?措。
魏濯走了?,他回来办离职手续的时候只有陆雪见了?他一面,陆雪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他前程似锦。
魏濯弯了?弯嘴角,好像从未变过?一样,一直那么的温润如玉、不疾不徐。
瞿行舟的生活也仿佛回到了?原轨,魏濯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只有闲暇之时才会忽然想起,像一根细细的针,不经意间刺痛了?心脏。
……
魏濯自从离开问渠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家里,不接电话也不出门,拒绝和外?界的一切交流,就像回到了?几?年前,甚至比他封笔时更让人?担心。
那时他好歹还留下了?一句半句的解释,现在却是毫无征兆地就和周围断开了?联系,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最后还是知道些许内幕的周匀,直接找上?门,好说歹说地才把人?从家里拽了?出来。
乍一见到魏濯的时候,周匀也吓了?一跳,几?乎没?有认出来他。
魏濯这段时间瘦得厉害,脸颊都浅浅地凹陷了?下去?,眼下泛着青黑色,下巴上?长出了?胡茬也没?有打?理,整个人?都像是一间破败的老屋子,好像风吹一吹就会坍塌似的。
周匀眉头?一皱,连忙推着魏濯往卫生间走去?:“不就是分手吗,你至于?跟丢了?魂一样?你现在赶紧去?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逛逛,你说,你都多久没?见过?太阳了??老子他妈的还以为你变僵尸了?……”
魏濯垂着眼任凭他推着自己走,喉咙发出了?些意味不明的声音,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周匀像个老妈子一样围着魏濯,好不容易才把他收拾出个人?形。
收拾过?后的魏濯,宛如一朵濒临枯萎的玫瑰,浑身散发着颓靡的气息。
周匀不由得咂舌,长得帅真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真气。
魏濯全程都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不说话也没?有反应,被周匀强硬地塞进了?车里时,才冷冷地说了?句:“你再像塞麻袋一样动我,我就让你今天晚上?睡麻袋里。”
周匀像个小媳妇似的敢怒不敢言,只能连连应道:“我错了?,好哥哥,你就饶了?我吧。”
魏濯听着他故意恶心人?的称呼,干脆靠着窗闭上?了?眼睛,在路上?养神。
这段时间他一直失眠,只能靠着褪黑素勉强入睡,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总是昏昏沉沉的,每天过?得都有些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周匀把车开得很平稳,魏濯便自然而然地闭目养神,不多时就陷入了?浅浅的睡眠里。
“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匀乐呵呵的声音才吵醒了?魏濯,“来,下车!”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好了都不要难过了,接下来就没有这么虐了,反正瞿总这边结束了。
什么?你问魏濯?管他呢……